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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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回沁南, 徐方亭得从仙姬坡搭班车到舟岸,再转公车到高铁站,迁就班车的时间买高铁票, 一般看下午的。

    这回王一杭一个亲戚直接开车送她们上高铁站, 车票订了一大早的, 中午便抵达沁南。

    “方亭, 晚上在学校吗?”

    下了高铁, 换乘地铁,王一杭问她。

    徐燕萍早在一站之前下了高铁, 到工地洗洗涮涮,等过几天开工。

    徐方亭自从发觉有股力量将她推向王一杭,表达逐渐谨慎:“之前跟熙程约好两个人一起吃饭。”

    王一杭略一点头:“吃完我去找你。”

    她抚摸着座位边的铁杆,淡笑装傻:“吃完不知道几点了。”

    王一杭语调自然, 却无形蕴藏一股压迫力:“我明天不用去银行,晚一点没关系。”

    “……到时再看吧。”

    “等你消息。”

    王一杭实习没租房,每天乘地铁穿梭在大学城和银行间,比她早出站。

    徐方亭继续前往市区的师大老校区。

    校园里的异木棉已经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僵寂如死, 直指苍天。到了下月, 枝头会结出果实, 挂满一树的棉花球球。

    寒假本科生留校稀少, 被安排在研究生宿舍。徐方亭和钱熙程同住一间。

    钱熙程结束午饭高峰的外卖配送,裹着一身倒春寒的凉意进门。

    徐方亭即将执行“秘密计划”,两个女孩只是看着彼此傻笑。

    “你要、化点妆吗?”钱熙程忽然。

    徐方亭不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的皮肤可能是干皮,夏天不怎么出油, 冬天干燥一点而已,很适应南方的天气。

    “这样不行吗?”

    钱熙程:“我看到宿舍门口谈恋爱的女生都化了妆,感觉像一种特定的仪式。”

    徐方亭来沁南以前,以为化妆效果跟时候跳舞的鬼画脸差不多,直到看到迟雨浓把五官特质融进妆容里,精致如自然,才觉是一门出神入化的技术。

    以前当阿姨不需要多精致,现在每天学习没工夫捣鼓,可看着身旁的女生个个脱胎换骨,光鲜靓丽,她很难毫不在意。

    “不知道啊,”她被大潮流裹挟,不由迷茫,“我只有润肤霜和唇膏。”

    钱熙程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宽慰道:“我也就好奇问问,你别放在心上。你现在挺好的,你看我也不懂化。”

    “你的挺有道理,”徐方亭卸力坐到椅子上,一边胳膊架在椅背上,“我甚至连一套约会的漂亮衣服也没有,都是平常的休闲运动装。他还见过我刚来沁南土气的样子,可能认识太久,这方面我都习惯了,没什么‘扮敏感性’。”

    钱熙程拉近椅子坐她对面:“换个思路想,你是去暗示,又不是告白,万一太隆重穿帮了也不好。”

    她想了想,松快笑道:“也是!熙程,还是你聪明!”

    钱熙程温和道:“旁观者清,是你太紧张了,平常上考场都没见你这样。”

    她取暖醒神般搓搓双颊:“别人都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现在感觉到了。现在吃饭走路都想着他,什么事都没法专注。不管结果怎么样,过了今天都告一个段落,我就专心搞学习。”

    *

    入夜。

    岭南倒春寒有股刺骨的阴冷,钱熙程早出门跑外卖,一直会持续到11点。沁南虽然比平日空了许多,但人口基数在那里,加之节日,外卖业务依然繁忙。

    她抽空在群里发消息:「@亭,晚上冷多穿一件衣服。」

    宣宣:「人家准备有恒温衣服了,不用穿那么多。」

    徐方亭一个人在食堂吃晚饭,刷着屏幕,差点喷饭。

    「要是失败,我找熙程当恒温。」

    宣宣:“方亭,你要失败,我都不相信爱情了。话回来,你到底算怎么暗示,要不要透点风声,我帮你把关一下?万一他没get到错过呢?”

    徐方亭豁出去一般,吐出一口气,放下筷子捧着手机字。

    「他要是喜欢我,这个特殊的节日,我特地跑到他面前,就是很明显的暗示啊!」

    她没再管群,确定谈韵之晚上在迟雨花艺“.黑工”后,把餐盘和筷子送到回收处,还特地回宿舍刷了个牙。

    *

    这两年周围店铺换了又换,迟雨花艺仍然坚持在原来的店面,节日氛围浓厚,频繁进出的身影似乎把店面撑大了一倍。

    迟雨浓比往日忙碌,没怎么有空关注这个不知帮忙还是帮倒忙的不速之客,但还是抽空关心两句。

    “心点,不要像上次一样扎到手。”

    谈韵之站在她旁边的桌子,正给一支香槟玫瑰撕去外层保护花瓣,桌边还杵着一大桶没修整的玫瑰和白色满天星。

    “那是第一次,我没那么蠢。”他把修整好的玫瑰插进桌上花瓶备用,不咸不淡地。

    迟雨浓看他贵公子似的慢条斯理,偶尔还失神一瞬,不知道有什么心事,心急道:“你这么慢吞吞的,等你包完99朵,情人节都要过去了。要我帮忙吗?”

    “你忙你的。”谈韵之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撕花瓣。

    香槟玫瑰开得正好,朵朵颜色纯正,花型饱满,雍容而大方,仿佛精心雕刻的美玉。

    迟雨浓忙完一束,看了他一眼,这人依然在撕花瓣的工序。

    她忍了忍,改口问:“鼓起勇气异国了?”

    谈韵之置若罔闻,垂眼慢腾腾扯下一片,叫人怀疑他在心里默数:她爱我,她不爱我。现在可能刚好数到“她不爱我”,怔怔盯着指端压伤的花瓣伤神。

    回答她的只有店员甜柔热情的声音:“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呢?”

    顾客朝店员摆摆手,朝她们这边走来——确切地,只有“他”。

    呵。迟雨浓轻笑了一声,随手招呼,然后抱着一束玫瑰跟店员:“这束要给对面美容店老板娘的,我得亲自拿过去一下,走了啊。”

    花店地方,徐方亭偏身让了她一下。

    谈韵之刚从桶里抽出一支玫瑰,不意给刺了一下——可能之前迟雨浓漏刮了这一支的刺。

    他肩膀地颤了颤,拇指捏住中指的血珠。

    “你没事吧?”徐方亭不禁倾身问。

    谈韵之松开指尖,随意甩甩手;幸好刺得不深,血液没一瞬便凝固。他这才发现人:“你来了……”

    徐方亭抿了抿嘴,盯着他,调整了呼吸,口吻还是有些僵硬,像谈嘉秧第一次独自买包子似的。

    “要一束花。”

    谈韵之怔了怔:“什么?”

    徐方亭指桌边满满一桶的香槟玫瑰,鼻端似扑来熟悉的清香:“这个配什么最好?”

    谈韵之每一个反应像生锈的机器,迟钝而缓慢。他往旁边一桶示意:“满天星。”

    看着他眼睛时总忍不住笑,每一个表情都像泄底她的目的,她谨慎又紧张,手不自觉在口袋里握成拳。

    “香槟玫瑰和满天星最配吗?”

    他表情有所收敛,答非所问:“送人啊?”

    她认真道:“嗯,今天节日。”

    “我认识?”

    “挺熟的。”

    他的口吻莫名不耐:“等人送不就好了。”

    她倔强地微扬下巴:“不卖吗?”

    “……卡片要吗?”他用剪刀手柄敲了敲桌面的藤艺篮子,态度略显敷衍。

    徐方亭便低头逐张翻找,厚厚的一沓中,终于找到一张熟悉的淡蓝色卡片:「Just For You」,跟上次别在香槟玫瑰上的一模一样。

    她抽出来,双手递给他。

    谈韵之两根手指拈过,随意掠了眼,搁到一旁。

    他从桶里拔.出一把满天星,开始分支,逐个摘掉发黄的花头——有一枝不心摘过头,秃了,他厌弃地丢在一边,蹙着眉折腾另外一枝;然后用螺旋手法别成绽开的一束,稳稳系好。

    他抄起剪刀,狂乱而精准地将花枝底部咔擦平整。

    她看着他细致地做保水,折雪梨纸和香槟色包装纸,S型的褶皱将花束撑得更为隆重。

    他的手指颇具慧形,修长而柔美,干净而大方,与白色的星星点点相得益彰,美好如同天使二字;倘若前面再加上“我的”,那更是圣光万丈。

    满天星包装工序进入尾声,只剩扎蝴蝶结和别卡片。

    她走到柜台扫码付款。

    他单手捧着满天星离开桌子,另一手插兜,眉宇未舒,潦草递过花束。

    她交替看了下他和花束,俊美和素雅很是相配,「Just For You」印在卡片上,明晰可见。

    她没有接,把手机贴上耳朵,着电话很忙的样子,又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扭头走了。

    “……”

    谈韵之同样低头看了看满天星,能懂的只有三个英文单词,整个人有些懵然。

    没有人追出来。

    徐方亭迅速拐上扶梯,连续下了两层,直接走向和商场连接的地铁口。

    好像有点冷,她牙关轻颤。

    她咧开嘴,笑出两声,呼吸缓不过来,只好依然僵硬地保持嘴型。

    不知道怎么上了地铁,反正方向没错。空位很多,反正没坐。她走到角落,挨着车厢壁站着。

    回归熟悉的环境,她好像一下子忘记刚才做了什么荒唐事,拿出手机才发现消息来了。

    TYZ:「你的花忘记拿了。」

    地铁的风顺走她的笑容,她反复默读这几个简单的汉字。

    也许她应该冷酷地补充一句“送你吧”,然后抱起胳膊,一副无事人的样子,等他的回复,或者不等。

    他的语音电话过来,地铁嗡鸣太嘈杂,剥去话里的感情,只剩光秃秃的一句话。

    他问:“不是送人?”

    手机仿佛一个盖子,盖着露在外面的耳朵,却盖不出她汩汩涌出的情绪。

    “……像你的,等人来送就好了。”

    那边顿了一顿:“你等到了吗?”

    “……”

    她只等到了一条迟雨花艺的退款提醒。

    地铁进入长长的隧道,手机信号急速减弱,替她狠下心掐断了通话。

    她靠着墙壁渐渐蹲到地上,那样就可以埋头膝盖,紧紧抱住自己的脚踝,缩成像在妈妈肚子里面安全的样子,任由地铁的穿堂风捎走她的声音。

    *

    迟雨浓送花回来,只见谈韵之一人枯坐桌边,怀里捧着一束意外的满天星,时不时转一转。

    “就你一个?”她奇道。

    谈韵之低头看着眼花缭乱的星星点点:“迟老板,你觉得有人会喜欢上救命恩人吗?”

    迟雨浓还要忙下一束花,拉起一点袖口,不以为意道:“当然会,不然怎么有那么多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童话都爱这么写的。”

    “这花我要了。”

    那边只扔下一句,等迟雨浓回过头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茫然片刻,今晚订单太多,下意识冲前台店员喊:“满天星给钱了没?”

    店员细声细气回复:“刚他让退了,还没重新给……”

    春节期间,颐光春城的地下车库迎来一年一度的呼吸期,终于不再车位紧张。

    911停到电梯间出口边的车位。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谈韵之和徐方亭一起讨论谈嘉秧幼儿园摸底排查的事。

    那会胆战心惊,现在也是如此。

    但以后估计没人跟他唠叨了。

    谈韵之把花束从副驾抱下车,心翼翼,如同抱着不到两岁的谈嘉秧。他恍然间低头——地库光线不甚明亮,淡蓝卡片上「Just For You」三个单词依然清晰可见,仿佛利刀刻进他的心里。

    他猛然回转身,发狠甩出花束,不属于他的满天星直撞墙壁,颠落了一地碎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