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楚国梦(二更) 这不是我想看见的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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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工种植苜蓿娇贵些, 但比起别的植物有一大好处,长得快,能收割的多, 什么时候种下去都有收获, 家禽家畜都乐意吃,相当有用。夏季生长旺盛的苜蓿暂时还不需要考虑青贮的事, 仅仅作为营养丰富的补充草料,将牲畜们喂得个个肚圆。

    当然, 背后支持着苜蓿生长的,是几乎每家都有的两丛分别建造的积肥场。堆肥方法完全公开后,家家户户都自建起了一处弱酸性一处弱碱性肥料场,虽然在烈日炎炎下都是臭气熏天,但架不住反复宣传下农夫们对沃土肥田的期待。

    饶是县里在每个村落专门规划了堆肥场地, 但更多的人还是更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对统一收肥统一分配并不感兴趣。

    堆肥完成的肥料被补进地里, 虽然贫田需要休息、种植某块地久了就要让地力恢复一段时间这样的传统经验, 被深深刻在所有公田佃户们脑中, 让人觉得襄王安排的在所有贫田种植豆类的要求可能不太靠谱,但只苜蓿补足的牲畜出产,就够补上一份收入。

    加上薛瑜宣布,这些单独开垦的轮作田本年不收田租、不收赋税,就算长势不好, 也只是白丢了夏秋两季的力气, 家里能留下更多的粮食。长得再不好,也不会比种下去的种子数量少,左右只是试种一季,公田佃户们干得相当起劲。

    到封地没多久就接连解决了税赋问题的襄王, 在百姓们口中愈发仁善宽厚起来。

    其他作物和新经验不经试验田试种,薛瑜不太放心拿出来用,但苜蓿和豆类这两种,却是不需要太担心的。宣布减免税收,不过是为了让人安心放手做事。

    此事还得感谢一下《育种法·轮作》的提示,豆类种植可以固肥,作为氮磷肥里的天然氮肥,是维护贫田种植的上佳之选。她还指望着氮肥恢复地力,年末加种冬麦少减产些呢。

    只可惜系统抽奖持续装死,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见到。好在大部分时间,薛瑜并不需要它的帮助就是了。

    回到白露山下,初步成形的商业街外围围着一圈篱笆,统一规划的多层楼红砖墙垒就的建筑外墙和灰色的房顶,是此前从未有人见过的红砖所构造,让它们与其他地方的建筑显得格外不同。

    楼支撑屋顶的栋梁还是木头,一排排的房屋背后是斑秃的白露山,看看白露山上稀疏许多的树林,就知道有多少成材大树惨遭毒手。山下培养了一个月的树苗在薛瑜的要求下被移栽回山上,许多年后还能循环使用。

    薛瑜只瞥了一眼新修的客店,剧院和离得不远的公厕,确认接待外来客人的流程已经运转起来,就再没有管商业街。早早入股选择了商业街上铺子的士族们已经派了管事来,占据一席之地,敲敲的装修声音无处不在。

    但街上只有一半铺子给了他们,沿着一条大道向两边继续扩建的房屋,是规划中的向外出租的房屋,当然,现在还尚未建成。对于空置的屋舍的用途,众纷纭,薛瑜也从不回应,想要多买一两间铺面攥在手里投资的士族,全被拒绝。

    东荆城的军事意味太过浓郁,作为城池与边关堡垒,只能在不损害其最重要的军事意义的基础上做一些修缮。而援建黎国新建一座城,对齐国来并不划算,收税也不够名正言顺,想要靠建设拉动经济吸引来客,在东荆内部建城是最合适的。

    建设会制造商机,也制造人力需求,工地周围多一个相对成熟的消费服务场所和纯粹的施工工地相比,自然是前者会更能将卖方变为买方。

    只要够好、够有趣、够难以复制,东荆的地理位置会将它的名字传向四方,它是边城,但也是枢纽,自有它的优势。

    只有地理优势也没关系,薛瑜为它补足了其他。比如四通八达、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比如优厚的关税减免和组织交流分享,比如冬暖夏凉等等深入人生活的细节,比如与其他国家迥异的菜谱和书本。

    被持续的招工吸引来的其他国家人口以缓慢的速度增长着,六月上旬刚过,拿到各处县学与怀阳育幼园各展所长撰写的宣传歌谣,被送到了薛瑜手中。

    不得不,让人去教了教广播体操和洗手童谣做示范后,以教学为目的创作出来的歌谣都充满了奇怪的节奏感。寓教于乐的故事却改了又改,习惯于撰写诗赋的育幼园学生和县学学子们相互碰撞着,在不断被回重写中找到了如何去向下理解更多的人的心声。

    薛瑜暂时不想去反思自己会不会让民歌文化变得奇奇怪怪,审核过内容没有问题后,在夏日乘凉的夜晚,丰富精神生活的极富韵律感的歌声传向了各个村落,编造的故事紧随其后。

    种地、念书和健康分别有不同的歌曲,朗朗上口的歌词让再记不住词的人听多了也能跟着哼上几句,不懂得认字也可以从有趣的歌和戏故事里学到知识。

    听得多了,扛着锄头路过的佃户或来白露山下工地做工的百姓们看到商业街上、县里村里垫高的一处屋,不用认得上面挂着的制式牌匾上的字,也知道那是茅厕。

    继自建积肥场后,又一处统一收留肥料的地方出现,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会飞奔回家,实在忍不住的,也能就近解决,随地排泄的事少了许多,各个城中被统一收留的排泄物都运往肥场,为田地茂盛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各城在襄王的示意下,开始狠抓典型的威慑。做丢垃圾、随地大便等腌臜事的人,被抓住后做的事倒不难,只需要扫茅厕顺便巡逻,直到满三天或者抓到新的违规者就能离开,可以惩罚相当轻了,既不让人疼痛,也不让人感到羞耻。

    但起初被视为太过温和无法长记性的手段,被坚持推行了下去,看到一个个着急起来的脏家伙,听命行事的县令们总算明白了为什么。

    有了种植荒地的税收减免政策,接二连三出现的可以做工的地方和学习的场所,让人在浑浑噩噩种田交租交税的日子中,有了自己可以争取到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这时候,谁家里都缺不了劳力,被抓住巡逻三天,这三天家里的活可就没人干了!

    于是,夏日向来排水沟和阴暗处异样味道强烈的城池,反倒一片清爽整洁。

    普通百姓每天要做农活、搞建设,薛瑜没算强迫每个人奢侈地天天洗澡换衣服,只是强调了吃饭洗手的重要性,和在自己下属的建筑工地上安排每月或每半月洗澡的福利。

    襄王来到封地后的福利还有很多,其中以白露山农科院教学最为出名。

    在对比了几种喂养方式长肉快慢后,继承了鸣水养殖经验的育畜院研究得到了新的发展,虽然连长得最快的兔子都没到出栏时间,但不妨碍薛瑜收到了初步的养殖建议。

    苜蓿种植是各村县来人□□学,而后续的养殖和种植教学,则是通知到位后,一传二二传三,不需要专人来叫,趁着有时间就会赶来听的内容。

    从白露山传出的农学总结经验,以试验田为示范,一波波传递出去,不知是什么心思,让庄园佃户与公田佃户们泾渭分明,庄园佃户们听到这件事时,只知道“白露山来了个什么都愿意教的圣人”!

    等他们怀抱着希望赶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白露山上可不就是襄王府,襄王殿下肯让人无私分享堆肥的经验,可他们什么都不曾为襄王做过,凭什么也享受这样的待遇呢?

    然而当试探着询问得到解答,同样拥有了连他们主家都不曾懂得的新技术后,庄园佃户们如坠梦中,心翼翼地藏起秘密。对庄园主的信服,被对襄王的敬仰取代,稍闲暇时愿意来白露山做事的人就更多了。

    左右都是齐国子民,士族们暂时无力翻身,薛瑜也乐见他们发展起来,点了几人去念着普法故事上山下乡宣传法度,告诉庄园佃户们遇到不公可以向外界求助,就差和士族们挑明是在敲他们不要搞事了。

    理政事顺便研究新发明的薛瑜,左等右等没有等到的向楚去的大支商队的来信,从意料之外的方向送到了她手中。

    原本按计划该从东荆返回的商队,兜了个大圈,从两边气氛并不好的江陵入境,当薛瑜收到信件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京中。

    薛瑜看着一别四个多月,刚回国就赶回来向她复命的黎熊,安排他坐下休息,拆了信件飞快扫过前面描述的楚国商机。

    商业交流完全在预估范围内,赚得盆满钵满,只是与过往在楚国大肆购物运货回国的齐国商人不同,商队带来的货物几乎全部换成了金银。而当随行人员以为这些钱是立刻可以使用的利润时,整支商队在士族们派来参与其中的子弟指手画脚之下,完全贯彻了“全都会听,就是不做”的姿态,让商队中许多第一次出国的子弟傻了眼。

    心向世家的军勋贵族子弟们:不能挥霍金钱的日子,完全是不完整的!这不是我想看见的楚国!

    优秀士族子弟们:没有钱,想做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在楚国的日子正是年轻人们接受社会毒的最佳时机,而提前得到了这些都是工具人示意的商队护卫统领黎熊,与商队头领牛力,用起人来毫不留情。

    精心培养的子弟们倒是适应得很快,调整过来心态后,在商队统一规划下探听收集楚国情报还算顺利。

    而一直向往世家生活的长歪了的军勋贵族子弟们,一文钱都没有,商队能接触到的宴会拒绝承认他们的贵族身份,高档的宴会甚至连帖子都不会发来,寻欢作乐享受过后,却没钱付账,沦为乞丐在楚国国都街头碰了无数次壁,差点被拐去信了教、做了旁人奴隶或佃户的颠沛经历,让他们第一次睁开眼看清了等级森严的世家嘴脸。

    原来传言里什么都好的楚国,也有乞丐饿死,在春夏之交发烂发臭,无人收尸。

    原来善心的楚国贵族仕女郎君,看他们连条狗都不如。

    原来文风鼎盛的楚国,只有更强世家子弟才有出头的机会,倒在街边的乞儿,可能就是被抢了诗文苦苦挣扎的弱势家族学子,昨日他可能还在宴会上受人追捧夸赞,今日就会被遗忘诗赋的作者究竟是谁。寒门、奴隶和佃户,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定品选官,好去处天生与他们无缘。

    原来,在他们被商队接回去,收到龙江决堤消息后,本该更早知道这件事的楚国国都会毫无反应。

    似乎只要顶尖名门不倒,宴会就能一直开下去,一片歌舞升平。

    他们只是喜欢楚国的文化,喜欢传闻里的那个楚国,但亲眼看到的这个楚国,与他们知道的毫不相干,令人在泥泞中摸爬滚走出来后,望着鎏金朱门,遍体生寒。

    把这些身在齐国心在楚的人送出去深入体验,本就是目的之一,薛瑜对他们梦想破碎的哀鸣毫不心痛。草草扫过前面叙述的楚国见闻内容,薛瑜看到信中间含糊提过一笔的“信教”,猛地抬头望向黎熊,脸色沉沉,“什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