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第 135 章
“徐, 你先别哭,慢慢,怎么回事?”
谈韵之的语气大体温和, 仍是透着一丝不妙的严厉与质问。
徐方亭倒抽的一口凉气化为战栗, 把抽泣成哽噎, 语不成调, 令人生愁。
一只陌生的手往她眼前招了招, 手掌后面露出谈礼同并不陌生的脸。
“给我,手机。”
他的手掌变成了指示, 虚点她的手机。
徐方亭低头垂眼,木然递过去,谈礼同握着“喂”一声,微微蹙眉望天。
“不是徐的错, 是新来阿姨的老公。”谈礼同开门见山,这一刻脸上浮现丁点多吃几十年米的沉稳。
徐方亭泫然而诧异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复述胡阿姨描述的事实,不把她微妙的注视当一回事。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阿姨平常算个好阿姨,谈嘉秧也黏她, 就是被不中用的老公拖后腿了, ”谈礼同叙述完毕, 开始发表看法,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啦,现在找到秧最重要,其他事回头再啊。”
谈礼同默默听了一阵,瘪嘴、绷紧下颌,可能还是被骂了几句。然后, 他忽然递回手机——
徐方亭茫然接过:“喂——?”
“徐,我听老谈了,”谈韵之话里宽和多了几分,“这不是你的责任——”
她自责不已:“这个阿姨是我挑的,我早听她她老公买马,应该早有防备才是……”
他不由叹气:“这边买马买六合彩的人那么多,我亲戚里面也有,哪能想到那么奇葩。”
单单自责无用,她得付出苦劳才能减轻焦虑:“一会我印寻人启事,发到菜市场和车站这些人多的地方试试。”
谈韵之:“好,辛苦你了。”
“你快别这么了……”
“徐,振作点,等着谈嘉秧回来,好吗?”也许隔着大老远,谈韵之相对镇定,“谈嘉秧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他出生那年沁南市的ASD发病率是1/57,他可是‘万中挑一’的‘幸运’宝贝。”
徐方亭呜咽一声,手背蹭了蹭鼻子,幸好没开视频,不然她得更崩溃。
谈嘉秧思维刻板,偶尔转不过弯来便会发脾气,不会那么主动寻求大人帮助,对陌生人来这种孩一点也不讨喜,不知道有没有挨欺负。
“好,”她只能沉重应过,“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嗯,我等你,”谈韵之能付出的只有耐心和温和,“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忘记吃饭。”
徐方亭这不就是没吃午饭,可能连水也没喝的关系,她察觉不出饥饿感。
挂了电话,她在手机上整理一下寻人启事,和谈礼同到附近印店了厚厚一沓。
寻人启事发在政府渠道的挂着负责民警的电话,民间渠道的多了她的那一串,自从电子版发出不久,徐方亭的手机便没有停过。
消息和电话蜂拥而至:鼓励她的,想采访跟踪报道的,兴趣班课程推广等等,无效信息淹没了她,甚至几笔支付宝额转账——她紧忙把手机号转账方式关闭。
起先她好声好气接着每一通电话,“谢谢”“非常感谢”“我们会加油的”等等,到后来不胜其扰,怕漏接关键电话,应答便短促而生硬,惹得对方破口大骂:“我好好跟你加油,你怎么这副语气,就你这样我诅咒你永远找不回孩子!”
“你有病赶紧吃药!”徐方亭忍无可忍,回骂一句,便立刻挂电话拉黑。
微信上也不见高效,她漏关用手机号查找好友的方式,噗噗冒出一大堆新增好友,标注为男的用户占大多数,大部分跟孩相关,只有一条出众地恶心——
“约吗?”
想来真正有一手消息的好心人应该会直接电联,她便只能暂时关闭手机号搜索功能。
微信上都是好友的关心和询问,她优先挑了关键的几个人回复。
徐燕萍发语音问:“孩子找到了吗?”
亭:“还在找。”
徐燕萍又问:“怎么走丢了?”
她只能简短回答:“阿姨没看住。”
徐燕萍发了四个“大哭”的系统表情,徐方亭再次鼻头泛酸。
宣洁向许多同学一样,没有多问原因,只承诺帮她尽全力扩散。徐方亭感激地跟她们逐一道谢。
王一杭收到她的回复,便问她地址要过来陪她。
徐方亭像上次谈嘉秧住院没法拒绝一样,这次也贪心地接受他的关心。
下午5点,离谈嘉秧走失6个时,时间越长,寻回的可能性越渺茫。
章琳这回终于睡醒养生午觉,从朋友圈得知,电话里骂得最犀利:“我就你们看不好秧!看吧,那么大的一个孩子都能弄丢!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
徐方亭断她:“你要还是谈嘉秧奶奶,就帮忙来找一下好吗?”
章琳叫嚣道:“等他找回来,我一定叫律师告你们一状,真是气得我心脏病都犯了——”
她只有在章琳面前能奇迹地平静一会:“派出所通知要录入爸爸妈妈的DNA,双方都能录入的话匹配度会高很多,你看能不能带些他爸用过的东西来,给他们提取一下。”
“现在知道我儿子是他亲生爸爸了——”
“谈嘉秧奶奶!”徐方亭奋力叫道,“我看你是他奶奶才客客气气,现在是这些话的时候吗,还想不想他平安回来了? ”
“知道了!”章琳又气又急,声音哽噎,忍不住最后抱怨几句才挂电话。
徐方亭跟谈礼同回一趟榕庭居,想找谈润琮那本女性贫困相关的书,那是她唯一能想到跟她相关的东西。
“一本书里面能有什么DNA呢,”谈礼同,“我去她以前的房子拿。”
她继续在派出所等消息,民警劝她回去,在哪等都是等,但她离开此地便像罪恶更加一筹,始终不愿意走。
谈礼同带回一把卷发梳,上面绞着一些带毛囊的长发,大致可用。
“回去刚好碰见胡要搬走。”他撅嘴哼声。
“怎么能让她走!”徐方亭当下觉得不妥,但也不出为什么,可能真的生气,私心想惩罚她。
“对啊,我让她呆到谈嘉秧回来为止,”谈礼同,“给她长个教训。不过她这样以后估计在这行也干不下去咯。”
两人把卷发梳上交,只等章琳那边过来。
时间渐渐到了晚饭,也不知道谈嘉秧今天有没有吃上饭、喝上水。
王一杭比晚饭来得早,徐方亭不怎么想话,依然是谈礼同一五一十复述过程。
徐方亭喝着王一杭带来的矿泉水,下办案楼门口三级台阶时,眼前一黑,看见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是一对父子在交流和沉思——
她下意识往身边抓,寻找支撑物,便握住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谈韵之……”
“没事吧? ”回应的却是不一样的声音,然后她便耳鸣了。
她好一阵听不清话声,拉着王一杭直接坐到台阶上。好一会眼前的黑点渐渐消散,但视物残存黑边,听力才勉强回来。
“低血糖……”她解释道。
“中午没吃饭啊?”
问话的是谈礼同,他今天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
徐方亭默认。
“要不先吃饭吧?”王一杭提议道。
“不吃饭怎么行,”谈礼同与其是安慰,更像自言自语,“人是铁饭是钢,吃饭去吃饭去!吃饱才有力气找人。”
谈礼同把王一杭一起喊回家,若继续上次医院碰面的氛围,恐怕王一杭连进门也难。
“你可是我儿子最好的大学同学。”谈礼同像模像样地。
徐方亭也出口相邀,王一杭没再犹豫,便跟上去了。
吃完饭,胡阿姨畏首畏尾地低头收拾饭桌。谈礼同实在受不住低气压,改变主意,让她赶紧走人。
徐方亭的课题老师也留意的她动态,温言安慰,她明天不得不请假一天,希望一天可以解决问题。
王一杭帮忙对接谈韵之介绍那些搞媒体的高中同学,力图扩大寻人启事的范围。
“明天,我请假陪你。”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话。
徐方亭闷声道:“你不用请假,你看他舅舅都不用请。”
“方亭——”
王一杭忽然像傍晚一样握住她的手,谈礼同在阳台电话找家政,没人留意到他的动作。
徐方亭也像没留意到似的,一动不动,迟钝地感受着想象错位的温暖。
但她坚决道:“你不用请假,有消息我也会告诉你。”
胡阿姨只有一只行李箱和水桶,下午已经收拾好,心翼翼张望沙发这边。
“东家姐姐,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您再联系我,我都开着机。”
徐方亭伺机抽出手,起身过去,吸了吸鼻子:“胡阿姨,你之前做的都挺不错,就这一次太糊涂了。”
“唉,男人是我找的,我没教育好,我认了,”胡阿姨面色悲戚,似乎下一瞬就能跪下,“实在对不起,东家姐姐。”
徐方亭没再什么,让她离开。
没了住家阿姨,如果王一杭也离开,今晚这家就只剩她和谈礼同,孤男寡女,多少有些不便。
她便开车回颐光春城,跟谈礼同好保持电联。
王一杭在电梯里担忧:“要我陪你过去吗?”
他的请求虽然纯洁而诚恳,细究之下多少有些不恰当。
徐方亭便摇摇头:“宣宣过来陪我。——谢谢你。”
他抚了抚她的后背,顺势把她送出电梯外:“别那么客气……”
宣洁像跟定海神针,暂时定住了她和颐光春城空荡荡的家。但早上她要回校上课,徐方亭少了“监视”,状态开始有些疯狂。
跑了一趟派出所,民警还在努力,有消息一定会即使传达,谈嘉秧的寻人启事牵动全城,领导给了他们压力,案子一定要破。
民警眼底发乌,跟她大同异,估计也熬了一夜。
她只能谢过,无功而返。
一个人在家时,她便忍不住搜了一些相关案例,试图找到一些规律或者安慰。
孩转头不见的一般两三时就找回了,因为他们大多没碰见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很少会过夜,过了夜很少能回来;在乡下走丢回不来的,若不是遭到不法侵害,大多被水鬼带走了……
还有一个城市里的孩,被发现在车尾箱,没了生命体征。报道当然不会提及被害原因,但光是陈述事实足以令她毛骨悚然。
她试图找回她的“定海神针”,拨下了谈韵之的语音电话。
此时北京时间11点,离谈嘉秧走丢已有24时,他仿佛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喂?”
那边只吐出一个字,在徐方亭这只惊弓之鸟听来,都像埋怨。
“怎么不话了?喂?”他还是宽慰而亲切的语气,也许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她瘪嘴,想忍耐,无效,发现自己好没用,连一个孩子也看不住。
她本来就没消息,不知道该跟他什么,现在更是无法措词,一腔情绪翻涌着,翻涌着,一不心便爆发了。
“你为什么不在啊,”她只能抱着膝盖,锁住寒战,关住哭声,“我一个人压力好大啊……谈韵之,你为什么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