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乱麻(二更) 思虑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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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金帐汗国的拉锯还在继续, 薛瑜入夜前去见了兵部众人。北部边境线上的冲突军报在三月开头这几天里变得频繁起来,暂时没有影响到北部长城,但针对路上前往燕山围场的一部分人、返回荆北的队等等的攻击, 已然对之前频频限制金帐汗国运输队伍的骚扰做出了反击。

    从军报加急送回来的时间往回推, 这样的骚扰既可以解释为金帐汗国对围场的事的反击,也可以认为是对谈判施加的压力。

    “……金黎边境尚未增兵, 中间安插的探子也没探到往西调兵,基本能确认这个方向有大量屯兵存在。”

    兵部的各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武勋贵族, 在沙盘上推演着隐藏在背后的金帐汗国势力。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皇帝指派,对隐晦的秘密有所了解的人,这样的情报进一步确认了雪山附近的屯兵规模。

    薛瑜从标注的雪山向外画出一个虚圈,做出总结,“所以, 雪山守卫石油的兵力被调出来向外扩张了。”

    如今的情况下,分兵对守卫油田是大大的不利。

    齐国藏着获得了石油并且开始了进一步研究利用的秘密, 但金帐汗国并不确定。这里可能是饵, 也可能是无奈之下暂时用这里的兵力展示武力。

    “燕山围场收拢部落还得继续, 但是榷场不能设在燕山。新成立的火器司造出了猛火油柜和火油球,长城可保,这一段长城可以在春耕这段时间向外垦荒。”

    薛瑜表了态,后面的战略布局围绕这一点展开,等离开兵部时, 遥遥能听到城中钟声, 马上就要关城门,内宫的大门也快落锁。

    彻底忙完,夜已经深了,睡下前一秒, 薛瑜还在想石勒都烈究竟该是杀是放。

    ……

    一年多养成的生物钟将薛瑜从沉睡中唤醒,眼皮很沉,她手背搭在额头上,四周还是黑沉沉一片,但已然知道自己该醒了。

    昨夜她好像做了很多梦,但醒来一件都不记得,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身体本能地撑了起来,靠在床头,略有些昏沉的脑袋里只记得浅浅的无奈和疲倦,好像一直在忙碌什么,离麻木只有一线之遥。

    她是不是该给自己减减负,连做梦都在忙,未免也太惨了。

    薛瑜用力晃了晃脑袋,自寻乐子地想,没准是系统正在坏掉,影响到了她。

    她突然愣了一下。

    坏掉?

    系统坏掉能怎么样呢?穿都穿了,努力也努力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总不会是搞坏了系统,她就能回家了?

    慢慢亮起来的天光,让倦怠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潮水般褪去,薛瑜翘着唇角自己给自己着笑话,窗外的飞鸟啾啾声清脆悦耳,薛瑜几乎能想象得到太阳将升前次第亮起的远方云海雾山美景,门外守夜的蝉生低声询问能否进来。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薛瑜有些贪恋这暂时的模糊混沌感,拢着被子,笑着笑着,慢慢笑不起来了。

    她还清晰记得穿越来的那天,系统从未告诉过她,她回不去了,用各种语言陷阱试图让她听话做任务买命,但是她没有听话,也活了下来,还活得挺不错的。

    那么,她是真的回不去了吗?如果系统能做到,就该当成“活命”的奖赏直白地告诉她,让人为之努力,但系统没有这样做。

    她的穿越,到底是系统做的,还是……

    薛瑜的思绪慢慢飘到了她穿越前最后记忆,她还记得,她是在赶三百万的工程图时不心睡着……

    薛瑜唇角的弧度拉平,脸色彻底冷沉下来。

    她好像现在才意识到,她对那套“很重要的”工程图内容,毫无印象。而此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这怎么可能?!

    薛瑜闭上眼,飞快过了一遍自己过去的记忆,她能想起来自己的中大学校名字,也能想起和导师师兄师姐们的相处,学到的知识更是在不断地反刍输出中牢固异常。

    但偏偏,她就是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她真的是在画图吗?或者是别的事?

    薛瑜脑海一片空白,记忆和情感构成了她的过去,而可能是虚假的记忆,就显得极为可怖。她心里空落落的,隐隐觉得她想不起来的梦境很重要。

    她想倒头就睡,试试能不能想起来,但在床边坐了一会,还是起身了。

    上朝的时间快到了,她的过去重要,现在也重要,在大齐付出了这么多,哪里还能想抽身就抽身、想抛开就抛开呢?

    就算没有前尘,她至少还有现在。

    守夜的蝉生算着时间,又轻轻唤了一声。

    跟着殿下走到现在的仆从们都清楚,襄王并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就算是睡着也要等她醒了再进门。除了重病那会,仅有的两个例外,一个是流珠娘子,一个是方女史。蝉生自觉比不上两位娘子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并不敢越雷池一步。

    薛瑜估算的时间没错,今天在屋中耽误的时间久了,用完早膳就得去上朝。

    观风阁内伺候的仆从神色里皆掩饰着一点惊讶,向来日日苦练不辍的襄王,今日罕见地起晚了,没有练,端坐在一楼桌前脸色沉凝,温和尽褪。

    发白的唇色和紧皱的眉峰,无一不明着她的倦怠和心情不佳,黑红相间的朝服以往都是让她显得更为挺拔耀眼,今天却是一派威严肃穆,好像突然长了几岁。

    陈关跟在旁边布菜,笑嘻嘻地插科诨,了几句发觉气氛仍不佳,依仗着自己刚刚没被断,询问道,“殿下有什么烦心事,臣等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无事。”

    薛瑜食不知味地咽下早餐,短暂回答了一句。

    坏了,这是真出问题了。陈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对薛瑜到底因为什么变得心情恶劣,完全抓不到头绪。

    皇帝放了几天假后的第一次上朝,真紧急的事情早早就拿来政事堂觐见过了,朝上没有什么大事。坐在皇帝下首第一位的薛瑜,如今年回京后的次次上朝一样,总能吸引大多数无事的人的视线。

    原本襄王回京后就明显彰显了她的存在感,而这次上朝,单单冷下来的脸和身上的气势,就让人心惊胆战,总担心襄王起身再搞个大事。

    看着她的神色,朝中年纪略长些从皇帝继位开始就在的大臣们,看看她,又看看高位上的皇帝,气势神态,与皇帝年轻时如出一辙。

    过往襄王大多以温和示人,眉眼柔和,常常挂着笑意,但今日只要看到她,就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冷漠高贵,有些疲倦,但眉眼间蕴着压不住的锐利。

    臣子们暗自忖度,果然,韬光养晦那么多年,哪有人半点影响都不受呢?看惯了襄王温和和搞事的年轻气盛一面,这样的模样,才更像是深宫里度过了十五年才崭露头角的薛氏子孙。

    不单是他们,皇帝也多看了薛瑜许多眼。但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各种禀报、一边梳理着自己的记忆的薛瑜并没有注意到。

    下朝后薛瑜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直接出宫,返回观风阁,和许袤等人略对了一下今天的事务,就独自进了书房,明言不许来扰。

    看着紧闭的大门,许袤慢慢皱起了眉。

    薛瑜脑海中一团乱麻,胡乱整理了一下书房。书房是重地,不许仆从洒扫,都是她近身的几个人在管。以前整理的东西都是流珠在管,她如今在东荆,书房的整理其实有段时间没做过了。

    观风阁里的东西有些是从东荆带回来的,有些是她在阁中处理事务留下的卷宗和记录,印象里是有带些院里的东西过来,但除了常用的文书和新添的一些卷宗,以前的东西,连薛瑜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薛瑜收拾了一会,就思绪不但没有在劳动中清晰,反倒更乱了。她想在书房榻上休息一会,却迟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敲门声,她半闭着眼皱眉斥道,“先去寻许师。”

    “殿下,臣奉陛下之命,来为殿下请脉。”

    门外却飘来熟悉的清朗声音。

    薛瑜翻身坐起,理了理衣裳,走出隔间,“秦兄?”

    开门,秦思唇角噙的笑就淡去了,仔细量了一下薛瑜脸色,从药童手中接过药箱,独自进了书房,将其他人挡在了外面。

    薛瑜想询问他的来意,就被秦思挡了回去,用属于医生的强硬态度拉过薛瑜手腕,两人落座半晌,眼看着秦思的脸越来越黑,薛瑜心里猛地开始鼓。

    不会是有什么大问题吧?她真的不太想再喝秦思特制加料版的药了。

    在秦思换了一只手诊脉时,薛瑜有些气弱地开口,“秦兄诊出什么了?直接吧,我都能接受。”

    秦思搭着她手腕的手指不自觉落下了一点,“殿下……身体康健,只是思虑过多,夜里可有多梦难安?”

    薛瑜听完前面半句就放了心,点点头,“睡不好一天而已,秦兄弄个香包之类的给我就行了。不过,今天非年非节,秦兄那般忙碌,陛下怎么让你来诊脉?”

    她是真的有些疑惑。皇帝宫中的药味不是作假,秦思研究治疗皇室怪病比前任尽心尽力得多,几乎是全部时间扑在上面,比起给她请平安脉,当然还是牵扯了几个人的病重要。

    秦思看看她,叹了口气,“殿下当真不知您今日情状?”

    薛瑜一头雾水,在银壶上看了看自己。

    扭曲的平面让五官变形,但还是能看出脸色不佳。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又心里一片温热,“是我添麻烦了。我减少些劳累,秦兄亦然。”

    秦思嘱咐了好好休息,当场拿出药箱配香包安眠,薛瑜看着他拿出秤,低声问道,“那个病……会影响目力吗?”

    她问得隐晦,两人却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没有先例,殿下不必担心。”秦思声音淡淡,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有着令人信服的气势,“不过陛下的意思,是让殿下好生休息才好。”

    他不仅对薛瑜这样,飞快配好了药包递过来,大步开门走出去,对眼巴巴等得心焦的观风阁众人又重复了一遍,专门反复叮嘱了他们要好好地监督薛瑜休息。

    “那就好。”薛瑜咕哝着跟了出去,揉了揉脸,决定不再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还是去给皇帝道个平安,顺便也催皇帝休息吧。

    都是为了身体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