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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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刚出高速口道路宽敞, 徐方亭立刻停车到路边。

    “走丢?怎么走丢的?多久了?”

    自闭儿身上缺乏那根常规的“导航”,走丢事件层出不穷,就算NT群体中也时有发生。

    但六年来除了奶奶故意带走那一次, 谈嘉秧从没远离他们的视野。

    胡阿姨抽抽噎噎, 嗫嚅道:“11点左右的时候……”

    徐方亭低头一瞄时间, 竟已过去了一个钟头!

    “报警了吗?在哪走丢的?”

    “就在——”胡阿姨了一个她没听过的街心公园, “看挖机的时候转身就不见了……”

    徐方亭破口大骂:“你带他跑去那边干什么, 我不是过平常在区附近转转就可以了!”

    胡阿姨更显犹豫:“我住在这边,家里有点急事就顺便把他带过来了!”

    想起胡阿姨那个买马的老公, 徐方亭心头疑云更浓,隐忧激生,心跳随之紊乱。

    “有急事你可以请假,把谈嘉秧交给外公, 家里又不是没人,孩子那么折腾什么呢!”她近乎咆哮,“报警了吗?”

    “没有……我、我准备去报……”

    “外公知道了吗?”

    徐方亭得到同样的答案,头疼道:“你先去辖区派出所报警,我让外公跟过去,我还得半个时才能到。”

    她让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 努力让自己冷静, 现在当务之急是报警, 然后联系所有可能的人。

    徐方亭深呼吸,搜到那个街心公园所属的派出所,发微信跟胡阿姨确认,然后电话到谈礼同那边。

    “喂?胡阿姨谈嘉秧走丢了,你知道这事吗?”她开门见山。

    “又走丢了?”谈礼同起先口吻不太重视, “是不是老太婆又把他带走了?”

    “最好是这样,”她竟然荒谬地希望如此,“你别牌了,赶紧过**派出所!——**派出所知道吗,别去错地方。”

    谈礼同连应几声,略显敷衍,像是要完这一局似的。

    徐方亭盛怒难耐:“我立刻过去!听到没有!谈礼同!”

    “……知道了!”谈礼同好像甩了扑克起身,气息陡变,“叫那么大声我耳朵受得了啊!”

    “谈嘉秧不见了,谁稀罕你的耳朵!”

    “……”

    谈礼同表决心似的,当下跟牌友:“不了不了,我孙子走丢了,我得去看看!”

    有了这具人肉沙包,徐方亭出了些气,心情稳了丁点,没再废话便挂了电话。

    然后下一通又开始。

    “喂,谈嘉秧奶奶?”

    “干什么!”章琳官司失利,对谈家心存芥蒂,对她这个身份毫不起眼却又关键的帮凶更是恨之入骨,当下比她更加愤然,“大中午扰老人睡觉,时间你赔得起吗?”

    徐方亭按住火气,问:“谈嘉秧有没有去你那边?”

    章琳阴阳怪气道:“是啊,他长翅膀来我这边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我问你正经事,到底在还是不在?”

    “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章琳也找到了人肉沙包,隔空拳击道,“我的孙子想在就在,想不在就不在,我要你管!”

    徐方亭恨恨道:“行,一会我让警察去你家里接。”

    “叫警察干什么,你以为我怕你们啊!你们就是仗势欺人——”

    徐方亭单方面结束颠三倒四的嗡嗡唧唧。

    谈嘉秧应该不在她那边,不然她早该像上次一样,悄悄带人躲起来,电话也不接。

    她尽力调整呼吸,还剩一个电话没。

    了似乎也没用。

    隔了一个太平洋,他鞭长莫及。

    徐方亭暂时放下手机,更换导航上的目标地址,才发现双臂虚软,双腿发麻。

    一个人带谈嘉秧住院那种无力感再度袭上心头,只是这一次更加严重。

    将近下午1点,徐方亭赶到目的派出所,谈礼同和胡阿姨之外,还有一个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胡阿姨的老公。

    她扫了这糙汉一眼,那边眼神闪烁,畏畏缩缩,难以想象当初管老婆要钱买马的气焰。

    “现在怎么样了?”她紧忙问谈礼同。

    “正在调监控。”谈礼同。

    胡阿姨抽抽搭搭,扑上来握住她手腕:“东家姐姐,我对不起你……都怪我不好……”

    徐方亭麻木地让她搭着,随口:“先别吵警察工作。”

    胡阿姨红着眼讪讪放开,抹了几把眼泪。

    负责的民警望过来,疑惑她的身份,徐方亭便自报家门:“我是孩的舅妈。”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个角色,现在却失职了。

    她的眼眶同样红了,只是没有怀抱接纳她,她便一直强忍着,无力多于悲伤。

    “有了!”在电脑前忙活的另一民警忽然叫道,其他人立刻围过去。

    “对!是他!”

    徐方亭忍不住,仿佛谈嘉秧近在眼前。

    时间11:55,街道监控里,一台挖掘机在路边忙碌,周围拦起施工围栏,谈嘉秧凑在不远处观看,跟其他专心的孩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身边没有大人。

    徐方亭转头质问胡阿姨:“你去哪里了?”

    胡阿姨支支吾吾,回答她的只有抽噎和泪水。

    不多时,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衣服男人蹲下跟谈嘉秧了几句话,然后把人带出了镜头。

    “我问你去哪里了,告诉过你他会乱跑,要一直看住,你答应得好好的,整整5分钟你都不在!”

    徐方亭罔顾民警,悲愤交加,端出东家的架势叱骂道。

    在场民警见惯大场面,没有出言阻止,依旧在忙碌,指挥的指挥,调监控的调监控,联系兄弟单位的正在电话。

    指挥的民警问:“这个穿黑衣服的男的,你们认识吗?”

    徐方亭她们都否认。

    民警加速监控研究了一会,忽然奇道:“这位舅妈问得好啊,这之前都是你老公看着,你怎么不在?你们两个碰面还像要吵架的样子?”

    有些儿童“走失”案件发生在离婚家庭,一边有意隐藏,一边以为走失立刻心慌报警;有些则因为亲戚间信息沟通不到位,一边送回到半途,一边已经在派出所了。

    这是最好的乌龙结局。

    所以民警必须了解家庭成员间的关系和矛盾。

    胡阿姨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身旁老公,这糙汉彻底低了头。

    民警看人犀利,嗅到端倪,威严道:“孩还没找到,不实话会影响我们工作知不知道?”

    胡阿姨再望一眼她老公,似在坐最后请示似的,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那糙汉重重叹一口气。

    徐方亭心脏骤然紧缩,不详之感几乎摧毁她最后的防线。

    胡阿姨哽噎着还原大概经过。

    端午最后一天,谈嘉秧不上学,胡阿姨休了2天假后来上班。

    早上约莫9点半,她老公到榕庭居找她要钱买马,她拒绝,两人在榕庭学校门口的天桥附近争吵,谈嘉秧就带在身边玩耍,“一直看得好好的”。

    后来她老公求和,不磨人了,她进附近超市上洗手间,便让她老公看一会孩。

    结果出来谈嘉秧和她老公一起消失!

    胡阿姨委屈道:“我老公跟秧秧搭公车看挖机,秧秧就跟着走了,从天桥那个公车站走的。他还电话吓唬我,要是不把银行卡给他,他就不让我见秧秧。”

    徐方亭闻所未闻,诧然又愤怒:“那时候才10点多吧,就算我不在家,外公在家里,你也不吱一声?”

    “我、我不是怕你们报警吗,”胡阿姨,“怕把他当人贩抓起来。”

    谈礼同忽然叱骂道:“就应该抓起来去吃国家饭!”

    民警安抚学徐方亭和谈礼同,示意胡阿姨继续。

    胡阿姨抹泪继续坦白。

    后来她搭上公车回租房,她老公一般就在那附近活动,“除了买马没有别的不好习惯,不会虐待孩的”。

    结果扑了空,在农民房一楼麻将的租房管理员没见她老公回去过。

    她便电话,没人接,只能发信息威胁:“再不接电话就报警了,以后影响女儿考公务员你就知道错!”

    “你那时要是干脆报警,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那会估摸就10点半,徐方亭恨不得时光倒流。

    胡阿姨老公把谈嘉秧带到附近街心公园看挖机,“真的没有虐待孩”,她再三强调,试图给她老公洗清人贩嫌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再之后,胡阿姨老公要去买包烟,但谈嘉秧不愿意离开挖机。

    “你这个孩很固执啊,”这个糙汉话也一股子粗鲁,“我怎么叫他都不愿意动,非要看挖机,还尖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看周围那么多孩在,就叫他不要乱跑咯,就走开一会——”

    徐方亭扬手就往他脑袋,巴掌呼上他油乎乎的头发,现场登时大乱!

    胡阿姨眼疾手快护住她的亲亲老公,谈礼同也立刻拦住徐方亭,民警出手调和,扬声道:“这是派出所,不能架,再要换个地方蹲了啊?!”

    胡阿姨理亏心虚,怯怯没有还手,当老公的无声咒骂几句,估计想让这巴掌将过错一笔勾销。

    徐方亭眼眶赤红,仍是没有泪崩,但嗓音已然颤抖:“谈嘉秧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们两个没完。”

    “你确认这回的是实话了对吧,”民警协调道,“要是再假话耽误我们工作,你们可要负相关责任!”

    得到那边怯弱的承认,民警又跟徐方亭道:“女士您不要冲动,现在找到孩最要紧,这笔账出了派出所再算,行吗?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徐方亭只能点头,不给人家添堵。

    谈礼同安慰她似的,咕哝道:“回头我找家政公司算账。”

    徐方亭按民警指导,往朋友圈、本地群聊发送统一寻人启事,只不过修改了叙述视角。民警也通过系统发布到公安寻人微博、公众号,一切可能被更多人看见的渠道。

    大城市处处是天眼,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理论上无法凭空消失,可依然存在监控死角……

    徐方亭剩下能做的,便是加入走访队伍,然后漫无止境地等待。

    出了派出所办案楼,她颤着手掏出手机:“我给谈韵之个电话……”

    谈礼同在旁驻足,皱眉等着。

    下午1点半,离谈嘉秧走丢2个半时,谈韵之在纽约的午夜接通语音电话。

    “喂?”他的嗓音慵懒又清新,应该刚刚伸一个懒腰,准备睡觉,“回到沁南了?”

    熟悉的声音仿佛近在耳旁,成为她的支撑,实际周围只有知了和汽笛连天交鸣。

    “谈韵之——”

    徐方亭刚一张口,愧疚与焦虑便拧成一道粗实的鞭子,狠狠翻她所有的坚强。

    她不得不用臂捂住眼睛。

    “我把谈嘉秧弄丢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