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新城(三更) 建设不会停下,而是不断……
“按照殿下的要求, 水泥工坊暂时也建在附近。工匠与收拢的流民都在这边建房,烧山垦荒的部分人则在另一边,向南的山涧里还有泉水, 可供殿下使用。时间紧凑了些, 看上去有些不好看,但您放心, 不出一个月,都能变得妥妥帖帖的。”
见她笑出来, 薛猛放慢了马速,往旁边看去,身边的副将连忙上前补救似的介绍。副将脸上露出些赧然的红,对让襄王看到一个还在建设中的住处有些担忧,怕被人嫌弃或是觉得他们东荆对襄王不够重视, 话里也带上了些心翼翼的味道。
薛瑜知道他担忧,摇了摇头, “不, 一个月太短了。”
“啊?”
薛瑜抬起马鞭, 指着前方尚是一片工地的山,“现在这里是山,是几座房子,是还在开垦的农田,是刚刚开始使用的工坊, 但围着这座山向外扩建的房屋会越来越多, 这里的建设不会停下,而是不断蔓延。”
蔓延向外,从一个连集市都不如的工地,变成村、县、乃至于与东荆一武一文的城池。
以工代赈等类似的法子, 用在救灾上,是安抚民心的重要举措,用在建设上,也是快速拉动经济的制胜法宝。只是实际操作上,往往会卡在如何拿出第一笔钱上面。
对于在京中赚足了金库,皇帝有了钟家家财填补国库,对她薅羊毛换来的金钱也不太看重的薛瑜来,却是此刻最适宜的手段。商业城还没影子,就先搞搞建设。
副将抹了把汗,让自己不去想到底会花多少钱。
“将军随我上山可好?”薛瑜转头望向薛猛,几人在工地范围外停留久了,身后缓缓驶来的车队也跟了上来,薛猛点点头,“殿下请。”
离山下工地还有一里时,看着不过是一片尘土飞扬,离得近了却能穿过外围挖地的一幕,看到里面的井然有序。最靠近山脚的位置,已经建好了屋舍,与还在建设的工地附近拉了一道拒马篱笆,看着与鸣水工坊有些相似,薛瑜还没走近,就见人迎了出来。
陈安站在冯医正身后的学生堆里,看着不大起眼,只是一双眼睛略带些无奈地望过来,让薛瑜有几分心虚。
好的一起来东荆,只是第一批出发的人带着工匠,都走了半个月,第二批才出发,她出发得就更晚了,想跟着她来一展拳脚的陈安是实实被坑了一把,只能留下来做半个管事。也多亏了这边的守将是薛猛,还肯听她的建议安置人。
“医正!陈公!”薛瑜抢先招呼,薛猛一瞪眼望过去,“陈安,好子,叫大兄与你亲近还不够,还让襄王这样叫你?”
炸雷似的发难让薛瑜卡了一下,后面想什么都忘了。
陈安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拱手行礼,“殿下,将军。幸不辱命。”
薛瑜上山前,先被他领着去看了一眼简单建设完成的工坊。陈安提前到达,第一个建的就是工坊和民居,从鸣水工坊走出来的工人们,对这一套熟悉得很,尤其是抽调离开水泥工坊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批被划拉进鸣水的流民的情况下,他们建什么,都留着深深的鸣水的影子。
工坊在核心,围着工坊的是简易民居,靠外侧的则是晾水泥板的空地,同时也用来学习。薛瑜已经看到搬来的石板上、晾晒着水泥的空地土壤上画出来的痕迹,使用时间不短。
薛瑜的心更虚了一点。后续人员没赶到的时候,做基础教育做烦了想出来干活的陈安,又跳进了基础教育的坑中。
流珠在旁边解释,“殿下,王府已经派人扫过一遍,此刻已接近傍晚,不如先上山看看?”
她以柔和的方式提醒了薛瑜,不能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山不高,似乎东荆附近的山都有这样的特色,绵延低缓,只有顶峰和山腰以下与自然风光迥异。但山中植被没有完全被破坏,只是看着烟尘大、人多些,走过山下施工范围,进入山中,四周能看到的依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所过之处叶露沾衣,温度比山下略低,也很符合薛猛介绍的白露山的名字。
冯医正在路上与薛瑜起先到这里后遇到的种种,提前出发近一个月,又有薛瑜的初步构想在,他们原本该作为游医前往荆州,但就像黎国使臣都担心出事一样,迟迟未能成行。
“殿下莫笑,离了京中来东荆转转,我倒是觉得不错,起码又多了一群徒子徒孙。鸣水救疫的方子也尽量散了出去,您若再晚些到,臣与军中医官一起修订的医书,也快写出来了,到时候刚好给您献宝。”
冯医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倒是越活越年轻了,但俏皮话得好,也难掩无法出行的苦涩。
“猛将军,黎国的消息也一起断了吗?”薛瑜转头询问薛猛。
边关若收集消息不够灵通,就像眼盲耳聋,十分吃亏。
薛猛摇摇头,“没有。但山匪本就缺少医者,担心被劫走回不来罢了。黎国未出兵出力救灾,探马探到兵线退回信州,决堤的部分潮水刚退半月,最靠近河岸处还是一片泥洼,人没命了,这片地方也完蛋了。半个月前从信州出来扫了一下周边,埋了尸首,被山匪得屁滚尿流。”
他大声嗤笑,“山匪倒是下来救了不少人,到底只是平民,能做啥?真正兵强马壮的,还蹲在山上呢。”
薛瑜明白了。山匪不是特别强,但游医武力值不够,贸然出去就是肉包子狗。崔齐光带着的使臣队伍也一样,一怕被逼上梁山的山匪拿来泄愤,二怕被拦下来做人质。出使时是不斩来使,回国时想搞事的人就能动手了,只一个崔齐光,就够黎国政敌出手的,出了手谋了利,还能顺便扣个黑锅给齐国。
……想得真美。
难怪冯医正要先想办法把救疫的方子散出去,他们出不去,但洪水后泡烂的尸体概率性出现的疫病,可不等人。
虽然不想骂人,但黎国的地方官与中央决策做得也太离谱了些。
薛瑜捏了捏眉心,刚刚看到复制粘贴版本鸣水工坊生出的愉快淡去了,眼前的青山绿水也压不下满腔火气,“之前鸿胪寺卿与工部尚书和我过崔使臣的事,之前不是好了允许援建?怎么又改主意了?”
不需要薛猛回答,怒气下去,她就想起了处理过的东荆资料,很快自问自答了。
“……黎国边将年纪大了,新换上来的子嗣觉得这是个苦差,不想管闲事罢了。”
不管中央决策有没有拨款治理,到荆州的处理一律都是埋了了事,本也不指望这片土地能给他们提供多少税收,加上又被山匪暴揍,黎国守将怕是要蹲在信州不出来了。
“崔郎往国内传了几次信,都没有回音。”薛猛对这件事也很头疼,能交给薛瑜处理最好,“最后一次消息据还是筑堤买卖。”
这件事就跟薛瑜知道的对上了,黎国中央是崔相在管,崔齐光提的意见其实很合理,通过不奇怪。但筑堤买卖是要花钱的,敲定援助筑堤,却不给钱,这不是白嫖吗?也难怪崔齐光不敢上路,传信都传不了,明知道对面是陷阱他还跑回国,那不是归心似箭,那是蠢了。
薛瑜牵马停在山顶宫舍的围墙外,仰头看了看最高处,“我会去和他谈谈。既然答应了援建,就要帮到底嘛。”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唇角泻出一缕杀机。
齐国出人出力出钱,不可能,但拿好处来换,可以考虑。齐国人来帮忙建设是好心,但你们黎国人来建设才是本分。什么?荆州平民都跑了?没关系,山匪也是民嘛。
就是之前考虑的护送顺便剿匪的路子,得换一换罢了。
副官感觉手臂发凉,薛猛却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襄王府正门挂着匾额,只是罩着一层布看不到,薛瑜甩起一鞭,缠住布结拽下,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襄王府。
只有三个字,笔画也简单,但熟悉的铁画银钩让薛瑜一时怔住。
这是皇帝的字迹。
瑰丽的云霞从宫舍最高处的阁楼顶部拂过,薛瑜缓慢眨了眨眼睛,让瞬间漫上来的湿意退去。
在行宫时不觉得,离开京中时不觉得,但跋涉十多天,来到齐国边境准备放开手脚做事时,她却有点想家了。如果,能称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