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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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方向不同, 难以相送,徐方亭和王一杭出了电梯,慢吞吞往外面走。

    外头阳光炙热, 呆一秒恐怕融化, 两人不知不觉停在门厅出口边缘, 前面是晒反光的地面, 后背隐约有空调凉风。

    “你妈没意见?”

    王一杭的思维冷不防蹦跳回昨天。

    徐方亭微微皱眼看着刺眼的地面:“她不知道。”

    这下轮到王一杭侧头看她。

    “你、都没告诉她?”

    她辩解道:“反正总有一天会结束, 没什么好的。”

    “你真是……”他两手抄进裤兜,“比我想象中还要‘独立’, 一声不响就多了一个证。”

    她多少听出揶揄和不甘,冷笑道:“我的人生轨迹从18岁开始就偏了,再拐上什么岔道,都不足为奇。”

    王一杭:“万一、他在外面有了?”

    徐方亭蹙眉回视:“不定我比他快呢?”

    “……”

    王一杭愣怔一下, 眼睛重燃光彩,却依然努力收敛。

    她慌了一瞬,忙:“我的意思是,不要先把自己想象成受害者。”

    王一杭语重心长:“方亭,你还是太草率了。”

    她当初保密的决定似乎没错,耳边总会有反对的声音, 还得花一番功夫平息。

    “王一杭, ”她郑重看着他, “如果我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家庭, 父母恩爱和谐,不用为生活发愁,我可能也会看轻现在的自己。但我可以诚实告诉你,我到  现在为止没有后悔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出来工两年也好, 复读也好,甚至选专业、跟他领证,我都没后悔,那是我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不,”王一杭连忙道,“方亭,我没有看轻你,我只是……担心你。”

    她兀自一笑:“大学四年你接触他的机会应该比我多,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把谈韵之立为情敌之后,王一杭琢磨过许多遍这个问题,几乎不假思索:“学业精进,感情幼稚,作为朋友可以信任,对家庭还是有一定责任感。”

    徐方亭当下不客气道:“你们两个之间好像有点微妙。”

    王一杭:“既生瑜何生亮?”

    “……”

    她没料到他比想象中更直接。

    “我已经被你拒绝两次,”王一杭略显无奈道,“还舍不得跟你断联,你我是不是挺傻的?”

    “朋友之间没有拒绝一,”徐方亭生硬笑笑,“回去吧。”

    王一杭自然地:“生日快乐,明天见。”

    “……”

    徐方亭回到榕庭居,把她和谈嘉秧的衣服洗了烘干,然后清清爽爽洗了头发。

    胡阿姨只有2天假,按照惯例傍晚应该回到榕庭居上班。但过了6点还未出现,徐方亭发了微信,没收到回复。

    即使临时有事耽搁,也应该及时告知她们才是。

    叶阿姨就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谈礼同催她过去,已经喂谈嘉秧吃过晚饭,就等她来给洗澡。

    她收拾几本“新”绘本,回复准备出发。

    帕拉梅拉依旧没在榕庭居排上停车位,徐方亭都抢路边公共车位,走的地面出去。

    刚路过榕庭学校的天桥入口,她便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迟到的胡阿姨正在路边跟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拉拉扯扯,用家乡话争吵着什么。男人衣着潦草,容貌粗糙,极其符合干体力活的农民工形象。

    “胡阿姨——”徐方亭没多想,路过便喊她一声。

    胡阿姨循声一愣,伺机甩开那个中年男人,赶鸡似的让他快走,然后渐渐换上笑脸向她走来。

    天桥入口旁边便是公交车站,刚好一辆公车路过,那男人恨恨瞪她一眼,便上去了。

    “我老公,买马输了钱来管我要,我才不理他,这个败家叼毛——”胡阿姨自知失言,尴尬笑着,忙补充道,“我在家骂惯他了,当着孩子的面是不会这种话的,东家姐姐你放心。”

    徐方亭想起谈礼同虽然家缠万贯,扑克却是闹,没输光家底,也没赢回大钱,跟胡阿姨的败家老公一比,竟然凸显了一份自制力。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孩子学话很快,在家还是要注意一点。”

    胡阿姨一叠声道:“会的会的。”

    徐方亭拐弯抹角道:“谈嘉秧现在主意多了,容易到处乱跑,带他出来得看紧点,昨天我在医院排队缴费让他坐一会板凳,都能给他溜掉。差点吓死我了。”

    胡阿姨机灵道:“我看其他阿姨带出来都让几个孩一起玩,她们就在旁边跳广场舞。我知道他手快嘴快,都会一直看着他,免得跟朋友起冲突就不好了。”

    胡阿姨干活确实利索,工资也比她的装修工老公高——他有时接不到活,闲下来就去买马发时间,顺便做暴富梦。像她这个年纪的工者,如果文化水平不够,一般来讲,女人做家政月嫂工资都能比当保安零工的男人高。

    徐方亭没再延续话题,跟她叮嘱谈嘉秧住院安排和注意事项,便继续拐过一个弯上了帕拉梅拉走了。

    晚高峰堵车,平常半个时的车程足足走了1个钟头,8点半才到病房,谈礼同憋屈成“谈同”,礼都不要了。

    “知道堵车还不出门早一点。”他不耐烦道。

    徐方亭刚还暗夸他有自制力,这回直想撤回:“事那么多,人只有一个,我三头六臂啊,哪快得了。”

    谈礼同起身负着手:“走了!”

    “谈嘉秧的大便标本留了吗?”

    “留了留了!”他撅嘴道。

    徐方亭故意给他戴高帽:“谈嘉秧,你看外公对你多好,都不嫌弃脏。”

    “……”

    谈礼同哼了一声,大步拐出家属探视走廊。

    “走反啦!”

    徐方亭轻飘飘抛出一句。

    “……哼。”

    谈礼同往里瞅一眼,掉过头,继续负着手,雄赳赳气昂昂消失在走廊外。

    同一病房其他两床都是奶奶或者妈妈陪夜,其中一个北方阿姨观察她们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那是你爸啊?”

    “啊?”徐方亭讶然道,“不是,你看我们两个都长得不像。”

    阿姨嘿地一笑:“我看你们口气像父女吵架,还以为是呢。”

    呵呵。

    “让他带两天孩就要死要活,”她冷笑两声,“我爸要有这么懒,我妈早不要他了。”

    这晚流程跟昨晚一致,9点统一关灯躺下之后,徐方亭背对着谈嘉秧悄悄玩手机,屏幕亮度自动降至最低,她翻看各个群的消息。

    谈韵之不在,她代表他加了业主群,后续签署物业的各项投票,或者敦促物业干实事。

    颐光春城的物业水平差强人意,比之同公司其他区不足,比公司以外的又声名在外。

    她碰到过一次门把手塞传教传单,一个人住确实心有余悸,跟物业报告后很快逮住了人。

    还加了妈妈群,处理一些谈嘉秧的旧衣物,了解学校前沿资讯。

    她扎在颐光春城的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适应家长的角色,可她明明不过23岁。

    TYZ这时冒出一条视频,预览图竟然是他在弹钢琴。

    她迫不及待塞上耳机后点开。

    谈韵之的确在谈钢琴。看样子在街头,公共钢琴给装点得很花哨,面容姣好的男人坐过去便像童话。

    他弹唱《生日快乐》,落指认真,节奏舒缓,偶尔不留神的生疏感恰好印证他的努力。

    这的确是送给她的歌,有一句里的“祝你”被唱成“徐”,听着有丁点别扭,但也很动人。

    她不禁跟着他痴痴笑。

    倏然间,她的肩窝填进一片温暖,谈嘉秧悄咪咪把下巴垫上来,嬉笑道:“姨姨,舅舅为什么要弹钢琴?”

    “嘘——”徐方亭忙示意他安静,可似乎隔壁床的阿姨呼噜声更大。

    她扭头一看,谈嘉秧又用右手撑起身。

    “不要动右手啦。”她轻斥道,这是连享受琴声的清净也没有。

    她把他放倒在床,平躺着手盖肚子。

    谈嘉秧没有善罢甘休,学着她悄声道:“姨姨,舅舅为什么要弹钢琴?”

    “你要听吗?”

    “要。”

    徐方亭便把一只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重新播放视频:“听到了吗?”

    “听到了,”萤萤白光里,谈嘉秧面露恍笑,牙龈毕现,声音依然拿捏得好好的,没有吵到别人,“他在弹生日快乐歌。”

    她问:“好听吗?”

    谈嘉秧:“好听。”

    “你跟他好听,好不好?”

    “好。”

    她把手机举到他眼前,谈嘉秧熟稔地按下语音按钮,悄悄:“舅舅,你弹的、生日快乐很好听。”

    语音发出,他习惯性戳一下,重新听一遍。

    TYZ回复:“你跟姨姨了生日快乐没有?”

    然后接上的文字版才是给她的:「弹得还行吧?」

    徐方亭要回手机字,谈嘉秧死活不给,抢着要听舅舅声音。

    她只能吩咐:“你跟舅舅,姨姨也觉得弹得好。”

    等他照做,她便拔回耳机,声:“好了,要睡觉了,你听一下弟弟和妹妹是不是睡着了。”

    谈嘉秧难得乖顺,凝神谛听片刻,宣布道:“睡着了。”

    “好了,你也快睡吧。晚安。”

    “晚安。”

    谈嘉秧咳了好几声,然后假模假样闭眼。

    徐方亭终于夺回手机掌控权。

    TYZ:「不枉我在iPad上练了好久。」

    亭:「你还学过?」

    孩睡下,时间属于自己,她才后知后觉竟然在咧嘴笑。

    TYZ:「时候学过一点,没什么天赋,半途而废了。」

    亭:「我连音符也记不住。」

    TYZ:「没事,不会做菜也不影响我吃饭。」

    两人平和聊了一会,那台钢琴的位置、用途还有它的姐妹兄弟,最后停止在他赶去上课的喘息声里。

    徐方亭又发了会呆。

    她们这样的情况反复许久,当谈嘉秧发脾气时,她最好别在和他聊天,否则很容易牵连“无辜”;当谈嘉秧乖巧听话,她便觉得万物可爱,看他也顺眼几分。

    这跟她们刚认识的头两年本质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那时她没有发脾气的空间,现在好像成了“驯兽师”。

    五一假期结束,谈嘉秧继续住院,白天由谈礼同镇守,胡阿姨送饭帮洗澡,晚上徐方亭没选修课便过来陪夜,否则就胡阿姨上,毕竟其他床也是女性亲属陪着,谈礼同夜间不方便。

    谈嘉秧一共住院9天,咳嗽没好全,医生进入尾声,可以回家吃消炎药,不用再挂药水了。

    出院还需继续休养,他起码半个月没法去幼儿园。

    徐方亭在那9天里,陆续把谈韵之第二批100万——只剩90万——到他那张银行卡。

    TYZ当然一惊一乍,问的为什么比谈嘉秧还多。

    她只有一句话:「方便记账,你不要管啦。」

    TYZ:「哦。」

    隔着WiFi,两人不吵架的时候便平平淡淡,有时感觉不到激情,若是某天联系晚了,却又感觉缺了点什么。

    谈嘉秧送走五月和咳嗽,迎来他的又一个儿童节。

    徐方亭告别这个节日许多年,却在这一天收到一条节日般的消息——

    妈:「我回在仙姬坡了,你端午要回来吗,我给你晒好被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