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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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的安排并不紧凑, 下午完成雾化便无所事事。

    外头天热,只能在空调病房呆到傍晚,徐方亭带他到楼下花园走一圈, 不敢去前区的滑梯那里, 谨防跟朋友交叉感染。也不敢让他出汗, 怕影响留置针。她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哄回病房。

    徐方亭用塑料袋套住留置针那边手, 给他潦草冲了凉, 然后叮嘱人坐病床上不能乱跑,才到她自己。没带吹风筒过来, 她没法洗头,天热油腻的感觉并不爽快。

    等她出来,谈嘉秧想喝奶。

    现在得一天吃三次药,实在安排不了喝奶的档期, 她白天时便没带过来。

    “姨姨叫外卖叔叔送,好不好?”徐方亭给他开外卖App看。

    “好。”

    隔壁两张床的孩都和大人挤一床,谈嘉秧大只了,徐方亭只能租了行军床睡过道。

    配送时间显示40分钟,谈嘉秧百无聊赖干躺着,眼皮渐重, 没等来奶便迷糊了。

    非探视时间外卖员进不了病区, 徐方亭轻手轻脚起来, 行军床依旧发出尖锐的嘎吱, 她披着一身鸡皮疙瘩出去接了一箱奶。

    她这晚睡不太好,稍一动身行军床便尖叫,只能僵硬挺到天亮。

    谈韵之的生日祝福在零点发来,跟着一个视频:雪地上堆着一个三层蛋糕,覆雪的石头便是糖霜巧克力, 树枝成了蜡烛,前边雪地写着“徐,23岁生日快乐”。

    难为他把视频捂了一个春天,也不怕化了。

    也许是谈嘉秧还没醒,徐方亭心情稍好,甚至淡淡一笑,回复:「嗯,有这个就够了,今年不用蛋糕和鲜花。」

    大脑已经形成机制,知道他无法立刻回复,她便放下手机,赶紧起来洗漱。

    事实证明她高兴得太早,谈嘉秧可能晚上睡觉不规矩,早上点滴才发现,留置针那边手肿了。

    徐方亭只得绑了他重新扎另外一边,护士叮嘱一定要注意,不然两边都肿了只能扎脚,这么大的孩坐不住,站起来脚受力更容易发肿。

    她牵着泪人回病房,路过玻璃窗往反光里瞧了一眼,脑袋像鸟窝一样支棱出几丛乱发,当真疯婆子一样。

    谈嘉秧喝上迟到一夜的牛奶,又开始今天份点滴。

    徐方亭在旁给他讲绘本,期间谈韵之来视频,刚一出现屏幕上,她便给吓一跳。

    谈嘉秧快言快语:“舅舅,你为什么光头了?”

    “你怎么、头发剪那么短?”她同样讶然。

    谈韵之严格不算光头,只是寸头很短,头皮清晰可见,无形给他添了几分不合常规的凌厉。

    谈嘉秧之前也剃过这么短,本人没什么反应,倒是笑他光头的朋友噼里啪啦了一大通,真不知道年纪上哪里懂得头发短就得歧视。不过没多久,那个朋友不知怎地被剃了名副其实的光头,倒再也不笑话别人了。

    谈韵之自然摸了一把新发型,挑着下巴清淡一笑:“不帅吗?”

    她没反应。

    谈嘉秧更不可能有反应。

    她只能提醒谈嘉秧:“舅舅帅不帅?”

    “不帅!”他忽然笑嘻嘻,“你头发短了,变丑了。”

    徐方亭没来由地莞尔,暗戳戳问:“谈嘉秧,那谁才帅?”

    “呃……唔……”他含糊时一直都是这两个音,甚至频率一模一样,刻板又生硬,“王叔叔帅!”

    谈韵之眼神一顿,笑骂道:“王叔叔哪里有舅舅帅!”

    “有——!”谈嘉秧激昂辩论。

    “你王叔叔今天还来看你吗?”

    “不来了。”

    徐方亭充当手机架,渐渐淡出话题。她好像应该跟他提一句泄露结婚证一事,可好像没必要,王一杭嘴巴比谁都严实。

    谈韵之又:“今天是你姨姨生日,你要给她唱生日歌,记得了吗?”

    谈嘉秧懵然应过:“好。”

    她往他耳朵嘀咕,谈嘉秧立刻义正辞严:“舅舅,你为什么不给姨姨唱生日歌?”

    “我唱啊,”谈韵之,“等晚点。”

    她略带警告道:“我回你的消息记住没?”

    谈韵之问:“哪条?”

    蛋糕和花。

    她看着他没。

    他习惯性捋一下刘海,可发现已经没了,无奈成倍叠加:“可是我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那股无力潜着WiFi蔓延过来,冷不防撞开她的泪腺,她皱了皱鼻子:“好好读书,早点毕业回来。”

    “好……”

    谈韵之扭开头,手臂蹭了下鼻子,往上眨了眨眼,眼角有跟她相似的东西。

    徐方亭慌忙吩咐谈嘉秧:“好了,今天先跟舅舅聊到这里吧。”

    谈韵之回来笑着摆摆手,多少挡住晶莹的眼睛:“再见。”

    “舅舅拜拜——”谈嘉秧积极挂断电话。

    徐方亭发了会呆,若不是谈嘉秧要上厕所,她还沉浸在不明不白的情绪里。

    谈礼同下午三四点到,问她具体地址,她回过他,跟谈嘉秧吃了午饭便躺下。

    这会没再要行军床,她侧躺偶尔留意留置针的手,省得又被他压肿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进了她们的隔帘里面。护士叮嘱过白天不能长时间把帘子拉严实,由是一直留着“门”。

    她睁开眼,身旁果然多了一个人,讶然撑起身,哑声道:“你怎么……”

    “怕你吃不到蛋糕。”王一杭把一个透明的蛋糕盒放到床头柜顶。

    她随便拢了拢头发扎起,下意识了谢谢。

    谈嘉秧也悠然转醒,王一杭歉然道:“吵醒你们了。”

    “没有。”

    徐方亭看了下时间,医院作息跟学校一样规律,两点出头,是该醒来做雾化了。

    王一杭又:“他能吃蛋糕吗?”

    “吃一点没事。”

    谈嘉秧灵醒道:“我要吃蛋糕,蛋糕在哪里?”

    徐方亭悄悄用背包挡住盒子:“一会做完雾化再吃,好不好?”

    “好,”他短促道,忽然一指王一杭,“姨姨,他为什么有胡子?”

    王一杭节假日扮比较休闲,跟上学时一样,令她误以为他还是曾经的少年。

    她可从来没见过谈韵之长胡子的模样,分别以后,他的印象似乎永远停在初见时的十八岁。

    她便:“你可以自己问他。”

    谈嘉秧便问:“王叔叔,你为什么有胡子?”

    王一杭笑了笑:“男人都有胡子,以后你长大了也有。”

    “好。”谈嘉秧略显茫然。

    王一杭像没事人一样,陪她们做雾化,吃蛋糕。

    谈嘉秧的留置针在右手,吃东西得靠喂。徐方亭鬓发掉落一绺,差点扫上蛋糕,给他鬼迷心窍般勾回了耳背。

    两个人仓促对视一眼,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默默继续挖蛋糕。

    嗯哼——

    身后有人特意清了清嗓子,破难堪的安静。

    谈礼同负着手踱近床尾,一副半严肃的表情,仿佛谁让他输了牌。

    “谈嘉秧,你看谁来了?”徐方亭提醒道。

    “外公——!”住院生活枯燥无味,令谈嘉秧对“新鲜”面孔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热情。

    王一杭放下叉碟,站起来自报家门:“伯父你好,我是谈韵之本科四年的室友,王一杭。”

    “啊——”谈礼同的目光从他身上跳到徐方亭,若有所思点点头,“我儿子跟我提过你,要不是你,不定他四年就变成懒虫了。”

    王一杭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他是我一直追不上的目标。”

    见“救兵”已到,王一杭出言告辞,给徐方亭留了一下。

    “你等下我?我一会也要回去拿点东西。”

    “我在楼下等你。”王一杭跟一老一道别,转身自若出了门。

    谈礼同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口吻酸不溜秋:“你魅力可真大哟。”

    “是呀,”徐方亭在心里翻白眼,“不然怎么迷住你儿子。”

    谈礼同哑口无言。

    徐方亭要带脏衣服回去洗,让他顶班到晚饭后,然后是各项注意事项。

    “如果一会他拉臭臭,记得帮他留一下,试管在床头柜的抽屉。——昨天还没留到。”

    谈礼同梗直脖子,气焰上涨:“还得我来搞吗?”

    “您住过院,应该有经验啊。”

    “……”

    她罢,背上书包拎着脏衣服离开。

    谈礼同抱臂回头跟床上的人咕哝:“你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肺炎呢,害得我鱼在钓不了。”

    “你为什么要钓鱼?”谈嘉秧终以天真的发问败了他。

    ……

    谈礼同在病房度过难熬的5个钟头,一会在洗手间忙,一会在病床上忙;刚给谈嘉秧喝完水,又得提醒他不要用留置针那边手活动,简直比输了牌局还惨烈。

    时近晚上8点,他的挂名儿媳还没出现,谈礼同当真火上浇油。

    琢磨时间合适,他便给谈韵之视频电话。

    他儿子独自一人吃早餐,他的挂名儿媳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准备吃宵夜。

    他凑谈嘉秧耳朵旁叽咕几句,谈嘉秧得令大声:“舅舅,你要戴绿帽子了。”

    “……”

    谈韵之叉起的荷包蛋险些掉回碟子里。

    谈嘉秧扭头问:“外公,舅舅为什么要戴绿色的帽子?”

    谈礼同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道:“你自己问他。”

    “舅舅,你为什么要戴绿色的帽子?”谈嘉秧兴奋地往屏幕倾身,笑嘻嘻,“你的绿色帽子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戴头上?”

    谈韵之似笑非笑地叹气,搁下叉子,摸了一把凉快的寸头。

    “因为我头发短,脑袋很冷啊。”

    “嗯!是的!”谈嘉秧深以为然,指着他,“你要戴很——多个绿色的帽子,很多很多,像外面的树叶一样多。”

    哈哈哈。

    谈礼同狂笑几声,终于畅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