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成安帝对这位草原来的乌邪王, 格外优待,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貌美舞伎携着金玉珠宝鱼贯送入乌邪王府, 就连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美貌。
谁曾想,这些个美人与珠宝转眼就被乌邪王赐给了他的护卫。
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 成安帝手指轻扣桌沿,眉头微拢, 乌邪王到底想要什么?
难不成真是“圣人”?
……
如今的燕京虽然已经过了三伏天, 但依旧热浪袭人, 晚上的时候即便开着窗入睡, 仍然会被热汗湿衣被。
翟争视线扫过运进屋室降暑的冰块, 垂眸轻嗤,真是矫情。
乌邪王不耐地抬手,挥退了屋里侍女。他握着一柄短刀上前,敲了一块冰下来, 含在嘴里一阵冰凉, 没一会儿又嚼碎成冰末咽进了肚子。
寒冬腊月天难以活下去的时候, 他也曾这样嚼冰咽雪。
翟争面无表情地又敲下一块, 捏进嘴里,嚼的咯吱咯吱作响。
这次来大越, 随行的一千铁骑中, 只有两百随他入了燕京,余下八百驻扎在燕京城外。
他手里可用之人有限,又有所顾忌不能完全施展开拳脚,缩手缩脚, 令人格外烦躁。
不过除了明面上护送的一千铁骑,暗下还有三百死士跟随,分批潜入燕京城。燕京是繁华国都,汇聚天下客商,一天之内人流往来,也无甚稀奇。
只是豫王府固若金汤,赵彻那厮又心思缜密,根本无从下手。
而这几日,赵彻日日里进宫,怕是一天全腻歪在了夷安身上。
翟争眼神幽暗,手里握着的刀柄不自觉地用力,喀嚓一声,面前的冰龟裂成纹,最终碎成一块一块。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于黑扬的声音:“王上。”
翟争将短刀丢入碎冰中,寻了椅子随意坐下,两条长腿交叠:“进来。”
随着咯吱一声,屋门推开,灿色的太阳光线涌入又消失。
于黑扬单膝跪地,恭敬回道:“王上,夷安郡主收到张府请帖,明日将去贺诞生礼。”
“知道了。”翟争把玩着茶杯转了两下,茶盖不稳,从茶杯上滑落,啪嗒一声砸碎在地上。
眼前瓷片碎碎,于黑扬心底一颤,正思忖着自己是不是错话了,只听王上的声音又传来:“去给我置办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备上一份贺礼。”
声音里带着令人意外的些许开怀。
于黑扬忍不住抬头,觑了一眼,只见乌邪王的嘴角正扯了一个笑容,带着几分雀跃的模样,在昏暗的内室稍显诡异。
“……”
王上这般模样,像极了草原上发情的狼。
于是于黑扬一时口快,建议道:“王上,你若喜欢那什么夷安郡主,直接抢回来不就行了?”他实在不太理解王上这般扭捏的作态,完全没了往日杀伐果断的气势。
抢回来?
翟争嘴角逐渐下沉,眼底情绪幽幽难辨。
偏生于黑扬没有察觉,以为王上是听了进去,愈发洋洋得意得介绍起自己的经验来:“王上,你知道我媳妇儿吧?一开始也不愿意跟我,结果我们俩幕天席地在草原上滚了两次,就乖乖跟我了。王上,我和你啊,这女人啊,就得征服。她们就喜欢我这样…啊不是,喜欢王上这样孔武有力的男人。”
翟争捏碎了杯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于黑扬:“……”他嘴巴一闭,麻溜滚了。
*
得知翟争还活着,尤其是他十之八-九可能同她一样,拥有两世记忆,宋乐仪整日坐立不安。
几夜来,她夜夜梦魇着,眼下原本白皙的肌肤泛上一层乌青。今日也是,天色尚未蒙蒙亮她就睁开了眼,再也无法入睡。
直到清第一缕阳光量内室,宋乐仪才拖着疲惫任由孙姑姑梳妆扮。
一年多以前,她二姐宋乐姮终于与户部尚书的嫡子张远林成亲,俩人三日前诞下一子,取名张成礼,今日是他的诞生礼。
作为姨母,宋乐仪自然是要出席的。
她擦了一层薄薄的脂粉,挡了眼下乌青,又在脸上点了一点儿胭脂添气色。
索性已经妆扮了这么些,于是宋乐仪又描眉画了凤梢,抿了艳色唇膏,最后又在眉角贴了金色的华贵花钿。
最后换了一身娇丽动人火红石榴裙,衬得白皙肌肤似雪,腰上配着缀着桃花玉的罗缨。
如此收拾一番,宋乐仪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望着铜镜中美艳动人的容貌,扬唇明媚一笑。
冬桃眼底惊艳,一张巧嘴赞道:“郡主美貌,好似天仙下凡。”
宋乐仪听了挑了眼尾灿灿一笑,毫不客气地收下赞美。
八月初四,张府。
宋乐仪依旧同赵元敏一同出席,丝毫没有一个已婚一个未婚同行的尴尬与自觉。至于表嫂慕绵绵,听闻好像身子微恙,被英国公扣在府里了。
往日敬和闺阁待嫁女儿家的时候,因为身世容貌的原因,她一向不愿出席高门间的宴席,如今做了永安侯夫人,却不得不出席露面了。
这些世家夫人贵女们也终于因为利益关系的缘故,逐渐摆正了姿态。
昔日她们虽不至于愚蠢到明面上奚落这位敬和长公主,但那几分若有若无的心存鄙夷与疏远,足以将赵元敏的自信一点点击碎。
只是现在她们各自的父亲或夫君,与谢施同朝为官,为了各家前程,就不得不放低身段,去巴结讨好这位新任尚书令的娇妻。
不求结亲,但求不结仇,别在谢大人枕畔吹耳边风就是。
一波人走,另一波人又至,宋乐仪一向习惯这些场合,她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团扇,笑着应和,倒是一旁的赵元敏一时间被恭维地不知所措,多数时只抿唇一笑。
不过时势罢了。
这些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不甚在意,但也生出几分疲惫。
宋乐仪敏锐地察觉的赵元敏的情绪,趁着一个话的间隙,直接拉着她往一处人少的地方走去。
与此同时。
张府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宾,正是乌邪王翟离。
张远林满面笑容地将人迎到了府里:“乌邪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勿怪。”然而心里却在奇怪,两人绝无交情,他来作甚?
翟争情绪淡淡,学着大越人一般场面话:“听闻贵府喜得贵子,本王特来恭贺。”
着他抬手,于黑扬抬着一份丰厚的贺礼上前。
张远林一惊,瞬间额间有冷汗冒出,敌国君王送上贺礼,这种事情落在成安帝眼中,不会以为张府同白狄有勾结吧?
“乌邪王盛情,只是……”
还不等张远林把话完,翟争眉头一皱,垂了一双无甚感情的眸子看他:“嫌少?”
张远林:“……”
他赔笑道:“不敢,不敢。”着,他命府中厮将贺礼收下。
另一边。
赵彻俊眉微皱:“乌邪王来了?”
一位黑衣人点头:“一盏茶之前入府,如今被张大人迎到了正厅。”
“郡主呢?”赵彻手指压上云纹白玉扳指,沉声问道。
黑衣人回道:“郡主同敬和殿下一起去了后院花园。”
闻言,赵彻当即大步朝着花园而去,他步伐急切,眼底不安的情绪的涌动。
苏易望着赵彻匆匆离去的身影,与上官晔互视一眼,惊讶道:“子川这是怎么了?”
翟离……
宋乐仪……
上官晔沉吟片刻:“我去看看。”着,他也没等苏易回应,便朝花园而去。
“欸,等等我。”
苏易“啪嗒”一声收了手中折扇,快步跟上。
彼时。
张府后花园。
后花园这边人少,十分清净,池塘里两三尾鱼游来游去,宋乐仪捧着一个装着鱼食的皿,细白的手指揉了一撮鱼食,细细地撒进水里。
鱼儿们瞬时争先恐后地游了上来。
宋乐仪弯了眼眸,笑盈盈夸道:“这张府的鱼儿养的真好。”
着,她半蹲下身子,伸了手指探入水中,本以为鱼儿会一涌而上,却不想一哄而散。
宋乐仪:“……”她有这么可怕吗?
赵元敏握着团扇掩面而笑,拉着人站了起来:“这些鱼儿怕人。”
“吃我鱼食的时候倒是不知怕人,”宋乐仪扯了腰间帕子将手指擦干净,微恼道,“不喂了!”
俩人在这儿耽搁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正宴要开始了,便准备往回走,然而刚穿过一树花丛就瞧见一道身量高挑的黑衫男子,五官英俊,眉眼冷厉幽漠,正穿了长桥而来。
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嵌着红宝石的剑柄异常华丽,艳如鲜血。
“乌邪王?”赵元敏的声音不掩惊讶,“他怎么在这里?”
虽翟离如今在燕京身份尊贵的很,但应该无人会邀请敌国之君出席宴席吧?
望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和佩剑,宋乐仪瞬时浑身僵硬不能动,她捏紧了手指,睫毛颤了几颤,方才压下眼底汹涌的情绪。
他现在没有杀她之心——
不能让他知道她也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这两句话迅速划过宋乐仪的脑海,她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了心绪,牵着赵元敏的手,朝着乌邪王得体一笑,温婉而疏离。
而后拉着赵元敏转身朝另个方向快步离开。
她除了比记忆中更莹润漂亮,似乎没什么区别。
翟争眼底染过一种名之为兴奋的光色,然而还不等多看两眼,在她笑容中沉溺欣喜,只见她裙摆翩跹飘了一个弧度,转身离开。
走了?
如狐大眼里闪过薄怒,他微微转了转眼,不暇思索地大步上前,准备拦住两人去路。
然而不等翟争上前,忽然,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中,将她心心念念的姑娘揽了满怀。
宋乐仪猝不及防,被人拽了满怀,她手掌压在他手臂,等看清了来人,语气意外而欣喜:“表哥?”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逐渐落下。
赵彻展了眉眼朝她笑了笑,传递安抚的情绪:“正宴要开始了,到处找不到你们。”他的嗓音低沉清澈,如同温流一般逐渐抚平人的不安。
宋乐仪软软一笑,配合道:“我们正要去呢。”
赵彻嗯了一声,她转过身,不经意地往前一站,挡住了乌邪王的全部视线。
“乌邪王也在啊。”眉眼俊俏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了招呼。
翟争嘴角逐渐下沉,眼底倏地窜起浓浓阴鸷杀意,他真是阴魂不散啊,然而嘴里却是平淡道:“豫王殿下。”
他的目光下移,扫过那抹红色的裙角:“想必这位是夷安郡主吧?”
赵彻看着着乌邪王毫不掩饰的目光,漆黑的眼眸里泛上戾气,手指不自觉地握上了刀柄微微摩挲,难得压住了怒气,凉声道:“表妹羞怯,不喜见外人。”
言外之意,我表妹不想见你,赶快滚。
翟争自然是听懂了,他目光上移,饶有兴趣地在赵彻脸上量。
如今的赵彻,比他在雁门关看到那个沉默冷厉男人,多了不少意气风发与肆意张扬,眼底光色灿而亮,身上的少年气未泯,处处透露着金尊玉贵之意。
然而翟争却觉得无趣,几年后的那个眼神凶狠、心底万般愧疚挣扎的赵彻,才有意思。
他原来一直疑惑夷安为何会那般早与赵彻定下婚约,本来曾怀疑有人同他一样死而复生,而且时间比他更早。这其中,首当其冲怀疑的便是赵彻。
可如今见了赵彻,翟争便知道自己错了,或许……是因为他死而复生而产生的细微出入与变化。
又或许……是夷安。
应该不是。
他记得她与赵彻关系不洽,若是复生,她怎会愿意嫁他?
一瞬间,翟争思绪万千,而后他慢慢扯了一个笑容,目光仿佛能穿过他的身体看见宋乐仪,忽然道:“郡主也不想见吗?”
宋乐仪心头一紧,抿着唇瓣,一时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这是发现端倪了?
赵彻不为所动,将人挡了个严实,扬唇勾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慢慢从嘴里碾出三个字:“不想见。”
翟争垂着眼眸,从腰际缓缓解开一个荷包,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一团肉,话音一转道:“夷安,我从白狄给你带了牛肉,要吃吗?”声音如同掺了冰渣,一瞬间搅得人心底发寒。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瞬间涌上了浓郁的血腥气息,不堪回首的往事重现心头,宋乐仪一手拽着赵彻腰间勾带,一边忍不住捂嘴干呕,眼眶不由自主地泛上泪花。
赵彻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那团肉有问题,当即铮的一声拔刀,将那个荷包挑出了数尺远,滚落在层层花丛中,消失不见。
他单手环过她的腰,将人提了起来,声音焦急而忧切:“表妹,怎么了?”
而一旁的翟争却是忽然放声大笑:“原来你都记得啊。”
既然如此,再多恨他一些也无妨。
“为什么要嫁给赵彻?”
翟争声音质问,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眼底的情绪阴鸷而扭曲:“没关系,我帮你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不知悔改.jpg
翟争:有本事搞死我,不然你媳妇是我的了。
强取豪夺进度条——滴——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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