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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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证的“猪肉章”没盖到身上, 徐方亭还是严格意义上的自由人,在自由中送走五月。

    谈韵之忙着毕业论文,跟她一周见一次, 配合上她探望谈嘉秧的时间, 两个人似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临近端午, 送谈嘉秧回榕庭居, 谈韵之进门前跟她预防针:“我一会跟老谈一下。”

    “嗯?”

    徐方亭反应不过来。

    “我们的事。”

    “……”

    主语合体成复数, 宣告夫妻统一体的成立。徐方亭愣了下神。那晚的事谁也没再提起,看似没什么影响, 但如银行卡里的十万块,每天产生的利息微乎其微,却依然存在。

    “噢,以后我要叫他什么?”

    谈韵之犯难默了一瞬:“随你吧, 老谈?谈嘉秧外公?我自己都很少叫爸。”

    他的那声“爸”,一般只出现在跟关系疏远的外人提及谈礼同的时候。

    三人陆续进入2201。

    晚饭过后,谈韵之交替看着徐方亭和谈礼同,两个人似乎好几年没过话,等他出国后,估计关系会恶化, 到时候他鞭长莫及。

    他暗暗一叹, 叫住准备往茶桌边养生的谈礼同:“老谈, 能不能来书房一会, 有事跟你。”

    徐方亭看谈嘉秧吃饭的眼神一顿。

    谈嘉秧又在口无遮拦、异想天开:“姨姨,你有鸡鸡吗?”

    “没有,女孩子没有鸡鸡。”

    谈礼同努了努嘴,一脸懒虫式拒绝:“之哥有什么好话要?来来,过来坐下喝口茶再。”

    自从谈韵之提了放弃出国, 父子俩无论在哪个地方谈,最终都是吵架收场。

    “你上来。”谈韵之出了餐厅,先拐上了楼梯。

    “……”谈礼同除了年岁和资产优势,向来气势都压不住他,这种趋势随着年迈越来越明显。

    他只能跟上。

    *

    谈嘉秧终于解决晚饭,敷衍擦了嘴,还留了半嘴油。徐方亭拿着湿巾追他,好哄歹哄,讲不擦干净嘴巴蟑螂会爬上去,方才捉得到人。

    谈嘉秧一头扎进玩具角。他螺丝刀拧得比她还好,自称“修理工谈嘉秧”,早拆了她送的高铁,只留一个底盘在轨道上滑来滑去。

    “高铁没电了,我要给它换电池。”

    罢,他咚咚咚跑上楼找电池。

    “电池在哪里?”徐方亭跟着上去。

    “电池在书房。”

    之前他为了拿书架上层的电池,把谈韵之的旧电脑椅推到书房,升至最高档站上去。

    书房门掩上,却管不住里头争吵,一声一声,跟捶门似的。

    徐方亭后知后觉要拉住他,哪知他还是快了一步,一拉把手便撞进去,一屋子的声音倾泻而出——

    谈礼同癫狂叫道:“总之我不同意你找外地媳妇!我也不会认她!”

    谈韵之反击:“就是为了谈嘉秧而已!”

    门吱呀地开了,谈嘉秧跟没事人一样屁颠颠冲进去,兴奋大叫:“我要拿电池!谁有电池的请举手?”

    没人理会他,他也毫不介意。

    谈韵之扭头看向门外,神情从诧然到慌乱,接着补充:“人家还不一定认你……”

    徐方亭没进去,心头五味杂陈。明明只是约好的事实,当某种边缘幻想当众破灭,巴掌好像扇到了脸上。

    “谈嘉秧,快点,我们去修高铁。”她挤出声音。

    “来了!”谈嘉秧癫狂地跳着出来,手里多出三节5号电池,“姨姨,我们修高铁吧!”

    谈韵之瞪了谈礼同一眼,跟在谈嘉秧屁股后。

    谈韵之搡着谈嘉秧后背,指着她:“谈嘉秧,以后叫舅妈,不叫姨姨了。”

    徐方亭:“……”

    还在楼梯上,谈嘉秧没给玩具分神,愿意搭理他两句。

    “唔——”他不满地拉长声,“她是姨姨。”

    “舅妈!”谈韵之强调。

    “唔,她是姨姨!”

    “舅妈!”

    “姨姨!”

    “舅妈舅妈!”

    “姨姨姨姨!哈哈哈哈!”

    “……”

    徐方亭默默掏出放学路上买的一包山楂片:“谈嘉秧,以后叫舅妈。”

    谈嘉秧扫描到零食,双眼指示灯立刻发亮。

    “舅妈!”他笑眯眯指着她的手,“我可以吃山楂吗?”

    “可以!”她让他拿走,轻轻摸了一下他扎手的圆寸。

    有妈的地方才是家,徐方亭好像自己创造了一个形式上的家,一个精神上的避风塘。

    谈韵之一扫前头阴霾,趁热铁:“今晚在颐光春城吗,明天正好一块过锦宴。”

    明天是端午,逢年过节谈家人总要聚到锦宴一起吹水,这是他们祖籍带过来的传统。

    “我回学校。”她固执地。

    “……”

    谈嘉秧跑到楼下,咚的一声,直接滑跪到玩具角前,自言自语:“啊哦!轮胎爆了,要修理。这里是轮胎店,谁有轮胎请举手。”

    *

    端午节当天,徐方亭车到锦宴。

    谈韵之等在一楼门口,目光在她的耳垂上停了一瞬。

    那两颗孔雀石耳钉在阳光下很是夺目,如同四叶草一般出众。她还是寻常扮,却能赋予珠宝以灵魂,四叶草霎时鲜活,拥有了幸运特质。

    他不禁笑道:“下次车给你开,挑一辆。”

    徐方亭嗤笑道:“等你出国不都我开么,还用挑。”

    谈韵之满足于她的不客套,越来越进入角色,不自觉虚扶一下她的腰。

    “怎么天天盼着我走。”

    她挪开一步,像只猫一样,警惕地盯着他的手。

    谈韵之并未退缩,反而有些没皮没脸:“配合演下戏。”

    徐方亭垂眼留心阶梯,续上前头的话茬:“知道讨人厌了吧。”

    “……”他可真是自讨没趣。

    谈家亲戚来了大半,艾觅贞面容浮肿,抱着二胎女儿正好悠到宴客厅门边,声音比人步伐更快:“哟,宝宝你看,你之之叔叔来了。”

    她尖利的目光往徐方亭身上一顿,孔雀石扎了似的一惊:“金子阿姨也来了!”

    “我老婆。”

    谈韵之嘴上吐出三个音节,耳边只有咚咚咚的心跳,扶在徐方亭后腰的手有些僵硬。

    宴客厅里的安静从门口向远处扩散。有人倒着茶,给满溢的茶水烫到大腿,忍不住哎哟一叫;有人忘记嗑瓜子,嘴巴咧着,瓜子壳塞进了牙缝;有人暂停短视频,搁下手机问身边的人,怎么了怎么了;更多的人齐齐望向垂眼忙碌的谈礼同,目光有揶揄,有静待好戏,极少一部分掺杂了认可。

    谈礼同斟茶可谓炉火纯青,控水能力一流,端过一杯摆在烫大腿那人手边,跟周围人咕哝:“之哥就喜欢 ,我有什么办法。”

    接茶水那亲戚大笑:“这是《外来媳妇本地郎》的续集啊!”

    “……”

    徐方亭头一次从谈韵之口中认领头衔,别扭多于陌生。陌生犹可化为熟悉,别扭却要先压制心里的不适。她的名字微妙地隐身,只呈现出“谈韵之老婆”这一层面具。

    艾觅贞尴尬一笑:“你比我老公十来岁,应该没到领证年龄吧?”

    “年底领证,”谈韵之扶着她的手有力了一些,笑里藏刀道,“还有,孩姓谈,以后都别叫错。”

    艾觅贞装傻道:“嗬哟,这不是我老公经常金子金子,我就一直记着是金子么。”

    “我哥人呢,”谈韵之随意张望,“怎么没见来?”

    “他、有些不舒服,”艾觅贞面色一凝,抱着孩半转身,“在家休息呢。”

    这一席饭对徐方亭来跟之前稍微不同,熟悉的面孔对她多发出了些陌生的问候,总体目光关注多于言语。

    同辈的不懂陈年恩怨,话自然客气,跟平常在校园接触的没什么两样。

    老一辈的懒得跟一辈没出校门的毛孩子计较,偶尔有女性长辈亲切关照一声:“之之,喊你老婆多吃点啊,别光顾着吃自己的。”

    谈韵之还真停下,像模像样用公筷给她布菜。

    徐方亭默默看着碗里堆起的肉,只见这人扬眉道——

    “你不是喜欢吃肉?”

    “……”

    她以前做饭一直顺着他们的口味,反正她像个饿狼似的,没什么忌口,还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何时落尽了他的眼睛。

    饭后憩,谈韵之是个游戏王,被一堆孩团团围住。徐方亭上了洗手间回来,远远望去,他喝了酒有些脸红,当真跟篝火堆的火苗似的。

    她还没走近,便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艾觅贞背对着她,跟同桌几个女性亲戚叽叽呱呱:“要不是孩子没人管,她能嫁得进来。”

    有人泛泛应了句:“女人心软,哪里放得下孩。”

    有人留意到徐方亭,表情立刻刹车,朝她友好一笑。

    艾觅贞最为激动,自然忽略四周的危机,偏要摆弄自己一针见血的看法:“他爸要是得力一点,哪会让一个保姆进门,早就没她什么事了。”

    徐方亭忽然扶住她的椅背,故作自来熟:“阿嫂可能是个好榜样,呵呵。”

    周围亲戚有的抿嘴,有的转头,拼命掩饰笑意。

    “……”

    艾觅贞一张操劳而憔悴的脸霎时惨白。她文化不高,早早出来混社会,凭着几分姿色和一个纯种的谈家男丁挤走谈智渊第一任老婆。

    原来徐方亭只是一个保姆时就把她老公的魂勾去三分,现在上位成了谈韵之老婆,风评压她一头,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反正自己老公没错,错的都是外面的骚狐狸。

    可惜奶二胎缺觉的脑袋没徐方亭的灵活,她逗了下艾觅贞的一胎儿子——

    “叫阿婶。”

    徐方亭可能对孩有天生的亲和力,两岁多的男孩立刻“认贼作婶”,瞪大眼睛甜笑着:“阿婶。”

    “真听话。”

    原来她在谈家人眼里的地位都是谈韵之给的,阿姨和老婆,自然是两种圈层。这些人崇拜谈韵之的学历,却对她的毫不关心,她变成了所属,本事被埋在“谈韵之老婆”这层面具之下。

    她怅然一叹,捏了一下孩肉乎乎的手,转身三步一回头招招手。

    男孩的眼神跟追光灯似的,急得艾觅贞醋意横生,掏出糖果拉拢人。

    旁边亲戚故意问:“细佬,你妈咪靓仲系你阿婶靓?”

    男孩羞涩地:“阿婶靓。”

    周围亲戚哄然大笑。

    “……”

    艾觅贞气不一出来,眼珠子快要瞪掉:真是跟他爹一副德性,吃里扒外!

    席末,谈韵之把谈嘉秧发给谈礼同,跟徐方亭并肩走。

    他的手也像醉酒不认路,不心碰上她的手背,便直接溜进她的掌心,扣住她。

    徐方亭神经一跳,刚想挣扎,瞥见一个亲戚路过,登时佯装顺从。

    谈韵之还记得跟人家招呼,随意叙谈几句。

    等人走远,她再抽手,便像根须缠身,拔不开了。

    她冷笑道:“戏演完了。”

    谈韵之一秒沉入醉酒状态,莞尔回视:“还没出戏。”

    “……”

    徐方亭安静陪他下了几级阶梯,等众人离开,落了个清净,便敲道:“谈韵之,我还想起一个事。”

    谈韵之确实有“拿人手短”的觉悟,好脾气道:“十件都行。”

    “春节我想在哪里过就哪里过,”她伺机抹开他的手,“你要是不回来,我也不会跟你的亲戚们过。”

    他低头看了眼被“掏空”的手,刚好多下了一层台阶,恰好能平视她。

    “你爱在哪就在哪,我还能绑住你双腿么。”

    她掠了他一眼,错肩往下走。

    谈韵之往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塞她手中。

    “卡里面有100万,”他敏感地压低一点声,也凑近一些,“密码是我们三个的月份,给你零用,以防哪个月我忘记给你。”

    徐方亭登时如捧烫手山芋,吓一跳:“你为什么给这么多,是不是算不回来了?”

    “就凭你?一个月给你7500不要只肯拿4500,”谈韵之旧事重提,轻声笑道,“6个月你能花完我跟你姓。”

    “我真花完给你看!”她吓唬他,端详着银行卡,“你会不会回头告我敲诈?”

    她看过新闻,有个男星跟女方分手后,直接把人送上法庭。

    他面色一暗,沉声道:“你要是老担心我算计你,一点信任也没有,就别答应跟我结婚。”

    现在基本扫码付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实体卡。徐方亭低头往包里收好,嘀咕道:“得跟真结婚一样。”

    他忽然拦到她跟前,搭着扶手,半圈住她。她险些落到他那一级,扑他身上,幸好及时收脚稳住。

    谈韵之盯着她的眼睛:“那也是我第一次结婚,我连恋爱也没谈过,你叫我怎么一下子区分真假。我只是想让你们在国内生活得好一些,能做的也就这一点点,你还总把我当狼一样防着。”

    徐方亭能听出令她疑惑的认真,感性叫她选择相信,理性让她保持警惕,两股力量在心里激荡,整个人显得踟蹰而不安。

    反唇相讥便是她的自保机制。

    “后悔了吗?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以后有你好受。”

    谈韵之不怒反笑,哼哼两声:“怕你了啊?”

    他忽然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凶巴巴的,又莫名有点天真。

    “……”

    她心里的某股力量暂时赢了,横冲直撞,突破自保机制,令心跳怦怦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