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镇国公主府。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赵妙白皙的脸蛋霎时红肿了起来,身形不稳朝旁边的木架撞去, 发髻也被端阳的手指勾乱了了几许,散落在脸侧, 好生狼狈。
“我告诫过你多少次,魏婉宁那个老贱人一日不死, 你就一日不能招惹夷安!”
端阳怒形于色, 一双与赵妙如出一辙的狭长冷眸阴凉凉地盯着她:“你倒好, 不仅不听, 竟然还敢去宫中下毒!”着, 她冷笑一声,“赵妙啊,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赵妙扶着木架站稳,似是被这一巴掌懵了, 过了许久, 她才伸手将几缕乱发别到而后, 牙齿咬着转身, 神情不服的在端阳面前跪下。
“女儿下的毒量并不能致死,只是想给夷安个教训而已。”
“我倒是希望你直接将她毒死了!”
一时间被赵妙气的心口疼, 端阳捂了胸口, 嘴巴张了又合,半响没出话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些许, “天下之毒千万种,而你,我的女儿,自诩聪慧的女儿,竟然偏偏选了最不该选的一种!”
“愚蠢!愚不可及!”
越端阳的脸色越难看,声音愈发怒急:“你下毒的地方那是皇宫,不我镇国公主府!夷安的命不足道兮,太后之怒我也可以帮你挡下,但你可知现在整个太宁宫全部戒严,陛下今天连早朝都没上,现在调了三千禁军,正奉命四处搜查南楚遗孤!?”
听到这里,赵妙原本强做镇定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她慌乱道:“母亲救我。”
“救你?我如何救你!?你最好祈祷那名宫女已经死透,宫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赵妙的脸色苍白,她低垂着头盯着地面,手指紧紧的攥着袖口。
“来人!”
端阳忽然扬声喊道,她脸色沉沉,手握成拳紧紧的压在椅子的扶手边缘,一字一顿道:“公子采玄,暴毙。”
完,她阖上了双眼,掩盖住了眼底的丝丝痛色。赵妙猛地抬头,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母亲…”
“他是因你而死!”
端阳断,蓦地睁开双眼,已然敛了又急又怒的情绪,她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处轻轻点着,昨日陛下召她入宫所之事重新萦绕在耳畔。
有些事,她得重新思量了……
一时间屋室内寂静无声,只有端阳与安平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手指敲撞木头发出的微弱的“哒哒哒”声。
正当赵妙一颗心又慌又乱时,忽然听见端阳对外面的侍人吩咐道:“来人,去请周尚书。”
不等侍人领命退下,她又抬了手阻拦,叹了口气:“罢了,为我更衣,我亲自去周府拜访。”
“你就在此处跪着,好好反省!”端阳指着赵妙怒斥,又觉得心肝开始隐隐作痛。
赵妙没有反驳,只面无表情的跪着,身子挺的老直。
……
临走之前,端阳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妙,神情冰冷:“妙儿,母亲再教你一句话,你好好记在心里——明哲保身,借刀杀人。”
*
寿安宫。
“回禀太后,宫内的太监与宫女们已经全部排查,有一位曾入寿安宫的可疑宫人,只是奴婢发现时,她早已死亡,尸体都僵直了,至于身怀毒香的宫女,尚无踪迹。”
墨书站在下首,昏暗的光线衬得她眉眼无情,跟了太后近四十载,她手上沾的血不少,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更是得心应手。
太后思忖片刻,问道:“昨日出入太宁宫的人可查过了?”
“查过了,未发现可疑人物。”
青书站在太后右首,忽然道:“若是有心藏匿一人带入宫并不难,如此安排缜密,那歹人或许已经出宫,又或许尚在宫中也未可知,若是搜宫…”话音戛然而止,她看向太后,似等下言。
“不可。”
太后摆手:“如今只外宣称夷安得了急症,没有透露中毒的消息,若是大张旗鼓的处搜宫,会引得阖宫上下对夷安不满。”
且近日来皇帝着手整肃朝堂,已然激起动荡,若是后宫再不得安宁,恐怕会出乱子。
“夷安遇害时刻,端阳与安平可出宫了?”太后一下一下拨弄的手上佛珠,眼神很冷。
墨书摇头,如实回答:“尚未出宫,梨园戏宴结束后,俩人在太液池旁永亭歇了约莫一个时辰。”到这儿,墨书顿了片刻,紧接着又道:“安平公主曾有半个时辰去向不明。”
太后若有所思,可是端阳一向谨慎,会如此放纵安平吗?她伸手揉了揉额头,神情疲惫:“雾花一事儿可有线索?”
“暂时没有。”
“继续查。”
……
傍晚时。
太医院的太医们聚集一堂,抬眼望去,一片的神色焦急,正在紧急会诊,原本胸有成竹的胡太医被簇围在中间,眉头亦是紧锁,眉间的川字纹叠了一道又一道。
他抚摸着短须,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不应该到了傍晚,夷安郡主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
宋乐仪的亵衣被冷汗湿,纤眉蹙着,面色依然苍白,太后守在她旁边,伸手捏着手帕,轻轻的擦拭姑娘额间的细汗:“胡太医,夷安到底何时能醒?”
胡太医摇了摇头,而后心翼翼回道: “ 回禀太后,微臣如今也没有十足把握,从脉象上看,郡主的身体已经无碍,应该随时都能醒过来。”
“应该?”太后动作一顿,声音微沉:“那为何迟迟不醒?”
“或许是因为郡主年幼,骤然间中毒,导致身体虚弱,所以迟迟不醒。”也只有这个辞可以解释了,胡太医如是想。
见太后不言,他踌躇片刻,又道:“微臣或可施针,刺激郡主醒来。”
“那便去准备吧。”太后揉了揉额头,两日一夜未阖眼,又追查下毒事宜,神情疲惫的很。
西莲池正处莲花盛开的时候,白日里赏莲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是梨园戏宴那天,经过停留的人甚多,排查起来十分困难。
至于那身染毒香的女子,则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依然不见踪迹。
“母后,您先去歇息罢,这里有儿臣守着,表妹若醒来,马上派人去告知您。”赵彻开口劝道,母后年龄已高,如此下去,怕是表妹尚未苏醒,母后便先会身体撑不住。
太后眉眼不抬,只伸了手止声,示意不必多言。
见此,赵彻向青书递去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娘娘,去休息一会儿罢,万要保重身体,夷安郡主,还指望着您呢。”
太后神色一顿,喃道:“是啊。”背后的凶手还没查出来,她若是先倒下,夷安要怎么办。
夜幕再一次降临,仿佛在预兆将有大事发生似的,乌云压的天色黑黄,不见星月。
走之前,太后紧紧的握着赵彻的手,声音微哑似有哽咽:“彻儿,替母后照顾好夷安。”
“母后放心。”赵彻颔首应下,他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深沉,今日之事,他绝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得了承诺,太后这才放心离去,在青书的服侍下用了些碧梗粥,躺在了榻上憩片刻。
……
一根根银针刺下去,赵彻的手指紧紧捏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的表妹娇气,一向怕疼。
直到视线捕捉到宋乐仪睫毛轻颤时,他紧绷的脸蛋骤然一松,嘴角上扬似是欢喜,以为她就快醒了。
却不想,直到胡太医收了针,宋乐仪的双眼依然阖着,再无半点苏醒的迹象。
“胡太医倒是一手好医术。”赵彻冷声讽刺,银针在表妹身上扎了一通,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胡太医讪讪一笑,无言可驳,这还是他当上太医院院首,头一次被人如此质疑医术。
只是这情况奇怪的很,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夷安郡主此时的状态,倒像是睡着了……
一时间难以决断,他沉吟片刻,拱手退下:“还劳烦王爷在此守着,臣去与其他太医讨论一番。”
*
宋乐仪看着眼前的白色帐篷发怔,她现在哪里?
忽然,眼前出现了人影。
她看到一个容貌娇艳的红衣女子被两个异族女子压着肩膀半趴在木桌上,袖口上翻,露出洁白似藕的手腕。
宋乐仪瞳孔一缩,这分明是她的模样!
紧接着,她看见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从靴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银亮锋利,逐渐的压上“她”的手指。
只要执刀之手稍稍用力,便能将一截手指斩下。
“住手!”
恐惧在心间蔓延,宋乐仪蓦地喊出了声,她偏头瞥见周边放着的一根棍子,忙跑过出想要拎起它给那个男人当头一棒。
却不想,手指穿棍而过。
宋乐仪神情茫然,盯着手掌看了一会儿,正疑惑不解时,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又颤又怒的娇喝: “你敢!”
她侧头看去,只见“她”正瞪着一双美目,牙齿发颤。
而持短刀的男人肆声大笑,忽而抬手,用凉薄的刀面拍了拍“她”的脸蛋:“如此美人,断指倒是可惜了,郡主放心,只要大越愿意送上冬衣与粮草,你自会无事。”
“要是他们不愿意……”
男人声音一顿,手掌转着刀柄走了一圈,猛地刺破木桌,扎入半寸有余:“我听闻如今守城之将,一位叫赵彻,一位叫魏长青,皆是你表哥,想必他们一定会对郡主的手指很熟。”
……赵彻?
宋乐仪轻轻重复了一遍,她咬着唇,似乎是在回想这是谁,怎么这般耳熟?
一阵风儿吹过,场景骤换。
她忽然出现在一处深渊,四面无路,只有头顶才有那么一点光亮,好似一个巨大的囚笼。
宋乐仪呼吸一滞,心中顿时压抑的很,她朝一个方向使劲儿的跑,企图逃出去。
“夷安,你想去哪儿?”
身后传来一道阴鸷的声音,令人头皮瞬间发麻,宋乐仪浑身僵硬的转身看去。
幽幽暗夜中站着一个男人,他一身赤服,领口微敞着露出蜜色的肌肤。长发披散,头上一顶鹰顶金冠,五官锋锐,眼神狠戾。
他瞬间移动到她身旁,捏住她的肩膀,力欲碎骨:“我过,你得陪着我。”
男人叹了一口气,俯在她耳边似情人低语,却字字狠毒:“夷安,本王死了,你怎么能活着?”完,他手中蓦地出现一柄长剑,狠狠的贯穿了她的身体。
这时,宋乐仪的记忆终于回笼,她咬牙,用力的推开他,恶狠狠道:“你本就该死!凭什么让我陪你一起死!”
完,她仅余的力气拔出剑,借着那一瞬的手劲,直接抬臂砍向乌邪王的脖颈,霎时一道鲜血喷涌而出,面前的男人头颅落地,身躯也缓缓的跪地,“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宋乐仪丢了手中长剑,颤抖着连步后退,转身就跑,身后却传来乌邪王越来越轻的声音:“夷安,你跑不掉的。”
……
疼,浑身都疼,像被针扎似的疼,她跑不动了。
宋乐仪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种无力感倏地涌上心头,正当绝望时,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表妹。”
是赵彻!
她神色一喜,猛地抬头,四下环顾。
只见不远处的光亮处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他着红衣骑黑马,眉眼英俊。
马蹄轻扬,停在她身边,赵彻骑在马上,缓缓弯下腰,朝她伸出一只手,眼底含笑:“表妹,上来。”
然而,她刚把手搭上去,赵彻人同马却陡然化作无数碎影,消失不见。
宋乐仪愣在原地,瞬息间眼泪肆流,顺着下颌流下,渐渐湿了衣领,她后知后觉的喊了一声: “赵彻……”
“赵彻!”
“你出来!”
*
“表妹?”
忽然听到昏迷之人了话,赵彻侧耳,隐隐绰绰觉得宋乐仪好像在喊他的名字。
“来人,叫胡太医来。”赵彻立刻朝外间吩咐,扭头时他的目光落在被上,光滑的绸面被手紧紧攥着出了褶子。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已经泛着青白。
赵彻皱眉,须臾,他伸手,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觉得手指凉的惊人。
他把两只手拢在怀里,试图用体温去温暖,又伸出另只手揩去她眼角的泪花,轻声温喃:“别怕,我在呢。”
瞧这样子,是做了噩梦。
宋乐仪只觉得,一双温暖的手忽地从天而降,将她拽出黑暗的深渊。
姑娘猛地睁眼,光亮刺入眼中,她不适地眨了眨眼,直到头顶的浅色纱帐映入视线,神情还有些懵,这不是她的房间。
“表妹?”
宋乐仪侧头,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俊俏的少年正看着的她,漆黑的眼里满是惊喜。
“赵彻?”姑娘的声音有点哑,凝着眸子看了他许久,霍然坐起,直接双手环住他的腰,细润的下巴搭在肩上,闷声质问,“为什么要躲我?”
……躲你?
估计是做梦糊涂了,还没清醒罢。
赵彻的手指动了动,而后试探着伸出双臂,环过她的腰身,将人搂在怀中,顺着话:“没躲,在这儿呢。”
语气无奈又宠溺,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正如他所想,怀里人很满意听到的这个答案,带着鼻音浅浅的“嗯”了一声,又窝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细滑的发丝和香软的脸蛋,每一样都足以让人气血翻涌,赵彻呼吸一窒,忽然觉得唇角干燥。
一瞬的时间,却好似万年般漫长。
……
胡太医觉得他进来的似乎不是时候,瞧着面前相拥的二人,老脸微红,仿佛撞破了什么不可言之事。
豫王爷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担心和焦急他全看在眼里,胡太医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谁天家无情,他倒是觉得,赵越一族尽出痴情种。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的:
“咳——”
毕竟,气氛该断还是得断。
作者有话要:乌邪王:?为什么我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