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平川之变(二合一) 崔相死得真是时候……
四月下旬送走的两封信, 不仅楚国那边没有消息,送到到黎国的信件,也没有回音。但与黎国谈的事情并非如楚国一般的正事, 只是一个态度和提醒, 若是被其他事耽误了,晚些回复也正常, 薛瑜并不急躁。
但那封信,在被回复之前, 就出现了薛瑜预料之外的意外。
五月十五,黎国月中大朝,黎皇靠在上方龙椅中,耷拉着眼皮好似昏昏欲睡,下首已经入朝的皇子们站得一个比一个直, 在朝臣们话时,眼神波动如刀光剑影, 却在黎皇睁开眼扫视时重归于亲切和睦。
夏季到来, 黎国北部边防的调军撤回来没多久, 北境之外,却再次探到了草原的靠近和调动消息,朝中因此议论纷纷。若上次调兵,态度算得上同仇敌忾,这次再谈调动的事, 犹豫的人数就增多了。
万一只是他们风声鹤唳了呢?在一些人看来, 上次金帐汗国不也没做什么,白白耗费了大笔的粮草金银扔在北境,全让驻扎在北境的几个将军吃了好处。
调兵不是简单的挪个棋子了事,路上产生的嚼用耗费, 都得从军饷里出,谁先谁后,调谁不调谁,里面大有学问。调了兵向北,国内和其他边防还要不要管?边防不论,屡禁不止的游侠聚成匪帮四处冒出来叛乱,虽然都是事,但也够影响当地一年的税收和收成的。
“朕知道了。”
黎皇声音不大,挥挥手止住下方出兵和不出兵两派的争吵,坐直了身子,七十岁的老人从声音到神态都行将就木,但他这副模样,已经熬走了后宫不少妃嫔,更是送走了他的长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活多久。
“崔相方才,为结如今之围,当取消离乡之法?”黎皇慢吞吞地开口,点到殿内唯一坐着的崔国相,话里清晰表露出他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关注着下面的议论。
崔国相拄着拐杖起身,好像没听到身后的冷哼和嗤声,拱手行了一礼。
崔家与崔家门生,都是文臣,就算有习武,手里也没有兵权,不曾带兵仗。至于崔国相曾经做军师随行出谋划策,与几位将军关系颇好的事,那几位将军的后人封在了北境,故人已逝,过去的故事,被殿内看这些唧唧歪歪文臣不顺眼的将领们选择性地忽略了。
陈兵与否,刚刚都是将领们在吵,还没轮到文臣开口,崔国相刚出来自己的意见,门生们没来得及跟上应和,他就被黎皇点了起来,有心还是无意,着实不好。
崔国相:“擅兴兵事累国本、损人心,为固黎民报国之心,当减税抚民。该令太过严苛,实施以来,我黎国斩杀不下千人,失民不计其数,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
他语调很沉,但得飞快,只在最后半句时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将礼数行完。
“崔相此言好生奇怪。重典之下,仍有外逃之人,莫非不怕死,反倒怕平安日子不成?要平安,怎么不好好待在家里?崔相近年修身养性,见不得血腥,才觉得千人多了,可若非陛下当机立断,我大黎失去的,何止千人!崔相此令严苛,我倒觉得,是崔相在私下为齐国大开方便之门!”
在大殿队伍中间位次站着的武将向外一步,大声反驳,皇子队伍里,黎四皇子抿着唇,做出一副严肃担忧神色,眼中闪过的笑意却是实实的。
黎皇通过法令不假,但他才是提出和推进的人,没见殿内不少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向他了么?
出使回来,没办成事情,只简单得到了一句应承。黎皇虽然没斥责他办事不力,但他翻来覆去想过,又招来府上谋臣商谈,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作为崔氏门生的副使害了他。前后转变的态度就很不对劲,每每阻拦于他,当真可恶!
他的兄弟们或许还想要舔着崔家,他自觉雄才大略,已经和其他人搭上了线。
他暗中得意,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站在前面的黎三皇子借着回头看向崔相的动作,瞥了后面的弟弟们一眼,将各自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讥诮的笑没泛起来,就被压下了。
年轻的武将掷地有声的诘问,让殿内产生了一阵骚动。
去年崔家郎出使,借力做成一笔漂亮的政绩的事,是大家都知晓的,这次出使前的议事里,提议了结亲拉拢襄王的,同样是崔相。怀疑和气愤,构成了殿内的主要神色。
紧跟着有一靠近大殿门口的低品官员站了出来,“陛下明鉴,崔相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与齐国为盟也是为了我大黎,怎会与齐国私下勾连!”
他穿着文臣的袍服,表态时也义正辞严,像是站在崔相这边话,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他其实什么也没。
前后两人开了腔,殿内眼看又要再次激烈吵起来,忽听上首一声冷笑,“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黎皇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既然如此,两天前,齐国襄王送来的信件里写的是什么,朕的国相,能不能告诉朕?”
站在崔国相身后不远的崔如许一惊。
皇帝的不信任,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牢牢监视着他们与人往来吗?
坐在上首的老人眉眼被串珠遮挡,看不清神色,但怀疑又冰冷的量如有实质地黏在了他们身上。
崔国相撩了撩眼皮,“儿读书会友,去岁请动襄王出手时,允诺的一些书本还没送齐,被齐国襄王追来讨要,让陛下见笑了。”
他回答得异常沉稳,殿内部分人听存在他们不知道的私下往来后,刚生出的怀疑被瞬间消。龙江堤筑堤的事,国内掏了钱,但真的算下来,还是少给了的,崔家为国还人情,联络也就联络了。
气氛刚松缓些,就有了反驳声,“若当真为国,怎的不摆上台面,告知陛下,反倒要陛下来询问?莫非,国相觉得几十年辛苦,就能做得了陛下的主吗?!”
崔氏门生们里沉不住气的几人,闻言脸色大变,对话的武将怒目而视。
往常朝中相互攻讦都成了习惯,骂两句崔家独断,那也是私下里骂的,放到台面上,从未有过这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立刻出列反唇相讥,斥对方为胡言乱语扣帽子,但另一些崔氏门生入朝时间久,想得更深些。
黎皇虽然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尊敬模样,但实际上,最听不得人提崔相劳苦,以及他被崔相做主的事,更别今天还提了一句叛国的内容,哪一个都是在往他的怒气点上踩。
这些武将看着蠢笨冲动,但也知道哪些点绝不能提,要不然朝中也不会维持住这么久的平和,今天这样的做派,莫非是受了指使?
他们越过前排的同僚,微微仰头,隔空看向高处的皇帝。
黎皇淡淡笑着,但声音冷酷,“会友?相隔千里,一年四五次传信,看来两人相交甚笃。”
“陛下圣明。”崔国相好像没听出来他的嘲讽。
“陛下待国相拳拳之心,国相怎能如此待陛下?!”
“国相年迈一时误入歧路,该早些回头才是。”
崔国相的态度激出了武将的逆反,有人痛心,有人“劝”。崔氏门生们除了几个愣头青气红了脸在大声与人辩驳,声音却压不过武将们外,大多都只是向外一步施礼,口称圣明,表明自己的态度。
黎皇看着下面的发展,崔相老迈的脸上什么惊慌和委屈都没有,仍是许多年如一日的平静镇定,好像胜券在握。他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松动的齿列让他生出一阵无力感。
“朕信国相。”黎皇清了清嗓子,止住这场闹剧般的指责,看向崔相,却始终没等到老人抬头与他对视。他目光闪烁几分,“朕信了你六十年,你当真,初心未改?”
“陛下!”
“陛下,口无凭啊!”
下方武将的焦急劝声传了上来,像是生怕他就这样轻巧揭过此事。黎皇抬抬手,止住他们的嘈杂声音。
坐在高处,若年纪轻些,目力上佳的时候,能将所有人的神色和暗地勾缠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老得过分了,对朝中的暗潮,他只能从自己的消息渠道捕捉动向,再看不清这些混账的即时反应。
但没有人知道,他就还是那个威严又强大、对事事了然于心的君主。
崔国相扶了一下身边御赐的拐杖,“臣,从未有变。”
“好一个从未有变!”黎皇不清自己胸膛里燃烧的是什么,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吃力了,但一直保持着的姿态没有垮下去,“那你来告诉朕,你与齐国是在做什么?!”
他还记得带兄弟们在乱世里试图莽出个未来的年少时,崔相就是那个时候,带着神神叨叨的观星结果,一口咬定他就是未来明主,定鼎天下之君。
他为君,他为臣,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他不想怀疑的,崔相于他,亦师亦友,他给过崔家很多机会,但是……
崔国相仰头看他,“陛下多虑了。但离乡法令,还请陛下三思。”
看着仍是这样的平淡态度的崔相,黎皇刚缓和些的胸闷又升了起来。那一双眼里的波动,和过去的神色几乎没有区别,不论他只是个只有力气和义气的穷子的时候,还是后来,还是如今,崔相好像从未变过。
变的到底是他,还是崔相,他不想深想。
黎皇咬牙站了起来,噌地拔出腰侧佩剑,直指老人,殿内侍卫随之而动,松松围住了前方国相。
“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他下意识没有出口“不臣之心”或是“叛国”这样明确的词。
但看着迅速上前一步护在崔相身边的人,黎皇脸色仍阴鸷了下来。崔半朝,民间的童谣唱得半点不错!
他握着长剑,剑尖却是游移的,手腕传来的重量再明显不过地告诉着他衰弱的身体状况,他拿起剑都吃力,早不复过去的勇猛,就算现在让他真的扔出剑刺崔相,剑也是飞出两步当啷落地的结果。
黎皇的喘息声粗重起来,下方被指着的崔相,却皱了皱眉,“陛下,臣为国相,早先与他国接触,与如今的为国议事往来,有何区别?几封信臣回去呈来,陛下心气怒伤身——”
崔国相坦荡的态度,安抚了黎皇的怒气,剑尖垂下来,还没开口,殿内情况突变。
“当替陛下除崔贼也!”
当啷出鞘声与喝声同时响起,几乎眨眼间,殿内血光乍现!
满头银丝的头颅飞起,喷出来的血几乎溅到了黎皇脸上。
被夺走长剑的侍卫和飞身上前瞬杀了崔相的中年将领,被原本崔相身边护着的学生与儿子一起动手踹了出去,但他们武艺不如人,更没想到危险会来自于进殿卸甲的将领,此时动手,已然迟了。
反应迟了一瞬的黎皇愕然地张了张嘴,脑海嗡地一声,晃了晃,用长剑撑住了自己的身形,才没有倒下,但翻涌的气血还是让他喷出一口血来,厉声喝道,“拿下!”
殿内的侍卫们懵了一瞬,竟不知他的是拿下哪些人。
黎皇吐完血抬头时,接收到的就是激愤与惊怒交加冲到前方的崔氏门生眼神。
“陛下,此贼——”
黎皇收起了脸上全部的情绪,眼中闪出诡异的光芒,“崔氏叛国,押下待审。三人当殿动武,各受十杖,闭门思过,削官一品。”
“陛下?!”文臣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根本顾不上礼节,拥到前方护住崔氏几人。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要不是黎皇抽剑,武将和侍卫们挪了位置,那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崔相!而所谓的当殿动武,两人只是情急踹了一脚,一人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人,这能一样吗?!
想通了关节的文臣,心里一片冰凉。
这真的是意外吗?不是伺机发作?
“陛下在此,你们是要造反吗?!”黎四皇子被事态发展吓得呆住一段时间,这会才醒过神,力求在黎皇面前争取一个表现机会。
他刚刚看过兄弟们了,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有人或许是受的击过大,看着快要昏过去了。
呵,这就是蹭崔家的好处、想靠崔家上位的代价!还是他聪明!他忍住闻到血腥味后隐隐作呕的难受和恐惧,满心都是兴奋。
但他的站位,让他忽略了站在前面的黎三皇子的量。黎三皇子在事情发生瞬间就去看了皇帝脸色,此刻不像其他人关注着倒下的老人或者上面的皇帝,而是紧紧盯着被踹出去刚站起来的杀人将领。
将领已过中年,才穿上五品官服,眼看前途无亮,却在发疯般地杀了人之后,眼睛流露出强烈的欲求光芒。这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已知的其他兄弟的人。黎三皇子按下心中盘算,和人群中几人对了一遍眼神,又隐在了跳出来的黎四皇子身后。
黎四皇子对自己当了拉仇恨的挡箭牌之事毫无所觉,护在崔家几人身边的人对他怒目而视。
站在最前方的吏部尚书撩袍跪倒,对黎皇行大礼,“陛下,贼人当堂杀人,陛下若不严惩,法度何在、体统何在?崔相之死冤枉,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贼人!”
他跪下来,就是一次表态,殿内的一半人,像风吹麦浪一样,跪倒拜下,异口同声,“请陛下收回成命!”
“……咳、咳咳咳!”黎皇看着他们,一口气没上来,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在内侍的服侍下缓过精神,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再正确没有了。
若非崔相横死,他还真看不出,竟有这么多人当真敢威胁到他面前来!
一不做,二不休。
崔相死得真是时候啊,他忽地想。
刚刚生出的一些痛心和悲伤被冷酷压过,黎皇甩下剑,气怒不已,“你们、你们都觉得朕做错了?崔相,不,那老匹夫叛国夺利,朕何止要押下去,朕要将他们满门抄斩!今天跪在这里的,既然要为他们话,就一起关着吧!”
“陛下?!”
跪在最前方的吏部尚书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上首黎皇。黎皇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多疑和行事冷漠了些,但也不至于出这种话!
“您……您这当真是明君所为吗?!”
尚书痛心又失望,好像现在才看清楚了一个人的品性,脸上的面具裂开,他对黎国的认知也随之裂开了。
“放肆!”黎皇喘了口气,怒声呵斥,“朕除叛逆,你也来指手画脚?在你们眼里,这是崔氏的黎国不成?嗯?”
崔如许低下头,抱住刚刚捧回来的父亲头颅,苦笑了一下。他与激愤的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没料到今天兔起鹘落瞬间发生的惨案,但面对黎皇的变化,心中只有一片平静与回天乏力的无奈。
“臣进谏——”
“住口!”黎皇断御史的话,阴冷地扫视一圈明显结成团体的下方文臣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金吾卫何在?朕的话,你们都没听见?”
殿内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愿靠近前方,也不敢不听命。有年轻些的少年郎解下佩剑,跪倒在地,“陛、陛下。”他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崔相治国呕心沥血,臣以为,他不会是叛逆,不敢上前。”
少年人总是天真意气的,黎皇听着他的话,好像被过去的自己,穿过时光狠狠了一巴掌。
黎皇定了定神,怒道,“这老匹夫,竟圈了兵权,行窃国之事!罪加一等!”
少年金吾卫愣住了,慌忙去看跪在中间的崔氏族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听从内心善意的求情,换来的却是对他们的伤害。他怕被他们怨怪,也怕人自己多管闲事。但看过去后,看到崔如许偏头露出的一个感激的笑,他忽地平静了一些。
他做的没错。
但一个的金吾卫做事对错,着实对殿内局势产生不了什么影响。重新站起来的中年武将向上一抱拳,“陛下,金吾卫不听陛下之命,臣愿为陛下分忧。”
或多或少没想到如今发展的武将们,也纷纷动了起来,“臣等为陛下擒拿案犯!”文臣武将之间有关系尚可的,也就有关系恶劣的,在若有若无的引导下,关系恶劣、反感崔氏把持政事的人数还更多些。眼看动起手来,在擒拿中,公报私仇的大有人在。
从高处看,与其这是严肃又庄重的大朝现场,不如是两批人的群架现场。
黎皇看着两派泾渭分明的人,又看看他的儿子们,他眼前有些模糊,失神了一瞬,将文臣们的怒喝和绝望呼喊关在了耳朵外面。
他有些累了。
黎皇搭住内侍送上来的手臂,将自己沉重的身躯转移了一部分重量,“阻拦者,一并下狱,家同样,待审问清楚再放出来。退朝。”
听到“家”二字,文臣们脸上的难以置信更多了,从黎皇的话里,也听出了他的决绝与不容反抗,起码有一半的人,在恐惧中生出了退缩之念。有了念头,阻拦的动作也变得柔和起来。很多时候,自己能死,但牵扯到家,就多出了几分顾忌。
崔如许估量着两边的实力,看到一人阻拦之下被破了脑袋,瞳孔微缩。他低头理了理父亲的头发,眼睛酸得厉害,却干涩得一滴泪也落不下来,轻叹一声,“时也命也。”
事已至此,过去的许多布局在暴力破局下完全不能用了。
他靠近吏部尚书,低声道,“师兄,总有人要留下来在外奔走。狄罗人入秋前必会动手,别让父亲去得一点也不心安。父亲的尸首,就请你多看顾了。”
文武武力值悬殊,他的武艺十几年前就被废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剩下的一些人武艺也并不高明,金吾卫在表露出不愿意后就被人堵了起来,面对成名已久的将领们有几成胜算尚未可知。
杀是杀不出去的。与其让崔氏的故旧与门生都折在这里,还是先低头护住最要紧的部分。
狄罗人想要开战,如今的黎国,着实经不起朝堂大幅度动荡,这是家族的心血,也是百姓的家园,能多守住一日是一日。
嘱咐完,崔如许避开来抓他衣袖阻拦的吏部尚书的手,轻轻放下在荒唐又意外的攻击下死不瞑目的父亲头颅,起身拦住前面已经快急眼的文臣,“我随他们去。”
“如许!”
吏部尚书快五十了,跪下来再起身时差点栽倒在地,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师父仅剩的儿子走向对面。
崔如许走得很平稳,好像不是在走向监狱与死亡,而是前往什么花宴诗会,气度与崔国相如出一辙。
他越众而出,面对武将的嘲笑,回头弯腰施了一礼,“崔某多谢各位为我父、为我崔氏仗义执言。”
这一日,崔氏被宣布叛国,满门入狱,牵连一十七户,黎国平川城为之震动。
外界的震惊和质疑声潮还没泛起来的时候,崔氏几人和殿内抓到的十多个倔强阻拦的文臣,刚被押往天牢,自宫中传来的命令安排了几人分别带着人手去捉人,为首的就是黎四皇子。这印证了他对先前自己表现的估计,高高兴兴地去做事了。
离开皇宫的武将们,大多眼睛亮得出奇,对摆脱桎梏的未来生活充满期待,也有人心中隐隐泛着担忧和不安,但去寻找根源,却又无迹可寻。
其中,以当堂杀了人、之后又仅仅被禁足削官的中年武将最为显眼。他之前并不起眼,但这次离宫时,总有人来与他招呼几句话,最后还是赔笑告饶后,才得以脱身回家。
快马奔进家门,他风一样冲进屋内关了门,靠在门板上,心还是砰砰直跳,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的兴奋和恐惧攫着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起哆嗦。
门外响起了置办的宅子里管家的询问声,“……您出什么事了吗?”
中年武将拉开门,“去,请到隔壁郡娘家做客的夫人和郎君们回来。”他哈哈大笑,“再不用怕了!”
管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主人的神色有些瘆人,喏喏地应了下来。
中年武将没注意他,兀自兴奋着,“那道人得没错!陛下当真赏识了我,风头过了,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远方,谢宴清独坐屋顶,拎起酒坛遥敬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