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谋划(三更) 定居计划与商业街……
“草原刚带回来的消息……”
“奴隶能救回来的, 都要救。”薛瑜让阿莫重复了一遍草原见闻,点了点画出来有些潦草的地图,郑重表达态度。
江乐山点头, “殿下爱民如子, 自当如是。”至于是为了本国国民,还是为了外国国民入籍, 都是汉人,不必深究。
还沉浸在惊讶里的薛猛点头迟了一拍, 看着温和的少年,却像是看到了不声不响就基本控制住了荆州的襄王手下统领。
英雄出少年,原来之前领神射军的简骑尉对襄王的夸奖并非夸大,只是他这个大老粗当时不懂而已!
薛瑜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没有深想, 直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东荆驻军尽可能不要出手, 巡逻范围扩大十几里, 做接应准备就好。”
人命关天, 更别现在缺人的时候。到底,当初钟家闹出事情,也是齐国监管漏洞,才让自家人和原本要定居齐国成为未来自家人的流民被掳去了草原。但正规军出面,基本就等于踩到对面脸上开战, 因此救人的主力还是目前散在外面的人手。
江乐山接过她的话, 在地图上虚虚画了一道巡逻范围,“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将被卖做奴隶的人聚集,一个是怎么引导他们回来。”
阿莫闻言站了出来, “我和他们约好,会回去救人。他们应该……应该会信吧?”
陈白也道:“我答应了人要回去的,殿下,让我们去吧!”
作为带了消息回来、探查过奴隶所在的主力,两人没被隔绝在议事范围外,只是听着两个半大子表达情绪却没能提出合适方法,书房中的其他人脸上都带上了笑。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个孩子也有着一腔勇敢。
“也不是不行……”薛瑜思考着。
商队对草原是弱势群体,但能看到攻击性之外的草原内容,在陈白之前的讲述里,也提到了会专门分一杯酥茶给他们的老人。聚集奴隶这件事,没准还真能以行商的方式做成。
江乐山在薛瑜走神思考时,已经为如何串联奴隶逃跑策划了一个别辟蹊径的方法。
“殿下,钟氏商队虽毁,但行商路线和交接头人,在审问中应该有留存,臣等私以为,重走钟氏商路,以钟氏身份遮掩,买奴隶回来……”
薛瑜一皱眉,“买奴隶回国不可为。”
买奴隶回来这种事,是不能干的,会助长不正之风。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薛瑜在后世新闻上看到过,上游放生积福,然而下游捞回去重新再卖给“积福善人”。养大了草原人的胃口,让他们知道有利可图,只会让更多的人受罪。
最后,还是得一架把人抢走。这部分在正规军不能出面的前提下,第三卫就是最佳选项。
薛瑜想起之前和简骑尉的游击战方针,不由得带上了一点笑意。前身是山匪的第三卫,对上边境线的草原守军,恰恰形成了最吻合的施展空间。
虽不明了主上为什么忽地笑了,但出谋划策还是要继续的。江乐山轻咳一声,“只是一个幌子,商队先挑拨引动奴隶逃跑,在草原人弹压后,许以重利,或是承诺交换回‘货物’,将奴隶聚集,再引动……”
薛瑜眉头微松,这个计划听起来还是靠谱的,薛猛从守军角度出发,补充了一些细节,只要第三卫配合得好,后面面对草原的索要和气急败坏,不然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总归不是正规军动手,逃奴跑来了就是齐国人,除非草原想在这个不尴不尬的时候同时理不直气不壮地对上齐黎两国,不然东荆大可以不认。
薛瑜写信将新计划和东荆还没到收获季节的各处变化总结了一下,一起汇报给皇帝,保证这些动向他都了然于胸。
要送密折回去,同时也从正式路子送了一卷给皇帝的问安奏折,薛瑜写完肉麻话,封了信筒,安排人尽快回京,好拿到需要的材料。写信时薛瑜提到商路,就不得不想起钟启光,谁能想到,中间被用来做恶事的商路,能有一天回到原本的模样呢?
在钟家行商路线到手之前,阿白和阿莫还能在东荆多休息一段时间。
“还要回草原,你们俩怕不怕?”薛瑜望向两个少年,阿白和阿莫纷纷摇头。薛瑜便没再多问,倒是被刚缓过惊讶劲的薛猛拦着,问起荆州北部的局势。
某种程度上,看上去还是三不管的无主之地的荆州,已大半落入薛瑜手中。只不过动静不能闹得太大罢了。
薛瑜和薛猛透了底,将对荆州北部的规划原原本本清。事实上,第三卫只有一个大概的行动方向,那就是攻击草原,其他的,两地相隔甚远,薛瑜有自知之明,不算搞遥控。
北部的补给靠抢大户维持,至于大户抢不抢黎国,会不会来抢东荆,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这也是薛瑜思考后建议薛猛安排扩大巡逻范围的原因之一。南部的补给在种地丰收前自给自足不了,其他还得靠从各处采买。不过,从荆州拿到的矿物本身价值,也足够覆盖支出。
在第三卫在黎国军队正面牵制草原的时候,会骚扰切断对面的补给和分支兵力,东荆大可以趁此机会从荆南运矿。薛瑜对靠近信州的废弃铁矿还是有些心动的,但还是先把能拿到的拿到手,再图谋别的。
“将军提醒我了。”薛瑜一拍脑袋,“这次回去可以让他们问问,帮忙修理荆州道路,有没有报酬。”
不管是运往筑堤方向还是往东荆方向,修路都是事半功倍的事。跟随第二卫采矿筑堤的前山匪们在工程结束后会不会跟他们回来,薛瑜不确定,但自己人要用的路,能用到的名声,多做一点,何乐而不为?
开完了会,各自有不同的安排,陈白走在最后,犹犹豫豫地走出门外,又回头望向薛瑜。薛瑜正好抬头,捕捉到他的不安,招了招手,“怎么了?”
议事时她是王侯、一地之主,旁人皆在她之下,需要争取她的青眼与鼓励,但这时候坐在灯火里的她,眉眼虽有改变,看上去与阿白最初认得的王东家,温和又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不曾变过。
陈白踯躅了一瞬,鞋底挪动,蹭回了书房,“殿下。我……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
“嗯?”
陈白:“西南的山里会开许许多多漂亮的花,人们口中凶恶的山民,也会为家中多一门手艺、多一条出路载歌载舞,他们也是齐国人,只要不做坏事,也能平安生活。草原上有宝石、有盐巴、有药材和我没见过的花朵,一些人对奴隶很坏,一些人却也会对外来人和气……”
他垂下眼,“西南可以好好话,让他们懂得好坏,在草原,就一定要开战吗?”
薛瑜看出了少年的忐忑,“你是想帮他们好好生活,对吧?”
陈白想解释,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什么。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和平主义者,尽管在草原吃了苦头,还是想平安和平。难怪他神色不对,这样的话让军人听到了,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薛瑜:“生活都很辛苦,每个人都有好有坏,我们不能保证遇到的都是好人,也不能确定遇到的都是坏人。
东荆有许多能与草原交易的东西,我们也需要草原来的资源,让你们去草原救人,只是想保证我们本国人能尽可能多、尽可能安全的回来,但路上你想做什么,与救人并不矛盾。你们的商队不是去一次两次,到秋季之前,大可以循序渐进,换来一些部族对你们的靠近和保护。”
陈白愣了一下。
薛瑜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笑了笑,“之前在鸣水的时候,你应该听过青贮。这两天闲了,可以专门去城外看看、学学。”对和平怀抱希望,总比愤世嫉俗好点。
陈白懵懵懂懂,没明白这件事和自己堪称“离经叛道”的想法有什么关联,见薛瑜不再话,道谢离开。薛瑜在重画的简陋地图上,写下了“定居”二字。
青贮对牲畜难熬的冬季有着极大的帮助,但对于逐水草而居的草原人来,青贮本身就是一件特殊的改变。草原人里有真的活不下去想要劫掠的,也有贪图中原肥沃土地、金银财宝的,
草料青贮意味着固定,再进一步就是种植培育草场。
习惯了机动的草原人,进入固定的生活中,普通的牧民生活会变好没错,但也是中原同化的开始。
顶着入伏后热辣辣的太阳,带着不同消息的人各奔东西,被派回荆州的两拨人,被掩护着从东荆离开。陈安顺便带走了留守营中,和魏卫河手下一起训练的几个最开始救下的女兵,运输粮草和基础材料的大车车成片。宝善虽还是一人,怀里却揣了新的罐子。
刚回到襄王身边的陈白,被自家养父丢下,又接到薛瑜派人通知,要他好好在东荆各处看看,在王府住了一夜,就被安排着在山下客店住下。
前一日上山时他一心想着汇报草原见闻,不曾张望,今日下山才发现,山下带着强烈襄王风格的集市,还挺热闹。
水泥路和红砖青瓦楼,将集市的格调瞬间拉高,远远看着就能区别出和各地普通房屋的不同。仔细辨认能发现人来人往的只有两处,但从这两处走出来的人总会好奇地在街上多走两圈,才显得熙熙攘攘起来。
见过京城修路后众人模样的陈白能分辨出,下意识跺着地面的人是对水泥好奇的,背手绕着屋子转的,大概是看上了砖瓦的,也有人一路看着匾额,似是在盘算什么时候来集市扫货。
从山上下来,走进集市,道路两旁有着挑高的柱子,看上去和鸣水工坊的灯柱有些相像。但顶端被玻璃罩封起,又是白天没有点灯,陈白也不能确定这些柱子是做什么用处。
在街口竖着一方还没刻字的碑,上面贴着一张纸,画着整条街的布局。简陋的方形上面用圆圈圈着数字,从一到许多,下方细细写着每个数字对应的商铺名称,有许多数字空着,显然还不曾有商家选择。
在街道两边还空着一部分,标明是“二期商街”、“三期商街”以及“住所”,远处还有“试验田”和“农科院”的标注。只是远处画了大概轮廓的试验田等等位置旁,还写了“无关人等请勿靠近,违者后果自负”的警告。
布局图画得很大,在街口处画着人,上书“当前所在位置”,让人能迅速将现实布局与图画对应。陈白顺着数字,看到了“客店”的位置,跳起来看,能看到街尾也有一块石碑,大概是与这块碑的用处一致。
陈白在出发前往草原前,专门学了一点画地图的技巧,能看出这布局图也是一种另类的地图表达方式,但又和他学的不同。似乎在襄王这里,总能看到些新事物。
往里走,街上的铺子大多都还关着门,只挂了匾额,整条街的匾额都是一个样式,只是字迹不同。区别于高端铺子时常起的让人看着云里雾里的“阁”“楼”等等用词,匾额上干脆利落地写着“X记金器”等等,旁边字还会写明“承接金器、银器定制、重铸、回收等”。
放眼望去,整条街刻了字的匾额,都是一个格式,不用细想,就知道这里也是襄王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