但似乎,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顾星想象的来。

    第二天快中午时，正在处理文件的陆煜闻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许久不见的顾谦修。

    陆煜闻的手微微一顿，断了助理施加的报告,拿着手机起身接通。

    “顾叔叔？”

    “煜闻啊。”电话里的男音嗓音和蔼,带着滴水不露的笑容：“你中午有时间吗，叔有点事过来找你吃顿饭？”

    陆煜闻阖了阖眼,应了声好。

    因为昨天的工作堆积，陆煜闻中午的时间不多，两人便约在了陆氏楼下一家传统酒肆里。

    他下去的不算晚，到的时候顾谦修已经到了，桌上也点了几道菜,正口抿着酒。

    像是特地过来，早有准备。

    顾谦修新婚也有一段时间了，脸上带着大喜过后自然的容光焕发,见人过来还笑,招了下手：“煜闻。”

    陆煜闻走上前坐下来：“顾叔。”

    顾谦修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点了这些,你看看还要点些什么？”

    陆煜闻不是很有胃口：“这些就够了,叔叔。”

    顾谦修于是点头,便招呼他吃饭。

    饭间，两人聊了片刻后，顾谦修似是随意地开口问：“最近公司怎么样？”

    陆煜闻应：“还好。”

    “我就知道你有能力。”顾谦修顿了顿，安静片刻,忽然问：“煜闻,星星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太正常？”

    陆煜闻神情一顿，抬起清眸。

    顾谦修轻咳了下，响起之前自己收到的某些传言,还是开了口：“我听有人，星星好像是喜欢你？”

    陆煜闻没有话。

    “星星这孩子挺可怜的，当初她妈妈怀孕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直到快生了才从朋友那听到，我想接回国养，但她妈妈为了跟我赌气，硬是不让我找到她们。才让星星在那么的时候就在国外颠沛流离，养成了偏执的性子。”

    “等到她回国后我想补偿，可这孩子误会我不要她，根本就不把我当父亲，您可跟你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走，也不愿意留在家。”

    顾谦修着，叹了口气：“可能是从缺乏父爱的缘故，导致这孩子在感情方面很不成熟，一不心就容易你走入歧途……”

    他着，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就算她再讨厌我，毕竟是我的女儿，我做父亲的，不能放任她不管，你是吧？”

    “这孩子下学期就到高三了，她一个姑娘，还是人生的第一个关键期，要是被其他影响了……”

    陆煜闻已经明白他的话的意思了。

    一阵沉默后，他低声开口：“我明白。”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

    顾谦修笑了起来，随即又笑着招呼他吃饭。

    当天下午，顾星没先等到陆煜闻过来，而是等到了顾谦修与他的助理。

    江阿姨愣了下，照例迎他们进来。

    顾星正坐在客厅里悠闲地边吃草莓边看电视综艺，一扭头见到他们，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连招呼都没，皱眉问道：“你来干什么？”

    顾星已经当他们死了，没想到他还能过来烦她。

    “星星，你怎么能这样。”江阿姨声，她并不知道顾星跟自己父亲的关系，示意她不该这样对待长辈。

    顾谦修安抚地对江阿姨笑了笑，而后对她：“你收拾一下，跟我回去。”

    顾星愣了下，觉得他真是在开玩笑，讽刺一笑后放下碗里的草莓就要回房。

    顾谦修皱着眉：“顾星，你以后我在开玩笑吗？”

    顾星的脚步停下来，背对着他翻了翻白眼，道：“我不走，这儿就是我的家。”

    顾谦修脸色有些难看：“你有家，住在别人家想什么话，赶紧收拾了东西，爸爸下午还有会。”

    顾星唇角浮起的笑容透着讥讽：“管我什么事啊，顾总？”

    “……”

    碍于周围还有人，顾谦修不好发作，只能忍下去，声音放软几分：“你快高三了，住这不方便，你妈妈最近怀孕，你先在老宅住，等你弟弟出生了我们再把你接回去。”

    动作可真快。

    看着男人循循善诱一副为她好的模样，顾星恶心的想吐，唇角牵起一丝讥讽的弧度：“我过了，我不回去，你们要接我，早干嘛去了？现在装什么好父亲？还有，我妈妈早死了，你别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叫过来就想让我认妈，没门的！”

    半年不见，他这个女儿越发伶牙俐齿。

    现在是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戳。

    顾谦修的助理大气不敢出一下，好家伙，真不愧是顾总的女儿，真的敢怼啊。

    “……”

    顾谦修被气的脸色铁青。

    江阿姨也发觉出他们父女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不好，望着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而顾星胜利似的一笑，便要转身回房间。

    “你煜闻哥哥也同意了。”

    身后忽然响起顾谦修的声音来。

    顾星的脚步一滞，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顾谦修沉着声道：“爸爸今天中午才找过他，他同意了，不信你去问他。”

    少爷同意的？

    江阿姨愣了，少爷他怎么可能同意？

    顾星有些仓惶地抿了抿唇。

    “去年同期归属陆氏的权益股东净利润不足0.5亿元，在今年第二季度，该数据已经大增至9.81亿元，同时星潭国际一期建设已经进行了四分之……”

    财务总监正汇报着工作，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接着施加推开了门匆匆进来，连报告都忘了讲，直接俯身在陆煜闻耳边快速了几句什么。

    陆煜闻的视线移开，面色不变，静静地对财务总监：“先等等，我出去一下。”

    随后从座椅上站起身。

    财务总监愣了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禁看向施加助理。

    陆煜闻走出会议室，推开办公室们进来，一偏过头，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姑娘。

    顾星眼眶红红的，偏头看过来。

    下一秒，朝他跑过来。

    “哥哥，是你答应顾谦修的要求的吗，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顾星走上前，抓住他的胸前的衬衫急急问道。

    那双往日里漂亮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浓浓的红晕。

    陆煜闻目光沉静地看着，向后慢慢靠上了办公桌沿角，开了口：“星星，她是你爸爸。”

    顾星愣愣瞧着他。

    陆煜闻阖了下眼，继而开口：“顾叔叔没有威胁我，你快高三了，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别的其他的事都不要想。你还，以后的世界会更广阔，顾家离你的学校也近，更方便你学习。”

    “我不明白我高三怎么了，以我现在的成绩，高三不费力也可以学的很好。”

    眼周渐渐发热，顾星哽咽了下，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我，我不能接受，在美国，十七岁是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甚至未成年也可以结……”

    “顾星。”这是陆煜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他的目光清明又犀利，用近乎残忍的语气告诉她：“这里并不是美国，我也不会这样做。”

    “我还是，”陆煜闻顿了片刻，继续下去：“把你当成一个妹妹看。”

    顾星怔怔看着他，眼角溢出湿润，也忘记了擦。

    陆煜闻偏过头，抽出口袋里捏紧的手，轻轻呼了一口气，接着语气已经恢复了冷淡：“没事的话你先走吧，暑假可以先在这住，但等开学了，还是搬吧。”

    有什么比得到过又失去更让人觉得难过。

    顾星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近乎呼吸不上来的难受，像有一只手紧紧捏住她的心脏。

    眼睛里泛出泪花来，顾星慢慢低下头，死死咬住唇，忽然转身跑出了门。

    陆煜闻没再来过区。

    顾星近乎发疯似的赶走顾谦修，一整个暑假都待在房间里，像失去了养分的花儿。

    暑假过了一大半，有天下午，许是看不下去她这么颓废，江阿姨好歹拉着她出门跟相玉淑一起吃饭。

    相玉淑也有许久不见顾星了，想的紧，三人找了个饭店，点了很多菜，笑笑地吃着。

    顾星不想让相阿姨发现，于是强精神陪聊，陪笑。

    期间顾星出门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意外撞见了角落的一幕。

    男人穿着简单的便衣，身边跟着施加，像是要去谈工作，路过拐角时跟一个男孩撞到。

    男孩年纪不大，身体却很结实，男人往后退了几步，似是愣了下，眼疾手快伸手扶住男孩，低头问着男孩什么。

    线条俊美的侧脸神态依旧温暖而专注，目光带着些微的歉意。

    男孩摸了摸脑袋，摇着头，很快便跑开了。

    男人直起身子，看了两秒，便转身离开。

    顾星往里面躲了躲。

    几秒后，她才走出来。

    回到了包厢内。

    吃完后，三人从包厢内出来，顾星正失神地往前走着，没成想听见前面几个孩子的对话。

    “就那个，我爸爸他是聋子。”

    “啊？不会吧，他看起来跟我们正常人一样啊？”

    顾宇承“切”了一声，看了眼前面走着的男人，对上伙伴们崇拜的目光，自以为很懂地开口：“他是戴了助听器的，才跟我们看起来差不多，但她本来就是个聋……”

    话未完，就被人推了一把，撞上墙。

    “啊！”

    顾宇承惨叫一声，脑袋还懵着，就被人扯过来一巴掌招呼了下来。

    “……星星！”

    相玉淑跟江阿姨都被眼前一幕惊到了，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去拉她。

    前面的施加注意到这一幕，惊叫了声，忙扭头对陆煜闻：“陆总，顾星在那……”

    陆煜闻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过了几秒，耳朵内才渐渐闯入声音，越来越大，他扭过头去，脸色微微一变。

    顾星被相玉淑跟江阿姨扯开，在顾宇承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中，顾星恨恨地着：“你不会讲话就别讲了，别怪我把你成猪头！”

    顾宇承完全不敢动，只抱着脑袋哭着。

    “顾星！”

    陆煜闻大步冲了过来，拉开顾星，先是看了眼可怜兮兮的顾宇承，而后再看向顾星，眸光微沉，道：“顾星，跟他道歉。”

    顾星忽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顾宇承趁机哭着“告状”：“陆哥哥我在前面走的好好的她就突然我，她简直是个疯子呜呜呜。”

    陆煜闻转头看向她，再次开口，“再怎么人也不应该，道歉。”

    相玉淑刚刚跟江阿姨聊天，并没有听到之前顾宇承的话，只是张了张口：“煜闻，星星……”

    顾星怔怔地看着他，对上他凛冽带着微凉的眉眼，闪着泪光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失望，用力抿着唇，憋着眼泪扭头就跑。

    “星星！”

    江阿姨也没叫住她。

    顾星在家躺了一整天，第二天主动叫了一辆车，搬走。

    暑假剩余的日子顾星没再主动联系过陆家的任何一个人，当初相玉淑对她突然搬走十分奇怪，但也阻止不了，只好经常和她联系着。

    因为上次的“被”，顾宇承对顾星很是敌视，经常各种骚扰她，顾星也不在乎什么顾老夫人生气之类的，真弄她生气了她直接动手。

    反正她没有人爱，是个疯子。

    但顾宇承却没这个胆子，于是对顾星又气又怕。

    暑假一结束，顾星正式进入了高三。

    高三相比高一高二来节奏更紧，高中阶段所有内容都已经过了一遍，接下来便是一模。

    每天一睁开眼，迎接她的就是如山的试卷，与没有镜头的大考考。

    恨不得每天将时间掰成两半用，高强度的复习让她没时间再考虑其他。

    转眼之间，第一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等再次听到陆煜闻的消息时，是在一次顾家例行的聚会。

    聚会是在酒楼，中午放了学顾星直接车过来。

    没想到到来后发现陆家的人也在。

    相玉淑见到她笑了，朝她招了招手：“星星，到这坐。”

    顾星的脸色有些僵硬。

    她感觉到有股熟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相玉淑拉着她的手，心疼的上下看着：“是不是高三很辛苦啊，星星怎么瘦了这么多。”

    半学期不见，姑娘又长高了不少，只是清瘦了许多，原本就娇的脸少了婴儿肥后多了几分立体，隐隐可窥见眉眼间的昳丽，皮肤还是很白，眼睛也很大。

    相玉淑的话顿时引来周围的注意。

    顾星勉强挤出一丝笑：“还好。”

    相玉淑心疼地给她夹菜；“星星快多吃点，学习辛苦身体绝不能弄垮了。”

    原来，陆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重新接手公司业务，陆煜闻则被派到英国开拓海外市场，两天后就要走。

    顾家正好也在聚会，于是这顿饭两家便合到了一起，也算是，陆煜闻的送别宴。

    那顿饭顾星吃的很是恍惚。

    饭后，饭桌上众人开始着道别的话。

    她听见男人温润如玉的嗓音一一回复着。

    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低着脑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饭后，顾星去了趟洗手间，然后等在走廊，终于等到陆煜闻最后一个自包厢内出来。

    他穿着简单的长袖，扮的清爽干净，高高的个子，挺拔的鼻梁，绯薄的唇。

    走廊的光线清透明亮，映照在他的眉眼上，能清晰地看到他在看见她时的愕然。

    陆煜闻停了下来。

    顾星应该是，用尽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勇气了。

    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难明的眼眸，强忍着眼泪，忍着声音里的颤意，努力笑了笑，哑着嗓音：“哥哥再见。”

    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也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只是，想最后跟你句话。

    哪怕你已经厌恶我了，厌恶这个不知分寸的丫头。

    因为这一别，可能等到再见那时，会是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