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 124 章
流量又上不了谷歌, 徐方亭当然没去搜,就算百度也懒得。
他不总有他的考量,他的话就像驴子眼前那根胡萝卜, 还裹着塑料袋, 让人舔都舔不到芯。
下午满课, 她和谈韵之匆忙解决一顿“夫妻”饭, 便赶回学校, 放学还得跟他去“锦宴”,今天冬至。他既已回国, “夫妻”共同体不一起出现实在有违风俗。
徐方亭算是真切感受到孟蝶的困境,明明不喜欢夫家,却要为了一个人融入圈子。她还不懂什么叫无效社交,但已感觉这些累赘关系吸食她的时间和精力。
她若不是“月薪”2万, 真难以想象那些已婚妇女何来动力委屈自己。
徐方亭莫名想到徐燕萍,何以在近半百高龄有勇气远“嫁”他乡,间接抛弃自己的女儿,重新适应另一个男人的家庭框架。
“锦宴”聚跟之前没什么不同,谈韵之出国读的名牌大学,跟花钱买文凭的野鸡大学不一样, 实实镀了金, 在一票斗鸡走狗的亲戚里隐然神光万丈。
可能谈智渊父母不想落下一个虐待儿媳的骂名, 艾觅贞依然出现, 只不过没有以前活络,整个人像给抽走灵魂,外人从她脸上可以读出她亡夫的遗产分配饼状图。
唯一不同的是谈韵之把谈嘉秧安排在他和谈礼同之间,自己坐徐方亭身边,饭后跟人闲聊, 不话的手自然扣上她的,“恩爱”状令人难以质疑。
徐方亭想起仙姬坡邻居养牛,会给它刷毛、爱抚,割最好的草喂养,就为了能让它多耕一亩地。
她便也只能把谈韵之当“恒温口袋”,反正元旦后不久便“下架”,又要成为隔着太平洋的“WiFi老公”。
但当舍友再度拿香槟玫瑰做话题,她却含含糊糊默认了,只对钱熙程和宣洁多提一句,被问得烦了。
钱熙程和宣洁见快两年她还不能坦率承认,大概猜知两个人出了问题,偏偏她又是很能兜住事的人,便只能默默关注,不敢多问。
接下来的工作日,徐方亭和谈韵之跑了辖区派出所和国土局,把她的户口和房产证落实。
元旦假前一天,变更谈嘉秧抚养权纠纷的案子终于迎来一审开庭。
庭审开始前,徐方亭上洗手间悄悄把那枚落单的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又试了拔出,依旧自如,便稍稍松一口气。戒圈大合适,也不知道谈韵之怎么估算的。
进入庭审现场,原告席上的章琳剑拔弩张,像斗鸡似的,步入老年还有这等气势,令人相信把谈嘉秧带到18岁也没问题。
在她看来双方的优劣势一目了然:原告两位退休老人有力有闲,就算不能悉心呵护孩子到成年,在被告出国这段时间抚养也没问题;被告有钱无闲,力有不逮,孩子外公生性散漫,监护不力,家中只有拿工资的保姆,难以对孩子的成长负责。
法院不判给他们天理难容。
有关谈礼同失责那一项,章琳一方呈交的证据是连续一周出现在榕庭居棋牌室牌桌的偷拍,有两张徐方亭还混入其中,谈礼同在旁紧张观战。
谈礼同在旁听席暗暗哼声,瞟一眼谈韵之那边,只见儿子神色讶然,估计头一回知道。他登时有些不自在。
徐方亭抿了抿嘴,跟谈韵之比出两根手指,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用口型:“就两次。”
你可以啊。
他的神色不明不白,好像是这个意思。
谈韵之的律师逐一反驳:孩子外公把牌当爱好,不涉及赌博,就跟一些奶奶喜欢跳广场舞,作为日常放松,并不影响照料孩;后面两张徐方亭出现的照片,恰好明谈韵之出国期间公媳二人相处融洽,家庭氛围良好。
谈礼同抱起胳膊,不禁一笑,难掩自得,给他儿子一记眼刀飞过来,便散开姿势,扶着双膝仿若沉思。
徐方亭嘴角抽了抽,凭空又多“绑定”一个男人,“公媳”两个字实在比“夫妻”更叫她恶寒。
律师提到孩子舅舅虽然远在美国,天天和家里联系,隔三差五和孩子视频,依然算得上家里的精神支柱。
谈韵之拿手背蹭了下鼻尖,遥看徐方亭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徐方亭严肃谛听,偶然留意到他眼神,不解其意,略略歪着脑袋无声询问。
那边轻轻摇头,没什么表示。
她便也专注原题。
她第一次参加抚养权纠纷的庭审,哪怕谈嘉秧跟她们生活4年,胜诉的可能性较大,但仍是不由紧张。她才知道父母以外的监护人也有顺序,舅舅排在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之后。
谈礼同单独一人肯定争不过金韬儒和章琳夫妇,谈韵之跟谈嘉秧关系又疏远一层,还是个学生,更叫人难安。
谈韵之的律师继续阐述,原告口中的保姆,实则是当事人的合法妻子,孩子的舅妈,只是因为以孩子保姆的身份和当事人认识,容易被人误解。
章琳罔顾庭审,拍案而起,指着谈韵之跟审判长叫嚣:“审判长,他们两个就是假结婚,为了抚养权而已,那女的就一个乡下来的保姆。”
审判长毫不留情警告道:“原告请注意你的言辞,现在是被告明时间。”
就连章琳的律师也不得不拉住她,苦口婆心低声劝告:“阿姨,你不要激动,我来好吗,我是你的委托代理人。”
章琳不情不愿闭嘴,对被告席上的人怒目而视。
律师出示谈韵之和徐方亭的结婚证,继续明:谈韵之的妻子徐方亭一开始的确在谈家当保姆,照料孩子从2岁到4岁,然后回老家复读一年,徐方亭现在是沁南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大二学生;徐方亭无论复读还是上大学,跟孩子一直保持联系,在谈韵之出国期间,接替他照料孩子,两人相识四年,感情深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已有一起生活的意愿,徐方亭并非一直是原告口中一文不名的保姆;因为谈韵之年龄和出国留学的关系,拖延至最近才登记结婚,实在是客观条件所迫。
徐方亭复读那年的生日合照意外成了有力的证据。
章琳依旧怒目以对,估计在心里当上审判长,早把徐方亭和谈韵之两人判了无期徒刑。
徐方亭听到关于自己的部分,心有微妙,在抚养权纠纷的法庭上,她只有育儿价值。谈韵之大概就是盯上了她这一点。
接着,谈韵之的律师出示了两份4年前的文件,章琳戴上老花镜刚瞥清标题,煞白的脸色出现在一个老年人身上,几乎叫人怀疑她登时要晕厥。
“谈韵之,你疯了!我孙子没病!”章琳隔岸指着谈韵之破口大骂。
“原告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是第二次警告,第三次将会直接请出法庭,”审判长肃然道,“被告方代理人请继续。”
章琳萎顿如虫,无措看着她的丈夫,转而回过味来应该求助律师;律师头疼地用口型请她少两句。
这两份文件,一份是沁南市儿童医院的诊断证明:1岁11个月的谈嘉秧患有孤独症谱系障碍;另一份是报案回执,报案人谈韵之称谈嘉秧的父亲金泊棠无故失联。
监护人故意抛弃孩的嫌疑显而易见。
关于是否暴露谈嘉秧的障碍,谈韵之和徐方亭有过交流,家事既然被搬上法庭,法庭作为家事的“医院”,他们应该可以信任,信息不至于大面积扩散。
中年女律师的声音醇厚又有力:“抚养一个普通孩子长大很不容易,抚养一个孤独症孩子更是难上加难。我方当事人虽然只是孩的舅舅,其妻子甚至一开始只是孩的保姆,这四年来的异地、异国,跟普通夫妻因工作调动面临两地分居没有差别。两人从没停止对孩的爱与教导,努力给孩提供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环境,孩从1岁11个月不会喊爸爸妈妈,到现在能会道可以跟同龄朋友友好相处,他们在背后付出的财力和精力难以估量。”
谈嘉秧的成长点滴被作为证据搬上大屏幕,孩的四年,也是徐方亭和谈韵之的四年。她们从守礼疏远的阿姨和东家,到现在稀里糊涂的假夫妻,她从漂泊的工者、大学生到阴差阳错扎根的沁南人。
当屏幕上出现她厚厚的《观星日记》,出现谈嘉秧那些磕磕绊绊的瞬间,出现谈韵之电子版“观星日记”《星星生存法则》,首页末尾那一段毫无征兆闯进她的眼帘和心房——
《给外甥的一封信》
你是姐姐带来地球的宝贝,姐姐把我带大,也应当由我教会你这个星球的生存法则。
你还,未来的路还很长,舅舅会陪你一起走。
(写于谈嘉秧1岁11月)
还有你的阿姨,她也很愿意加入我们的战队。
(写于谈嘉秧5岁?端午)
徐方亭左手捂住嘴巴,右手托着左肘,不自觉低下头。
她的动作牵动了谈韵之,她左手无名指那颗钻石闪了闪,跟他的遥相呼应。他不禁攥了攥拳头,又松开,迫不及待想握住她。
律师还在陈述。
“孤独症孩子跟普通孩子大有不同,并不是放任自然家庭环境中就能顺利成长,让一个孤独症孩子走向社会需要家长终身不懈的干预和引导,这远非普通家长力所能及。
“孩舅舅在出国期间顺道考取BCaBA(认证助理行为分析师),此证为国际公认的孤独症干预领域的‘黄金证书’,孩舅妈也为特殊教育专业本科在读学生,两个人为孩未来考量深远,不是父母,却胜似父母,甚至超过了许多父母。”
谈礼同撅了撅嘴,似有触动,抱着胳膊深深颔首。
章琳望着屏幕上的孙子,嘴巴微张,忘记言语或愤怒,只剩一片败诉般的茫然。
谈韵之看向徐方亭,可她一直没抬起头。他的百感交集少了分享者,瞬间便化为孤独。
徐方亭鼻头发酸,眼眶泛热,忽然觉得前头的猜疑和抗拒有些可笑,无论谈韵之对她到底哪种感情,高级保姆也好,零星喜欢也好,她和谈嘉秧的关系一直未变,她引导他适应NT的世界,他带她重走童年,弥补儿时缺憾,给她提供一个更了解自己母亲的机会。
无论现况满意与否,她一直有在认真体验生活。
……
庭审结束,案子择日宣判。
结果算是不言而喻,基于儿童利益最大化原则,谈嘉秧应该还能继续跟谈韵之生活。
徐方亭由谈韵之扣着手走出法院,一周之后,也同样走向机场。
行李托运后,他的手中又只剩下一张登机牌。
徐方亭:“法院那边判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当初约好等抚养权落实了,或者谈润琮回国接班,她们就办理离婚手续。
现在进度猛然拉到了一半。
谈韵之看着她,点点头。
这回只有两个大人,没有吵着要看飞机的孩,离别在即,她们一时相对无语。
别的情侣在安检口拥吻,她们这对新晋“夫妻”只是简单拖着手。她最后清醒就是没有回握他,以被动质疑他的用意。谈韵之好像没发觉。
“谈嘉秧下半年就上学了。”
徐方亭,孩总是最安全的话题。
之前他算是承诺过,一定要在谈嘉秧上学前喊谈润琮回来。
“我知道。”谈韵之,神色莫名有些烦躁。
“你暑假回来吗?”她问,恍然想起他相当于给导师工,理应没有暑假的。
“我抽空回来,”他忽地自嘲一笑,“你不是惦记着领第二个证吗?”
徐方亭听不出讥讽还是宽慰,但这个想法一直未变,索性懒得琢磨他的意思。
她低头看了下鞋尖,“凑巧”今天和他穿了情侣鞋。
“抱一下。”
头顶飘来清冷的三个字,下一瞬,她还没抬头,便被拥进一个怀抱里,跟以前一样,只有肩膀给搂着,不过这回正面相触,感觉比以前紧实。
冬天.衣服隔开了彼此的心跳,却挡不住生涩的力度。
谈韵之动也不动,那份生疏与僵硬一目了然。
身旁跑过三个五赶飞机的人,不断念叨“快点快点”,似在催促她们赶紧分开。
徐方亭有不舍也有茫然,一时之间不知哪个更占上风。她犹豫着抬起手,轻轻地、试探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样的动作对谈嘉秧做来无比自然,到他这边便成了荒唐的禁忌,明明户口本上她们关系更加亲密。
“进去吧,”她哑声,“我们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