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胡太医松了手腕:“陛下身体康健, 无中毒迹象。”
众人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一颗心又高高悬起, 那为何郡主与陛下同食了莲花,只有郡主一人中毒?
孙姑姑已经将昏倒的冬桃抬到了一旁的塌上, 太后望着她与夷安如出一辙的中毒迹象,脸色又沉了几分, 手中的一串佛珠“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胡太医!”
胡太医颔首会意, 快步走向冬桃,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正当众人屏气慑息不敢言语之时, 他问青书要了一碗清水,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化开,喂了冬桃服下。
“回禀太后,冬桃姑娘与郡主中了同种一毒, 应该是剂量更轻, 所以毒发晚些。”
胡太医立身在太后与成安帝面前, 沉声回禀, 完,他的神情略微严肃, 眉头拧成了川字纹路, 似是欲言又止。
见他这副模样,成安帝不显的皱了眉,抚着手上的扳指,温声道: “胡太医有话尽管直言。”
有了陛下的话, 胡太医这才大着胆,心翼翼道:“莲花上的毒似乎和郡主与冬桃姑娘身上之毒不一样。”
见高座上的二人脸色又沉了几分,胡太医忙不迭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郡主身上中毒痕迹太浅,微臣也不敢确定。”
太后闻言,阖了眼眸又睁开,沉吟许久,方才冷声道:“把今日护卫郡主出宫的侍卫都带上来。”又侧头对立侍在身旁的墨书道:“去西莲池,再摘莲花来。”
半夜被从睡梦中喊起的侍卫们被战战兢兢的带到了寿安宫,细细盘问之下,竟然没有查问出任何不妥。
据侍卫所言,从出宫到回宫,以及在剑池阁待着的那段时间,他们都寸步不离的守着郡主,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
与此同时,墨书也带着西莲池的莲花回来了,不仅她怀中抱了一大束莲花,身边跟着的四位太监手上也各抱着了一大束,数量不少。
作为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大宫女,墨书做事一向细致,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得心应手,她在西莲池各处皆摘了莲花,就连池中央都不放过。
此时若去看西莲池一观,应该已经光秃秃了一大片,几乎只剩莲叶了。
胡太医耐心十足的将莲花一一辩识,随着最后一朵莲花辩完,他摇头叹了气,起身回话:“回禀太后、陛下,这莲花有的有毒,有的无毒,若微臣猜的没错,无毒的这几株当是生于池中央,有毒的这几只当是生于池边。”
太后看向墨书,只见她轻轻点头。
胡太医这话的直白,略微思索便能悟出几分不对劲来,恐怕是郡主从别处中的毒,而有人故意要将毒源引到莲花之上。
但仓促只间,只来得及在池畔莲花上下毒,却忽略了池中央。
只是没有人能预料到,宋乐仪会命人熬莲花粥给皇帝送去,否则便不会谋划这一出了。
摘莲花是一时兴起,不可能提前预知,既然陛下食之无碍,那为何已经摘下来的放置在寿安宫的莲花会有毒?
太后当机立断,吩咐道:“把寿安宫的宫门封了,郡主未醒之前,只进不出,墨书,去挨个排查今日所有进出寿安宫以及路过寿安宫外的宫人。”
“是。”墨书领命退下。
尽管已经紧锣密鼓的排查,但因着夷安与冬桃皆陷入昏迷,断了最重要的线索,下毒案的依然难以进展。
转眼间,一个多时辰已经过去,太后手肘搭在桌上,撑在眉骨,脸色疲惫而难看。
……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冬桃先清醒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尚可,马上就被带到了太后与成安帝面前。
太后这才松了撑着眉骨的手,端坐后抬眼看向冬桃,声音微哑:“你与郡主可曾碰触什么不明之人或不明之物?”
冬桃脑袋还有些浑噩,只是此事非同可,她不敢胡言,伸手使劲儿揉了揉脑袋,在一众人悄无声息的注视中回想许久。
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胡太医神情沉思,他摸了一把略短的胡须,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蓦地出声:“不一定是碰触或者食用的东西,也可能是异香。”
异香?
冬桃的脑袋翁的一声,白日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想起那个伏在地上求饶的宫女,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寒,仿若那宫女一抬头,她便能看见一张恶毒扭曲的脸。
她颤着声音回道:“奴婢与郡主出宫时路过假山,有一宫女突然窜出,撞到了郡主身上,那宫女身上奇香,奴婢站的远些都觉得浓烈,郡主与她撞了满怀,还了喷嚏,后来连连扇袖,是香味呛人。”
胡太医沉吟片刻,心中有了隐隐猜测,他转身对太后道:“可否取郡主今日所着衣衫一验?”又道,“还需要将郡主与冬桃的血液化在水中,几滴即可。“
太后毫不犹豫:“青书,去拿衣衫,再备上银针和清水。”
自与那可疑的宫女相遇,数个时辰已过,又是轻轻一撞,痕迹已经已经微不可见,胡太医又取了云草,碾碎研磨成汁液,滴在盛着血液的清水碗里,又点撒在衣服上。
碗里混着血液的浅红的水随着云草汁液的低落逐渐变成浅蓝色,与此同时,宋乐仪白日所着的衣衫上也渐显现出一片暗色的痕迹。
见此,胡太医的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他踱步到太后有成安帝面前,沉声道:“回禀太后、陛下,若是微臣判断没错,郡主所中之毒应为雾花之毒。”
“雾花香气有毒,人若至于雾花花海中,不到一柱香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而莲花上的毒则是霜罗毒,是霜罗花的汁液提取淬炼而成。两者毒性相似,很难分别。”
成安帝皱眉,这霜罗毒他知道,只是这雾花香毒实属第一次听闻,是为何物?
他温润眼眸暗了又暗,眼底一片波涛汹涌,以香气为毒,且毒性如此凶猛,岂非片刻间便能杀人于无形?
位于龙椅之上的人,最忌如此不能掌控之物。
胡太医见皇帝脸色不太好看,又开口解释道:“这雾花生于岭南潮湿温热之地,燕京一带不曾闻见,且雾花养育困难,花期短暂,花香更难提取。”
成安帝敛了神色,淡声问道:“岭南?那便是交州一带了。”
交州一带原为南楚国,先帝尚为太子时,便同老英国公一同率领二十万大军将其灭国,将其化为大越第十三州——交州。
距今不过二十八年。
若是有南楚皇族遗孤作乱,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若仅仅对夷安郡主下手,又是为何?成安帝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是老英国公的外孙女?不,绝对不是,太后与他尚且安好,怎么会冒然对一个姑娘下手?
但若是有人无意中得此毒药,又正好想对夷安下手罢了,那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显然太后与成安帝想到同一处去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深究之意,无论是下毒之人,又或是藏匿燕京的南楚国人,都得揪出来!
*
是夜,宜春宫。
桌上的粉彩描金的釉甁插着数枝白瓣玉兰,一身着石青织花云锦长衣的丽人站在桌前,手里握着一柄金剪,细致修剪。
在地上投下一道倩影。
身后不远处一柳青色宫装襦裙的宫女低眉敛目,回禀寿安宫的消息。
寿安宫急找了太医院,等消息传来,林惠妃便辗转难眠,这是太后出事儿了?如此想着,心里愈发觉得不安,索性直接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皇帝与太后的关系微妙,明明非亲生母子,且燕京曾有传闻,太后无子,因此设计杀了先淑妃,将其二子过继到自己名下。
可是陛下似乎并不介意,几年相处下来她更觉云里雾里,愈发看不明白。
思来想去,还是吩咐了身边大宫女去瞧一瞧。此时听大宫女回禀的话,林惠妃更觉得心神恍的厉害。
怎么出事儿的人是夷安郡主?
听到一半,只听咔擦一声,林惠妃手抖将花枝剪歪了,绿叶孤零零飘落躺在桌上。这一剪,将一边的叶子剪的秃秃的,十分的不应景。
“啪”的一声,金剪刀被撂在桌上,林惠妃不耐的挥手:“拿下去。”
天色刚明时,又传来今日陛下不上早朝的消息,早膳未能几口,惠妃便撂了筷子,狠狠砸在了桌上,玉筷瞬间裂成了两半。
昨天夜里陛下就在寿安宫寸步不离的守着时,这得多深的情谊,不仅彻夜不眠的守着,连早朝都不上了?
林惠妃的眼底不自觉的浮上一抹妒色,她诞下心儿时,陛下也不过是过来看了一眼便离开,如今怎么夷安生了病,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指,长指甲在手心留下一道道瘀痕,这夷安如今已然十三岁余,再过两年便是嫁人的年纪……
陛下与她自相处,感情自是有别于旁人,姑娘又生的娇艳,她有时见了,亦觉得惊艳。
莫非…陛下对她是存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思虑到这一层,林惠妃再也忍不住了,理智被嫉妒吞没,蓦地挥袖将桌上的膳食扫落,噼里啪啦砸了一个响。
好你个宋乐仪,年纪便学会勾引男人,恬不知耻!
*
是夜,宫外。
两位眉眼俊俏的少年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快步而走,一身的黑沉之意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二人在一座名为郑府的府邸面前停下,翻墙而入,身形轻巧若风,在月光的映照下恍若鬼魅。
……
“全都写上去了?”赵彻的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
“是、是,全都写上去了。”回话之人声音颤抖,此时他正跪着在赵彻的腿边,生的体宽脑肥,是个约莫四十余岁的男人。
富态圆脸的男人微微动了下脖子,似乎是想要避开脖子上架着的一把明晃晃的银亮长剑,他僵硬的赔笑道:“世、世子,可以先把剑放下了吗?”这话时,额间不断的流出豆大的冷汗。
因着他躲避的动作,那把剑离他的脖子又近了几分,直接刺透他油滑的皮肤,渗透出丝丝血迹,痛感传来,这下男人不敢动了。
顺着剑尖往上看,先入眼的时一道青色的剑穗,紧着是一只骨节修长持握着剑柄的手,再往上看,是一张清俊如寒玉的面庞,此时他薄唇轻抿着,一言不发。
赵彻快速的看完了纸上的内容,满意一笑,转头看上跪在地上的男人,颇为好脾气的拍了拍他肩膀:“郑大人,辛苦了,还要劳烦你按个手印。”
着,赵彻拎着郑从的手在剑刃上一划,直到鲜血流满手掌,又用力的往张宣纸上一按,痛的男人倒吸冷气。
做完这一切,赵彻将宣纸吹干,折叠好后放到了怀中。
早在那日赵妙在明心堂出“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还之”的时候他便开始着手搜集端阳近年来恶行,今日终于叫他摸到了她结党营私卖官受贿的证据。
正所谓治病要治本,治人也得治到根上。只有端阳倒了,安平才能消停。
黑衣少年背对着郑从,昏暗的烛光衬得他如玉的脸颊神色莫辨,在纸窗上投下微晃的剪影。
“郑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
赵彻顿了顿,转头看向郑从,笑着了一句:“若是本王日后听到一点捉风捕影的不妥之言,不仅你这头顶的乌纱帽要掉,郑大人的九族,也只好帮你一同担着这份罪过了。”
幽幽的语气郑从听的冷汗直流,忙笑脸着举指保证:“王爷放心,今夜之事只有你知世子知我知,天知地知,绝对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听“哗”的一声,上官晔收了剑,转头对赵彻道:“子川,走吧。”
望着两位少年一同离开的身影,郑从呼出一口浊气,瘫坐在地上,浑身软如烂泥。
……
天色昏暗,即将透出一丝微光之际,赵彻推开了毓庆宫的宫门。
抬眼的瞬间就瞧见福安,他头发披散着,抹了粉的脸蛋惨白,一双嘴巴倒是因着胭脂的点缀一片猩红。
乍然看去,好似恶鬼。
赵彻额间突突直跳,忍不住步伐一顿:“日后少抹些妆粉,晚上见了吓人。”
“是”
福安木讷的应了一句,跟在赵彻的后面,缓声道:“一个半时辰前,寿安宫急召了太医院,陛下也被惊动,圣驾亲临,如今寿安宫的宫门紧闭,只进不出,消息完全封锁。”
闻言,赵彻神色骤变,一股不好的预感在迅速在心底蔓延,没来得及看福安一眼也顾不得言语,马上转身就朝寿安宫奔去。
他一路狂奔,神色焦急,心砰砰的剧烈跳动,仿佛下一刻便能跳出胸腔,如此大的阵仗,出事儿的不是母后便是夷安。
等进入寿安宫,庭内宫人来往,步履匆匆,处处压抑着一股不同往常的气氛,似是风雨欲来,大树将催。
赵彻闯入正殿,胸膛起伏着,看到端坐在椅子的太后与皇帝,松一口气的同是又顿时心凉了半截,他轻喊了一声:“母后,皇兄”
语气带着一点点迟疑,“…表妹呢?”
这话时,他心底还埋了一丝侥幸,若是表妹还在睡觉....却不想,太后抬起憔悴的脸庞,抬手朝他指了指内室。
一瞬间,赵彻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拔腿朝着内室跑去。
偌大的床上躺着一姑娘,她眉头紧锁,嘴唇青白,脸蛋更是毫无血色。
不可名状的害怕倏地涌上心头,赵彻忽然伸手攥了胸口一下,那里泛开涩涩痛意,铺面而来的巨大悲伤瞬间湮没整个情绪。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零碎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可惜什么都没抓住。
赵彻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沉声问:“郡主怎么样了?”
一直看照着宋乐仪的胡太医连忙起身:“回禀王爷,郡主性命大碍,约摸着很快便能苏醒。”
闻言,赵彻微微松了口气,他放轻脚步蹭到床边,伸手触了触姑娘的脸颊,脆弱而冰凉。
明明昨日还是明媚鲜活的模样。
他不禁握紧了拳,心中划过无限悔恨,傍晚送表妹回宫时,就应该察觉不对才是。赵彻坐在床边,半垂着的眼眸,深长的睫羽下黑意渐浓。
“郡主何故昏迷不醒?”
……
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赵彻咬了下后槽牙,腮帮微动间怒意翻腾,竟然有人敢在宫中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
他垂着眼角,伸手捏好了被角,衣袖一挥,大步朝外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那个那个,临时决定提前更新啦....抱歉哈!
从明天开始恢复晚九点日更~
有事会提前请假或者当天文案请假
谢谢可爱们的支持!明晚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