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第 179 章
两个新生搬进606宿舍, 每天跟着铃声准时起床军训,俨然高三生的风貌,替代徐方亭和钱熙程成为最勤快的人。
徐方亭和钱熙程也发扬师姐传统, 像当初琦琦和舍长一样, 和善以待, 能帮则帮。
她们这个学期的任务是参加国庆后到学期末的实习。
徐方亭所在的特殊教育专业早在大三便分流成4个方向, 分别服务四类学生:盲童和视力障碍、聋哑和听力障碍、智力障碍以及孤独症。
她的部分同学去了公办的特殊学校, 部分进入师大的星光服务中心或者和师大有合作关系的康复机构,部分则流向沁南市近年重点推进的学融合教育基地。
徐方亭面试上了榕庭学校学部, 成为两个融教班之一的实习特教。
钱熙程学教育学,这个万金油专业进入中学拼不过有学科背景的学生,走研究生深造是较明智的出路。她擦线挤入榕庭学校学部成为实习的语文老师。
填实习表格时,钱熙程在“是否需要学校提供住宿”一项勾, 习惯性探头瞅一眼徐方亭的选项。这一回,又给她发现端倪。
“你怎么也勾?”钱熙程问,“911家就在边上,我以为你回去住。”
徐方亭还没宣布分手的事实,或者她觉得那不像事实。
以往争吵的24时内,谈韵之总会有所表示。那晚回校的第二晚, TYZ便来视频电话。当然, 他没出现在屏幕, 而是谈嘉秧桃代李僵。
谈嘉秧不会主动当传声筒, 对两人的关系毫无知觉,而且无法开展多线程工作,只能进行一对一聊天,顾此失彼,有姨忘舅。
谈嘉秧的电子手表经常能拨到她这边, 因为微信上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他喜欢卡式全部“骚扰”一遍。
虽然如此,周末去彩虹亭,倒是没碰上TYZ真人。
徐方亭便跟钱熙程:“住宿舍方便一点,早上不用起那么早。”
钱熙程不疑有他,继续完成表格。
徐方亭当晚接上TYZ实则谈嘉秧的视频,便:“谈嘉秧,等过完国庆节,我去你的学校上班,这样你下课也可以看到我了,好不好?”
谈嘉秧对每年的节假日有所了解,但还达不到自如应用,懵懵懂懂道:“你为什么要来我的学校?”
“我去当老师,教像你一样的学生。”
“哦!你教什么学生?”
“我教其他班的学生。”
“你为什么教其他班的学生?”
……
谈嘉秧无法掌控和摄像头的距离,时而挤满屏幕,时而只见脸蛋一角,更多时候不见人,就如手机的主人一般。徐方亭不知道TYZ藏在哪个角落偷听,或者单纯塞手机给谈嘉秧自己玩。
舅舅成了她和谈嘉秧之间的消声词。
徐方亭在中秋前的周末和钱熙程、宣洁一起去了趟香港的海洋公园,顺便当“水客”带回徐燕萍的保健品,叫跑腿送过去。
徐燕萍在中秋听她在学校,便视频问:“怎么没和谈秧一起过?”
徐方亭本来可以搪塞“不想凑谈家人的热闹”云云,但对于一个半个月未明确表态的男人,似乎不必太保守。
“分开冷静一下。”
徐燕萍凉凉道:“就分了?才谈了多久,够一年吗?”
徐方亭心情跟初一的缺月似的:“分就分呗,问那么多。”
“分了他怎么还给我寄月饼、发节日祝福呢,挺懂事明礼的。”
“也给我寄了……”
礼节方面,谈韵之确实是一个完美情人。
“分了也好,”徐燕萍长叹道,“谈就算值得100分,他的家庭就能给他倒扣99分。”
徐方亭五味杂陈揶揄道:“妈,你也不吃人嘴软几句好话,真是的。”
“一盒月饼就想让我卖女儿,门都没有,”徐燕萍,“你跟王还有联系吗,我看他朋友圈工作挺积极的,这样的人心态好,在一起不用担心整天生气吵架。”
可能谈韵之这种两三个月发一次朋友圈的人,在她看来神秘兮兮像金屋藏娇。
徐方亭无奈道:“要不你再认个干女儿介绍给王吧。”
徐燕萍哀然道:“过来人的眼光你就是不信。”
徐方亭偶然转身,看见钱熙程和宣洁已经拿到奶茶,便如释重负道:“熙程和宣宣过来了。”
钱熙程和宣洁默契凑到手机前,朝徐燕萍挥手:“阿姨中秋节快乐。”
“哎,同乐同乐,”徐燕萍一副干女儿干女儿到的乐呵,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吃好喝好玩好啊。”
钱熙程垂眼插吸管:“我好像听到不该听的内容。”
徐方亭:“……”
宣洁性子活泼,话也更为直接:“怎么就分了?”
钱熙程默契跟宣洁对视一眼:“你信吗,我不信?”
宣洁:“就是,我觉得你们俩从来就没能彻彻底底分开,都是闹,调情呢!”
钱熙程“呵呵”两声。
徐方亭不置可否,也没结扎,万一谈韵之咔嚓不成,岂不是平白无故给他戴高帽。
三人磨磨蹭蹭回校园,还是坐到情人桥前的长椅上。这里的长椅刚好三人座,其他地方的都是两人太宽,三人太挤。这里便成了她们名副其实的老地方。
徐方亭接续前文:“宣宣,你吃过药吗?”
宣洁茫然一声:“出生到现在,药谁没吃过。”
钱熙程拿肘子轻撞宣洁,暗暗给她使眼色。
“哦哦,你那个药啊,”宣洁恍然大悟,“没有,男生戴套就行了,还是别吃药吧。难道911让你吃,太不厚道了吧,分了也应该!”
也许只有宣洁体会她的心慌,徐方亭如实道:“意外吃过一次紧急的,月经推迟10天,吓死我。”
“意外那也是没办法,”宣洁咕噜噜吸大口奶茶,“我认识有个女生第一次男朋友一戴套就软,根本进不去,她让他裸/奔就马上活过来了,回头自己吃药。神奇吧?”
徐方亭同仇敌忾道:“就是,为什么不让男朋友吃万艾可算了,偏要自己吃?”
钱熙程:“对啊,还可以一振雄风。”
宣洁笑了笑:“去。”
情人桥走来一对情侣,三个女生不约而同沉默片刻,静静看人相安无事地走过,不禁有种无戏可看的落寞。
宣洁郑重点头道:“好像也是,都是我们女的纵容男的,戴个套还嫌不够亲密,出意外还是我们自己兜底,吃药的又不是他们!”
钱熙程只有理论知识:“我看有人那个药可以调节月经,不是紧急,是长期那种。”
“是有这个效果吧,”徐方亭也记不清她们从“要货”用行话,到科普般就性论性用了多久,反正三个人没羞耻可言,“但是总要挑个好点的名头来,总不能‘我是为了让男朋友无套中/出’。”
宣洁差点呛了一口,惊恐道:“亭啊,中出你都懂,到底是看了多少片?”
“不是,我看一个正经结扎vlog来的,”徐方亭也知道不是好词,脑子一热就随着嘲讽一起释放,“博主是个男的,三十多快四十吧,生了3胎,不想老婆再那么辛苦,就去结扎。咨询医生的时候问扎了多久可以开机,医生做避孕措施的话,一般一个月后,不避孕要等10到20次以后就可以无套中/出。——医生也是男的,我感觉他们这个词的时候笑得很整齐很猥琐。”
钱熙程纳闷道:“你怎么还看起结扎方面的东西?”
宣洁的惊恐一波接一波,她忙道:“911想咔擦?不可能吧,男的那么宝贝自己的东西,很少愿意开刀吧。我家还是我妈上的环,哎。”
徐方亭默默搅了搅奶茶,当然不可能开诚布公:“当科普随便看看。我老家也是好多女的上环,我妈生了我哥也被计生干部催去上了。后来我哥不是有病吗,按政策可以多生一胎,我妈就去取掉怀孕,第二次就是我爸结扎了。”
话题仍然是那件隐秘的事,用词和氛围却半点不旖旎,甚至伴随挥之不去的苦楚。
钱熙程离这些最远,由内而发的感叹更显瘆人:“突然觉得好可怕,吃药和上环都是。”
宣洁也搓搓胳膊:“有点点。”
“生孩子更可怕,”徐方亭试图找到比较级,以淡化普通级的苦味,“不对,带孩子最可怕。”
更别带一个有特殊需求的孩子。
三个女生又是一顿沉思,仿佛谛听草地里蟋蟀声。
钱熙程宣布道:“不敢谈恋爱了。”
宣洁:“我觉得熙程真的适合一心一意做学术。”
“嗯?”只有徐方亭听出异常,“熙程,是不是有人追你了?”
宣洁一拍脑袋:“咦,我竟然没听出来?”
钱熙程并不扭捏:“嗯,一个师弟。”
徐方亭:“看来我智商没有为零。”
宣洁夸张道:“哇,你们学校竟然有看得过眼的男的?”
钱熙程出现一抹不太寻常的淡笑:“911回国后,你有时晚上不去图书馆,我就跟师弟一起上。”
宣洁坐中间,正好揽住徐方亭的肩膀歪向她:“亭啊,我们失算了。”
徐方亭笑了两声,心中有一种不出的感受,算是明白她们知道她恋爱时的心情:兴奋,为其高兴,但也有一点点失落。
恋爱似乎总能轻易切割友谊。
钱熙程:“我跟他等我保研成功再考虑。”
宣洁往大腿上撴杯底,笃定道:“那就是月底的事了。”
钱熙程一贯的内敛保守:“要是没成功估计没心情谈。”
徐方亭深有同感:“哎,结果没出来我也不踏实。”
宣洁并不担忧:“你们两个都是专业第一,又过了夏令营面试,还不成功逗我呢。我给你们抄经书求好运。”
两个艰难保研人士不由相视而笑。
宣洁握好奶茶,心揽着左右两人:“以后就难见面了。”
徐方亭不禁歪头跟她挨一起:“应该这样想,以后去北京或上海,可以免费蹭住,少一笔住宿费,多一个导游。”
钱熙程一向很少亲昵举动,只是直挺挺给她揽着:“就是。”
宣洁畅快笑了两声:“好吧,以后你们要是搭车回舟岸,我家随时欢迎你们下榻。”
话虽如此,以后除了徐方亭和钱熙程有寒暑假,估计一年见上一面也难。
就像琦琦师姐和舍长,联系寄托在WiFi上,徐方亭和钱熙程才知道琦琦的猫灯回家后还出了差错。
琦琦忘记把充电线带回去,她爸以为猫灯坏了,便自作主张拆开装进一个电池匣,不但没救活台灯,还把原来那封过期情书弄丢。
琦琦挺生气,一为她爸不问自取,二为信件丢失。她爸辩解以为她寄回家的东西等于废弃,而且没见过什么信。
如果WiFi没那便利,估计她们等不来遗憾的后续。
一阵怅然沉默过后,宣洁忽然:“我看你一点也不像失恋的样子,今天过节,真不算见他?”
钱熙程斟酌道:“要是方亭先提的分手,那还是算了吧。”
徐方亭难免低落:“应该算我先提的,他明确同意了。”
宣洁无奈道:“哦哦,当我没吧。”
钱熙程:“我还以为911挺坚定的。”
徐方亭想起刚上大学时谈韵之亲自提着月饼来看他,那会她还心翼翼和和气气,三年过去似乎张牙舞爪了。
“我给他发条消息看看,”节日壮胆,徐方亭重新掏出手机,“他寄来的月饼我还没好好感谢人家。”
宣洁多少了解徐方亭的脾性,建议道:“你可以装作群发。”
钱熙程反诘:“他怎么不群发?”
“哎,算了。”徐方亭的确没收到他的亲口祝福。
徐方亭不习惯求和,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认错,此刻举头望明月,才发现低头当真艰难。
*
谈韵之特意挑了咖啡店户外的座位,可以一睹圆月芳容,同赏车水马龙的热闹。
罗树戎在旁落座便勾肩搭背,不怀好意道:“之之,大过节你不约徐老师,拉上我们两条光棍干什么?”
谈韵之瞥了一眼对桌的王一杭,眼里暗波涌动,思绪万千。
王一杭不自招道:“行吧,我自己跟过来的。”
罗树戎拍拍谈韵之肩头,畅然笑道:“难得看到你落魄。”
王一杭扫了一眼谈韵之搁在桌沿的左手,只见手指干干净净,戒指失了踪。
他冷静地问:“吵架了?”
同是三个字,谈韵之这边带着一股倔强,听着要幼稚许多:“要你管。”
王一杭给他一个“你看我敢不敢”的眼神。
谈韵之无视,对罗树戎问:“十一有安排吗?”
罗树戎正经道:“有啊,宅。”
谈韵之:“陪我去一趟香港。”
罗树戎瞄一眼他搁在桌面的安静的手机:“又换手机。”
谈韵之尝了一口拿铁,从表情看不出味道好孬:“做个手术。”
罗树戎惊觉道:“你哪里有毛病了?”
王一杭收敛锋芒,关切道:“怎么了?”
谈韵之:“当天做当天走,不用陪床,就帮我看一下东西,怕万一的时候有个人在。”
“到底怎么了?”罗树戎看他表情并不紧张,眼神忽地机灵了,就差把“不举”写在脸上。
可是拯救不举是项大工程,他顿时又否认了猜测。
王一杭依旧淡定:“清楚。”
谈韵之又默然喝了一口,吐出不加奶和糖、只剩黑咖啡般涩然的两个字:“结扎。”
“什么??”罗树戎眼睛瞪得像巨峰葡萄,“你不会把徐肚子搞大了吧?”
王一杭:“……”
“什么鬼,一边去,”谈韵之有求于人,却依然少爷脾气搡开罗树戎的胳膊,道,“反正我也不想要孩,有谈嘉秧一个已经够折腾,早扎晚扎都一样。”
王一杭沉声道:“老谈同意你?不可能吧。”
罗树戎用虎口摸了摸下巴,喝一口摩卡压惊:“就是,你可是独苗苗,之之,清醒点。”
谈韵之失望道:“你们能不能有点哥们的样子?要再不支持我,没人支持我了。”
王一杭问:“方亭不同意?”
谈韵之泄气道:“她不想管。”
罗树戎:“我还以为她劝你做的。”
谈韵之往桌面轻撴咖啡杯:“看吧,所有人都下意识这样认为,连你也不例外。这事严重了。”
罗树戎:“当然啊,我也不喜欢孩,但我单身没必要去扎一刀,有稳定对象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是吧,老王?”
王一杭没有轻易接茬,总是沉思片刻,每一次发问足够针砭利弊:“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具体什么问题,我要是未婚先扎,我爸妈肯定劈了我。”
谈韵之先摇头,再摇摇拿铁,怅然低叹:“老谈得没错,不生孩子果然是众叛亲离的丑事。”
户外座位甚是吵闹,如不在意,基本分辨不清隔壁桌的内容。
谈韵之茫然四顾,偶然对上一个陌生女孩的眼神,那边似受鼓舞般隐忍而笑,他又触电般转开眼,当真烦不胜烦。
罗树戎低头见缝插针在宣洁的对话框里忙活,片刻后宣布:“这不离师大挺近的,走,刚好散步过去转转。”
王一杭也握起杯子,准备起身:“就是,好好去跟人认个错。”
谈韵之粘在座位上不动:“你们自己去吧。”
罗树戎和王一杭交换一个眼神,又同步看向低头的那一位。
王一杭掏出手机当面电话,在接通时起身往外走:“方亭,节日快乐。今晚在师大吗,想让你帮我借本书。”
罗树戎露出隐晦的笑容,带上没喝完的摩卡跟上王一杭。
谈韵之想了想,双手扶着桌面起身:“你提醒了我,我也要借书,正好一起。”
王一杭收了线,蹙眉凛然道:“有话好好跟人,收收你那少爷脾气。”
谈韵之还是那副拽里拽气的少爷模样:“别跟大舅子一样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