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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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当日到处都热闹, 连宗长都得了半日空闲。

    鲛醒后一早就钻进火房馋怪老头儿做的吃食,边吃边听老头儿些故事,吃饱喝足, 顺走一瓶果酿和枣糕,人还没走远迎面就撞见了李管事。

    李管事手上拎了个册子名单, 见到他,就道:“宗长在书阁等公子。”

    鲛望望天,看看地,李管事面孔板正:“公子。”

    鲛闷声哼哼, 倘若是仆来叫他, 鲛肯定会磨磨蹭蹭的,可李管事他就不太敢造次。

    他抱紧怀里的果酿,慢吞吞地走路;不忘回头:“李管事别催了吗, 鲛马上就过去。”

    李管事这次看着鲛走到书阁楼下才返身离开, 早一个时辰就来逮人,鲛为了不去练字耽搁到此刻才肯挪去。

    溥渊听到门外动静,开口就让鲛进门。

    鲛把果酿和枣糕放在桌上, 眼睛转来转去:“阿渊今日看花灯, 过中秋,结果中秋到了也不出门玩。”

    溥渊静静看着鲛:“到身边坐。”

    鲛坐下, 手臂挨着宗长的手, 他都没见过像宗长这般沉得住的人,可这样沉静的宗长仿佛才是正常的。

    鲛思绪散乱, 又觉得阿渊好辛苦,索性把顺来的果酿和枣糕分给对方。

    他抓了抓头发, 自觉地拿起旁边的狼毫笔蘸上墨水, 在已经铺开的宣纸上落字。

    鲛久未练字, 寄回来的两封信就可以看出他平日里有多么的不上心,被宗长盯梢许是用了些功夫,可就是学不来写不会。

    他写写停停,忘记的字画出一个圈,画完不忘朝旁边的宗长量一眼。

    溥渊对此习以为常,一炷香下去,门外有仆人送进来一封信。鲛好奇地看了眼,发现信封有些熟悉,是他从参州城寄回来的信。

    他像没料到一般,呆在原地。

    “这……鲛先寄的信,它怎么比我回来得还要晚。”

    刘松子掩唇偷笑。

    “公子,您去的地方咱们这儿可望不见,寻常人都无法想象的距离,信使能将信件完好送回来就算很好啦。路程如此遥远,若遇上些不靠谱的信使途中丢了信件可不会告知哩。”

    待刘松子退出门后,鲛才反应仆方才话里的意思。

    他不确定地向宗长确认:“阿渊,如果鲛写的信丢了真的寄不回来吗?”

    溥渊倒不希望鲛多虑,语气不变道:“人回来就好。”

    鲛撅着唇,余光扫见溥渊开始叩开信奉上的封戳儿,不由扭捏。

    鲛是知晓自己的字丑的,尤其这封信他还画了好多圈圈。

    “阿渊,要不……要不今日就不看信了嘛,鲛可以跟你,信有什么好看的呢。”鲛伸出手,作势想把信抢回来毁尸灭迹。

    溥渊眼底滑过几许笑意,面皮厚腆的鲛人颇有自知之明的模样叫人好笑,他避开鲛抢夺的手,淡声:“今日不看。”

    鲛收起爪子,嗅了嗅果酿飘散着清甜的香味,将瓶子悄悄推出几分。

    “那阿渊先喝,好甜了。”

    溥渊把果酿和枣糕都吃了干净,他吃相斯文,鲛趴在旁边看,光明正大的偷懒不写字。

    想起昨夜的见闻,他刻意把那封字迹歪扭的信再推远一点,企图蒙混过关。

    “鲛的故事还没完呢,还能和阿渊继续哦。”

    溥渊此刻不急着要鲛人练字,饶有兴致的问:“洗耳恭听。”

    鲛端正身板,继续讲他在外头碰到的人和好玩的事物。溥渊大多时候都在认真听,偶尔会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写停停。

    鲛歪过身偷看,才发现溥渊将他所的故事简单记录,包括昨天夜里过的都记了起来。

    鲛抿唇,遗憾道:“可惜鲛不会画画,不然就可以画给阿渊看。”

    他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前一刻还在故事,这会儿就缠着溥渊教他画画。

    溥渊教他构画,稿,短短半日鲛也学不出个所以然,渐渐地,夜深了。

    花灯点满了各条街巷,城内俨然被斑斓多彩的灯海包笼。

    仆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笑道:“今晚外头的好多表演都提前开场了呢。”

    鲛还在堂屋用饭,他捧着碗上楼眺望,只见月影穿城,喧声鼓动,人头乌泱泱的晃在街上。他把最后一口饭咽干净,跑下楼去,心思早就飞向了外边。

    蓝眸子巴巴望着宗长,手臂缠上对方的:“阿渊,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嘛。”

    溥渊很少有时机陪伴鲛,鲛也等了一日,此刻月上中天,宗长领着鲛,两人的手在袖口之下牵缠,没带仆人径直走出宗苑大门。

    如盘的圆月挂在夜空上,星芒闪烁,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漂亮得让鲛移不开眼。他走走停停,溥渊在一处灯笼摊子给他买了两个,鲛提上花灯稀罕得不行,看到经过的旁人戴有面具,他用灯笼指了指:“鲛也要。”

    溥渊带了鲛去买面具,面具有许多的样式,好比兔子、蝴蝶、狐狸此类,鲛要了一个兔子的,又买了个狐狸,叫溥渊戴上。

    宗长冷肃严谨,戴这些面具有损威严。不过他耐不住鲛人轻语请求,就把半张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被鲛拖着袖一路随着涌动的人潮走。

    灯市花如昼,街头的表演一个接一个。鲛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紧紧牵着溥渊的袖口,隔离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围观。

    被人群包围起来的人从口中吐出长长的火圈来,鲛被吓得躲在溥渊身后,又忍不住好奇露出一双眼悄悄地看,表演完了,有人赏,更多的则是只捧人场看完就都散开了。

    鲛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递给对方,拉着溥渊又去下一处表演围观。

    鲛今夜兴奋无比,溥渊一直安静陪伴,直到汹涌的人潮随着夜色渐深而消退,中秋不禁宵夜,可时间一晚还是有不少人都回家休息了。

    溥渊看着鲛的亢奋之色下去不少后,才扣起他的手:“时辰不早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鲛意犹未尽,但他的确逛得脚酸。

    他几乎是想到什么就什么;“阿渊,腿酸。”

    两人走了片刻,忽然见武卫跑向这边。

    武卫恭敬传话,西城的一座楼走水,听闻是烧死了人。发生这样的大事,宗长需要即刻赶去。

    鲛望着宗长,自觉道:“阿渊你快过去吧。”

    时间紧急,停在面前的马车只有一辆。溥渊要武卫留下去叫辆马车来接鲛,鲛摆摆手:“鲛都逛过好多次啦,可以自己走回去。”

    溥渊带了人离开得很快,鲛并没有生气。他已经明白了阿渊要守着这里的每一个族民,让曲黎族延续下去,所以他一点都没难过,因为阿渊守护整个族的同时,也能守着他的。

    留下的武卫面对精致漂亮的鲛公子,束手束脚的。

    “公子您在此地稍等,我去叫辆马车来接您回宗苑。”

    鲛摆摆手,想他可以自己走。走了半晌,自己先妥协。

    “好吧,你去帮我找辆马车,我不想走了。”

    马车驶向宗苑的途中鲛一直趴在窗边朝外张望,人潮散后街上行人零星,隐约能看到城西出冲天的火光。

    鲛望着没有灭的火,抬指望了望天。

    中秋佳夜,乌云密拢,陡然间下了一场大雨。

    还没离开的族民站在武卫围城的人墙外远距离观望,溥渊面色沉着。

    光靠人提桶水灭火的速度太慢,他所习秘术是火向之术,若使用了只会加重这场火灾。

    火舌吞卷,眼看着楼内也许还在存活的人救助无望,此时却见天显异像,莹月归隐,雷鸣炸响,大雨泼势而起。

    围观的族民惊道:“下雨了!”

    “好大的雨!”

    人们顾不上找地方避雨,而是欣喜地望着雨水直灌的火楼,摇曳的火苗不消片刻就被雨水吞灭,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呼声。

    “有救了有救了——”

    “这场雨来得真巧啊!”

    “神祖显灵保佑了!”

    溥渊带着人进入被烧得漆黑的高楼搜救。

    从救援到安抚伤患,溥渊又连夜彻查走火的源头,这一忙就从深夜忙到晓光破云,溥渊回到宗苑已经天光大亮了。

    跟在身边的人都忙碌了一夜,溥渊吩咐仆去火房取热食和水分发下去,他捏了捏绷了整夜的眉心,在堂屋竟然看到鲛乖乖坐在凳子上。

    鲛一跃而下,瞥见溥渊清俊面孔都有些焦灰之色,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溥渊牵进房里,门一合,鲛就给溥渊抱住了。

    溥渊抚/摸鲛的乌发,掌心包在鲛的脑后微微裹着,声音有些嘶哑。

    “谢谢鲛昨夜召的雨。”

    鲛天生自由,心性与人不同。溥渊虽然一直在教他,却从未要求或者指望鲛人能完全体会人类的情绪感知,要求鲛必须熟知人为处事的准则。

    他教十点鲛能领会其中一点亦可,昨夜突如其来的走火导致他在情急之下忘记了一些事,鲛体贴,比他还聪明的召来及时雨,挽救困在楼中的人命。

    溥渊最初饲鲛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掌控风雨,如今这个初衷似乎早就忘却。

    守护曲黎族是他的职责所在,鲛是自由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迫使鲛做与他做一样的事情,这并非是鲛人的使命。

    就如同……他走不出曲黎之地,无法陪随鲛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亦不会要求鲛为了自己必须留在这个地方。

    鲛被溥渊看得羞涩,他嘴巴里:“阿渊怎么一直盯着鲛。”

    但突然也隐约的萌生几分自豪感。

    他很大方的告诉开口:“阿渊喜欢雨的话鲛天天送给你一场雨就好啦。”

    作者有话要: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