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第 143 章
当初最惧怕的那一刻还是来了。
恋爱关系可以单向解除, 离婚却要双方不断协商,失败了还得求助第三方,哪还像感情开始时双人关系那般单纯。
何况她们并不存在所谓的“感情”基础。
徐方亭握拳在身侧, 用最后的耐心晓之以理:“离婚不等于绝交, 只是解除法律关系, 以后还能是朋友, 好吗?”
“如果我不想当朋友呢?”谈韵之绷着脸, 还是没松开她。
“这段法律关系,本来就开始得很紧急、荒谬, ”徐方亭焦切道,“中间它确实发挥了一定用处,但现在已经是鸡肋了。早点结束我们各自好好生活行不行,还是、你舍不得你的房子了?”
谈韵之给误解, 急火攻心辩解道:“我过房子很多,老婆只有一个,我是那么气的人吗。”
若不是给他抱住,她几乎要跳起来:“那就答应离婚行吗?!”
谈韵之面露痛苦:“徐,难道你还——”
“你别!”徐方亭惶恐断他,“现在除了答应离婚, 其他话都别, 行吗?”
谈韵之下颌绷紧, 沉默良久, 气馁道:“我有一个条件。”
“不行——!”
“你名下100%产权那两套房子都给你。”
“……”她脖子一梗,很难不心动。
“行吗?”他显得委屈巴巴,“也是我姐的心意,这几年如果没有你,谈嘉秧不可能进步那么快。”
“不行, ”她坚决摇头,趁机推开他一些,“当初好一套就一套,我要是图你的房子,当初谈条件的时候就直接开价了。”
夜风燥暖,折腾这一会,两人外热内虚,通体难受。
“我知道你不是图我的条件,”谈韵之识趣地没有再揽她,“我只是想给你更好的,你怎么那么倔……”
“我从一开始就这副脾气,”她赶苍蝇似的抬了一下手,“你要是真想给我‘好的’,明天就跟我去办手续。”
偶尔有人不心听到关键词眼,三步一回头悄悄量。
她们总是凑巧在公共场合争论大事,碍于社交礼仪,无法肆意攻击彼此,偶然留下了退路。
就如此刻,两个人干瞪眼,没有大吼大叫,情绪激昂又压抑。
徐方亭很快来到边缘,憋红了眼,委屈控诉:“要是知道你会这么无赖,去年我就不该答应你。你出不了国也行,另请高明也行,总之不会给你们家做牛做马——”
“什么做牛做马那么难听,”谈韵之也有自己的脾气,还不比她的,“过去一年我也是用了真心,并不是你一个人痛苦。”
她直指他鼻尖,爆红了脖子:“不离婚你都别给我谈真心!你的真心就是强迫别人满足你卑鄙的愿望吗?从现在开始,你要是不同意离婚,都别跟我一个字!”
她放下胳膊,头也不回往颐光春城方向继续走。
刚才的愤然全化为不甘,从眼角悄悄溢出,她用手背抹着,自己给自己下了一场雨。
她的手刚放下,便给人握住,她发力开,那边不嫌疼似的,又抓上来。
再再抓,他不知疲倦,她却厌烦了哑谜,抄起他送的第一个包往他身上砸。
谈韵之绞过挎包带子,连人带包一起稳住。
“好了!”他低吼道,“明天就去离了,行了吧。”
徐方亭唇角不住抖动,仇人般盯着他,令他更为受伤。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缓缓松开手,兜起双手慢吞吞走她身旁。
绿化带的蛐蛐给城市夜晚捎来唯一的野趣,去年也是在相似的季节,她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守住一个无辜的孩子。
本以为可以促膝长谈,好好道别,或许他还会突然坦白藏了许久的艳遇,将她一军。
不欢而散也是离别,她期待大半年的自由,似乎又到了窗边。
回到颐光春城,徐方亭辗转反侧,像领证前夕一般,只不过那时惶恐未来,现在惧怕倒退。
她起身翻出Mac,搜到婚姻登记网上预约系统,页面提示30天内2次预约未到现场而未提前取消的视为爽约,爽约的需15天后才能再次预约。
她点击进入,选了离婚登记申请,表单要求双方基本户籍信息,她两边填了一模一样;然后选择网点,她挑了离家近又有号的那一个;接着是双方身份信息,她从手机翻出户口本照片存底,逐一填上,提交——
系统提示失败!
该身份证号已经预约了本时段的号,不能重复预约。
“……”
她点开微信,恰好浮起一条TYZ的消息:离婚登记预约成功的截图。
她保存图片,看了又看,抱着手机在怀里,这下担心他的诚意熬不过天亮,更加睡不着了。
上次领结婚证她还可以找谈韵之倾诉,那会是他有求于她,便好言好语,大半夜不辞劳苦探望她。这一次角色颠倒,她被惩罚性地尝到了卑微的滋味。
两次的共同点都是她没有可以分享的外人。
徐燕萍倒是可以告诉一下,但她想尘埃落定再宣布。
她连着手机茫茫然玩了到半夜,终于扛不住眼睛酸涩眯了三四个时。
早上听着闹铃起来,各自洗漱用餐,而后一起出发。
唯一的交谈是提醒对方带齐证件和《离婚协议》。
离婚登记的流程比结婚时简便,工作人员公事公办,不再有繁复的仪式,给旧人好聚好散的体面。
徐方亭和谈韵之各领到一个相似的红色本子,只不过封面的烫金字成了烫银,里面的照片变成了单人照。
“好了,你现在自由了。”他的口吻略显落寞,默默抚了抚那几个烫银的大字。
走出婚姻登记所,外头风和日丽。
徐方亭终于走过这道里程碑,心里有预期的激动,只不过少了一些。
她莫名有些消沉,垂头把证件塞进挎包,正好看到戴了三个月的戒指。
“这个还给你——”她关上拉链便顺手摘戒指,可却发现怎么也顺不下,反倒让他白等了一会。
“留着吧。”谈韵之闷闷道。
她往挎包找了下,夏天没有随身带护手霜,也没有任何润滑的东西。
“回去摘下来再还给你。”
谈韵之没吭声,又看了一眼证件,慢腾腾塞进口袋。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他那边:“你的不摘下来吗?”
谈韵之愣了一下,忽然手背朝上递来左手:“你帮我。”
她抬眼扫了他一下,那只手又递近一些,执着地悬在她前面。
两人停在一处不甚茂密的树荫下,阳光投下星星点点,她们偶尔给蛰了一下眼。
徐方亭垂眼扶起他的掌缘,轻轻把那枚合适的戒指取出来。他大概戴了很久,无名指上留下一圈淡白的戒痕。
“可以戴中指上吗?”
头顶上的男声冷不丁地。
她的指尖顿了顿,她把戒指交回他掌心,缓缓抬头:“中指比无名指大,戴不上。”
谈韵之分不清她一本正经还是拒绝,失望平铺脸上。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
她怔怔往他眼睛里看,却当真读不懂似的,茫然多于欢喜。
他再度搂住她,不再如昨晚那般强硬,但执着仍化进他的目光里。
“我喜欢你啊,徐……”
预期中的激动一半分给结束关系,一半余下给可能的新关系。
感性在这一刻稍占上风,她不可否认自己心跳怦然,除开谈嘉秧和结婚这层关系,谈韵之的确是她的恋爱幻想。
可两人相识多年,掺杂东西太多,感情复杂,理性没多久便剿灭了心动。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她摇摆而谨慎,不甘又心狠,“你可能觉得我帮了你大忙,一定要在感情上回馈我——”
“不是,不是的——”
昨晚的慌张谈韵之重新归位,只不过剔除了戾气,他的委屈提纯了。
“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啊。”
“等下一次见面好吗,我们都冷静一下,”她再度摇头,悄悄挣扎出他的怀抱,“如果下一次见面你不走了,还有想法,我再考虑。可以吗?”
他没给她挣开,也不敢如昨晚用力,只轻柔而颤抖地抱着她,望向阳光久久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