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第 178 章
徐方亭平白无故挨了一刀, 然而没想到下一刀来自意想不到的人。
次日晚上,谈韵之回颐光春城之前,徐燕萍给她发来开学问候。工地厨娘总是在收拾干净晚餐厨房后才有成片的空闲。
徐燕萍从保研实习跟她聊到中秋和国庆的安排, 问她什么时候会去香港, 顺便帮她买点保健品。
徐方亭便开玩笑:“又帮哪个阿叔买钙片?”
最近操心结扎问题, 她差点舌头磕绊成万艾可。
“哪来的叔, 我还婶呢, ”徐燕萍在视频里自嘲道,“买给我自己吃的。上了年纪哪能像你们年轻人瞎折腾。”
徐燕萍接着告诉她一个五个字名词, 徐方亭听清但听不懂,让她成文字发来。前面两个字是大豆,再加上后面比较化学性的三个字,她更困惑。上淘宝搜一圈, 女性更年期平衡片、卵巢雌性激素失调等字眼冲击眼帘,她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
“吃这个安全的吗?医生让你吃的?”
徐燕萍:“我们老板娘推荐的,她也在吃,挺好的。”
徐方亭对月经的了解还没到达更年期的深度,只能暂时应过。
“还不知道去不去,国庆人应该不少。我确定了再告诉你。你有空还是挂个号先看看医生吧。”
她忽然又担心徐燕萍在大城市不知道怎么看病, 一般到了这个年纪, 身边总是该有儿女陪伴。
徐燕萍便:“谈不是要过去吗?你不跟着一起?”
徐方亭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哑然片刻:“你怎么知道他要过去?你还跟他聊过?”
“我跟他聊什么, ”徐燕萍揶揄道,“人家爸跟我聊的,谈要为了你去结扎。”
徐方亭不掩愠色:“老谈真是这样跟你的?”
徐燕萍:“好端端的结什么扎,你不会是有了吧?”
“没有,来着东西呢, ”徐方亭愤然道,“老谈什么你就信什么?”
徐燕萍依然不接茬,坚持自己的拷问节奏:“年纪轻轻结什么扎,以后不算生了?”
徐方亭只能先解决她的疑问:“丁克吧,就是以后都不要孩。”
徐燕萍终于切入正题:“不会真是你叫他去扎的吧?”
“你是我妈!”徐方亭梗直脖子道,“怎么你也这样。”
“结扎还不是为了你吗,”徐燕萍理直气壮道,“你爸也是在你出生后就去结扎了。我跟你,你可不要劝人家去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别祸害人家,如果以后不在一起,人家突然想生生不了,会记恨你一辈子。”
“我没祸害他!”徐方亭发现越解释越模糊,反倒像在掩饰,“我要是有能力鼓动他,我干嘛不去当老板鼓动员工卖力,这样我回报还更多。”
“不是你就不是你吧,”徐燕萍浑不在意道,“我也这么跟他爸,但总归是你们两个的事。谈这种基因和家境,我不信他不想多生几个。我工地那些腰粗肚圆的土老板,老婆生不了还包三在外面生,下猪崽一样,生到男孩才抱回家。”
徐方亭一时竟不知要从何突破,徐燕萍每一处都值得一番炮火:“谈要跟土老板一样,我还看不上。”
徐燕萍严正道:“你要是这个年纪就去上环,我也会怀疑你是为了哪个男人。他不愿意用计生用品吗?”
“妈,”徐方亭一直给牵着走,“人家现在不叫计生用品了。”
“你懂就行。让谈做好正常避孕措施就行了,你别乱吃药,是药三分毒。”
“……”
徐燕萍面色有变:“你吃了?”
徐方亭无奈道:“紧急补救的。”
徐燕萍拍腿顿足:“那个更毒,你可别为了纵容他当饭吃,我听人吃多会生不出孩子的。”
徐方亭头疼道:“我又不生……”
“你刚开始这样想,过几年就不会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没个孩子多枯燥——”
“妈,”徐方亭强势断,“我这边有点卡,先挂了啊。”
徐方亭仰倒在沙发上,手机随意撂在旁边。
她一直以为徐燕萍是她的坚实后盾,种种现象表明,母亲的纵容并非毫无底线。徐燕萍敢于挑战祠堂宗谱留男去女的陋习,却不会挑战婚姻的传统。就像孟蝶被夫家从仙姬坡带走的那一年,她问以后能不能不结婚,徐燕萍轻嘲道,不结婚干什么呢。
这大概也是徐燕萍和谈礼同唯一的共同话题。
密码锁响起提示音,谈韵之从榕庭居过来了。
“还没洗澡?”他蹬鞋脱袜,洗了手走进客厅。
“刚跟我妈视频,”徐方亭坐直身,自然抬起气势,“你跟老谈怎么的,他还特意找上我妈来骂我。”
谈韵之工作一天,刚回家迎头便是一顿质疑,心情自然不畅,但谈礼同的举动仍是叫他意外。
“阿姨都知道了?老谈怎么那么多嘴,我了不关你的事。”
徐方亭抱怨多于针对他,抓着手机道:“吃药的风险我来承担,你做的决定到头来我成了幕后指使,挨骂的还是我。我真的很不爽。”
谈韵之坐到她身旁,第一时间揽住她的腰:“明天我去把老谈骂一顿。阿姨你什么?”
徐方亭黯然道:“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谈韵之轻轻一叹,习惯性摇了摇她,两人肩头挨在一起微幅轻晃。
“阿姨对我印象挺不好的吧?”
徐方亭本就头晕脑胀,给晃得晕上加晕,当下直挺挺顿住,相当于拒绝了他的亲近。
“她总不会骂你。”
“别理会那些声音,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好。”
谈韵之除了让她释怀,似乎想不出其他安慰方法。她们的沟通效果奇差,更不他跟谈礼同这对一年到头不上几句话的父子。
《孝经》有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物理脐带在出生那一刻和母体断连,精神脐带却是一辈子难以焚毁。
徐方亭劝谈韵之三思并非孝顺,她不喜欢这个愚忠的词,偿还父母恩情仅是因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徐燕萍倘若待她不好,她同样会逃远远的。这是天生的避祸本能,谈韵之这件事上也是。
她便:“我只是想跟你谈恋爱,为什么要无端承担那么多恶意揣测?”
谈韵之不知疲惫还是实在别无他法,老调重弹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了,别想了。”
“可是已经影响到我了。”
徐方亭扭头明明白白看了他一眼,火上浇油似的,无形促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
谈韵之下一句话便也怒火隐然:“你该怎么办?”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徐方亭看进他的眼睛道,“无论你做手术还是不做,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并且尽可能获得老谈的支持,不然以后这些声音横在我们之间,总免不了要吵架。”
暴雨前的狂风吹皱了他的眉头,谈韵之凝视她:“静一静是分手的意思?”
“……”她感觉腰际力度疏离了几分。
“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有分手的念头,”谈韵之抽回手臂,态度不言而喻,“一次次的重复我真的会当真。我以为有困难可以两个人一起度过。”
“如果是谈嘉秧或者其他的困难,”徐方亭郑重道,“我可以陪着你,但是这件事不行。我不希望自己出现在你的考虑范畴里,不希望你因为我冲动做了过几年就后悔的事,更不希望我妈无端被牵连进来,让她怀疑自己教出一个恶毒女儿,你明白吗,我承担不起这种谴责。这应该是一个很独立的决定,无论你跟哪个女生在一起。”
“我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你为什么总不相信我?”谈韵之的眼里不知失望还是愤怒更多,声调没有提高已是他最后的忍耐,“我给你的烦恼多于快乐,是吗?”
“你处理好这件事再吧,”徐方亭站起身,顺手掏出硌在口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车钥匙留这里,这段时间我应该用不上。”
他双肘搭在膝盖,两手交握扫了一眼,头也不抬道:“你不带走难道我留着送给下一任?”
徐方亭设想最理想的局面,是他独自处理好家事再来找她,毕竟谈礼同敢发动外人性质的徐燕萍来加压,怂恿谈家那帮亲戚自然不在话下,类似的争吵将会源源不断。
但谈韵之明晰了“分手”和“下一任”,有意无意推波助澜,当真只能分手收场。
徐方亭后劲还没上来,莫名感到片刻解脱,默然拔下戒指放在钥匙旁:“其他东西让阿姨帮我收一下,下次我过来带走。”
她走到玄关换鞋,开门,最后回首一眼,谈韵之依然保持相同的倾身姿势,像个雕塑的思考者,没有如以前追过来抱她。
门口传来熟悉的反锁声,谈韵之捧了捧脸庞,仰靠沙发时顺带往后捋了捋刘海。
他神情懵然多于失落,好像徐方亭只是下楼买东西,等下还会上来。
他掏出手机,堆积几天的怒火终于有处可泄:“谈礼同,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捅到徐她妈那里想干什么?!”
谈礼同慵懒半生,估计今晚是他最使劲的一瞬,手机通话也无法淡化他的讥讽狂笑:“我要让你知道,不生孩子就是一件众叛亲离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