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第 1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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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方亭释放一场之后, 还是得费心捣鼓如何在不到一个月内教会手势舞。

    是的,闭娃的学习时长都是以月计算,这已属超速, 很多则需要用到“年”。

    教学的前提是吸引注意力, 让学生关注老师的手势。

    她顺着思路往下想, 闭娃最爱寻找视觉刺激, 那么老师的手一定要特别醒目, 才可能吸引注意力。

    有了!

    徐方亭便在购物软件搜起来,东西不贵, 5毛钱一个。她一次性买一,加入购物车准备结账,看着只有6块钱,就顺便进店瞄两眼, 截图给钱熙程,发语音问:“你要不要买演出道具,可以凑一个包裹。”

    钱熙程还没回复,她来颐光春城蹭外网,先给谈韵之听见了。

    他端着水杯一手扶腰,便好奇一句。

    “手腕花, ”徐方亭给她展示一个最简单的细丝款图片, “看, 孩子跳舞常用的。亮片会反光, 闭娃们应该很难忽视发光的东西吧。这样他们就能多注意我们老师的手了。”

    谈韵之悠闲地喝了一口水,玩笑和认真参半道:“再加个铃铛,保证他们齐刷刷扭过头。”

    “有道理!”徐方亭欣然道,“教具里面好像就有铃铛手环。”

    谈韵之又想了想:“不过铃铛太吵,怕他们听不清你们的声音。”

    “暂时先买手腕花吧, ”徐方亭收到钱熙程回复自言自语,“熙程不买,我要自己凑一单……”

    谈韵之奇道:“你还得掏钱自己买吗?”

    “我顺便买一下,不花多少钱。”

    话毕,她的手腕给他轻轻扣住。

    “上班跟上学不一样,”谈韵之,“即使再的支出也能有单位给你报销,前提是你先弄明白是不是在可报销的范围,别花冤枉钱。一分钱也是钱。”

    徐方亭不由一愣,点头道:“还是你对钱有职业敏感性。我激动过头,忘记问主副班老师的意见,万一被一票否决,或者她们有更好的办法。”

    “那是,你没看以前——”他猛然刹车,不自在地松开她的手腕,同时挪开眼。

    徐方亭恍然大悟,他可能想以前他也没让她白花过钱。

    气氛好不容易温存,霎那间又有点疏离。

    谈韵之显得心翼翼,徐方亭手里拿着钥匙,关系或冷或热,往哪边拧全凭她的算。

    她只是走了一会神,选择了后者。

    “我先确认铃铛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再跟老师提示手腕花。”

    谈韵之暗暗松一口气。

    徐方亭搁置了难题,一时无事可做,便低头在手机上乱翻,恰好卖电影票的App弹出热片上映的提示,这一部动画片应该合谈嘉秧的胃口。

    “哎——”

    “嗯?”

    她才发出一个音节,便给他立刻接上,其中的默契与体贴不言而喻。她不禁笑了笑,把手机屏幕递过去:“要不要带谈嘉秧试试看电影?”

    谈韵之反问:“你觉得他可以安座一个半时吗?”

    “试试吧?”徐方亭,“先让他提前明白在电影院不能话,实在不行就带他中途离场。”

    谈嘉秧已经8岁,可以差强人意安坐一节课,如果有感兴趣的事情,再延长一点理应没问题。

    “那就试试。”谈韵之应允道。

    今天的下午场必定人多,两个人琢磨到周日最早10点,商场刚开门,客流量应该还不大。

    选座位时后排的情侣座已经给人订了一张,谈韵之特意看了几眼,简直要把它看成自己的似的。

    徐方亭没留意到他眼神,直接选了最佳观影区中央连排的三个位置,特意确认没有隔着过道。

    谈韵之插手点亮其中一张情侣座:“我们下次两个人去好不好?”

    他“好不好”总比“好吗”多一分撒娇,拽着她的袖口求饶似的,她有些受不住,便应了过去。

    谈韵之郑重道:“你答应我了,我记下来了。”

    “电影院就在附近,”徐方亭,“看场电影也不是什么难事,平常下班走路过去都可以。”

    谈韵之略带幽怨道:“你晚上要回学校,散场都已经快12点。”

    徐方亭不知道这是否算同居邀请,可一来他还没出术后三十天,谁住次卧都不合适,二来关系掰过一次,得一针一针谨慎缝补,现在似乎还没缝到“同居”的长度。

    “那就找个周末的白天,”她干脆,“看完电影可以顺便吃饭。”

    电影票订好,谈韵之仅剩的任务便是让谈嘉秧明白在看电影过程中不能讲话,有疑惑在结束后再提出。

    谈嘉秧每样条件都应得好好的,不知道真进了电影院是否一套做一套,反正就是不进大人的圈套,就像他那难改的拖堂老师的毛病。

    次日吃过早餐,三人走路去商场里的电影院,买了爆米花和可乐,万一谈嘉秧坐不住时还能有安慰剂。

    这部动画片老少咸宜,最热时段已过,入座率不算太高,但带孩子的家长不在少数,她们前面就坐了两个宝妈,各自带着儿子和女儿。

    徐方亭和谈韵之依旧分坐谈嘉秧两边。谈嘉秧第一次进影院,看什么都好奇,最有兴趣的是星星般的顶灯。

    影片即将开始,徐方亭跟他重申一次规矩,然后不着痕迹收走他的可乐,免得中途上洗手间。

    以前他每天只能看一集动画片,最长20分钟,现在忽然可以长时间观影,便一下子被吸引住。

    徐方亭和谈韵之最担心的事还没发生。

    或者,暂时没发生在她们身上。

    前座的男孩叽叽咕咕向他妈妈问一个看不懂的剧情点,她妈妈便压低声告诉他。

    谈嘉秧忽然指着人家,用更高一度的声音命令道:“嘿,看电影不能话。”

    那对母子不自在欠了欠身。

    徐方亭和谈韵之算是变相体会到谈嘉秧阻止老师拖堂那一幕,不约而同压下他的手。他既错也没大错,只是音调高了一些。

    谈韵之不好过多批评,免得逆反心重,让他注意力回到荧幕。

    闭娃并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他们感官尤为敏锐甚至夸张,一定是周围异动挑战了他们认定的那一套逻辑,然后他们作出不恰当的反应。

    谈嘉秧仍然愤愤不平,生硬告状道:“舅舅,他看电影话是不对的行为。”

    谈韵之凑他耳边提醒:“他知道了,如果你也话,就是跟他一样。”

    徐方亭紧忙把吸管凑他唇边,用可乐让他安静。

    可能碍于这出风波,整场电影下来没再有人窃窃私语。

    谈嘉秧终于完成人生的第一次观影体验。

    在商厦吃过午饭,两大一并肩回家。

    谈嘉秧自从可以独自下楼玩之后,牵大人的手再也没那般主动。

    偏偏他夹在大人之间,当真是想牵手的牵不了,不想牵的在中间碍事。

    谈韵之:“谈嘉秧,等姨姨学校的异木棉开花了,就会有一个新老师陪你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当你的同桌,好不好?”

    他已经约好市妇幼残疾评测的号——最早也在10天之后——结果出来还要递交街道办和残联,据整套流程下来得一个月。

    相当于谈嘉秧在学校还有四周的“风险期”。

    谈嘉秧问:“为什么要一个新老师?”

    徐方亭接话道:“因为新老师想跟你一起学习,她也没学会。如果你碰到困难,可以请她帮忙。”

    谈嘉秧想了想,可能只当多了一个大人新同学,没有多在意。

    “好。”

    徐方亭和谈韵之对视一眼,想不出该继续点什么。两个人多年来已经习惯谈嘉秧非常规的成长轨迹——NT上兴趣班,他上个训课;NT上课辅班,他要陪读——甚至谈嘉秧自己并不觉异常,直到这一刻她们对命运接受良好。

    可能外界还没侵蚀她们的世界,排异反应暂未出现。

    新的一周,徐方亭跟副班老师提议手腕套铃铛,尝试一遍,效果奇差:孩子们痴迷于铃铛的声音,更容易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

    她只好提出手腕花的方案,副班老师见预算不大,跟主班老师请示过便让她到附近文具店采购,叮嘱着收好发票报销。

    徐方亭中午采购了10对手腕花,跟网购一样的蓝银细丝款,价格浮动不大。

    下了午休,她回办公室找主班老师报销,只见副班老师也来了。

    但两人均面色不善。

    主班老师:“主任之前跟我的是不能加老师,那样就失去表演的意义。”

    副班老师:“我问过校长,校长不要太勉强孩子,实在无法独立表演,可以通通融。”

    主班老师冷笑一声:“你都找上校长,我还能什么。”

    “之前我让徐请过你去找领导,”副班老师不卑不亢道,“既然我来负责节目,就应该借用一切力量,促成节目的圆满。”

    主班老师不再话,盯着电脑屏幕似在忙活。

    副班老师乍然瞥见徐方亭,忙招手让她过去:“正好把账对一对。”

    徐方亭听明白了,似又不太明白,报了账回去排练,孩子们对反光的手腕花爱不释手,摇啊摇,晃啊晃,还一根一根地拔下来。

    她没挑带星星的款式就是避免被薅秃,现在看来,正式表演的时候还在备一批新的。

    副班老师只让他们玩一会便收走,然后和她戴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此招果真有点效果,徐方亭更卖力而夸张地引导他们,甚至显得疯疯癫癫。

    结束排练,副班老师宣布的一条消息更振奋人心:校长同意让老师领舞。

    “到时候你带一只非洲鼓坐思思旁边,陪她一起鼓,”副班老师激奋地,“我就站在你斜对面,给孩子们示范。努力一把,一定可以。”

    徐方亭第一次送孩子放学不再“生无可恋”,入夜和谈韵之牵手散步时,她顺便把主副班老师的争吵也提了。

    谈韵之点醒她道:“你们主班老师生气的应该是副班越位上报吧。”

    徐方亭在校没混学生会,做课题最大的老板就是老师,没接触过隔了一级的“领导”,这还是第一次清晰面对这种潜规矩。

    “我以为只要能解决问题,搬什么救兵来都没问题,”徐方亭轻轻一叹,“原来我觉得在校园教书很单纯,没想到老师之间也有办公室政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都差不多,”谈韵之紧了紧她的手,淡笑道,“个比方,如果你和我有矛盾,没有找我解决,而是请王一杭来主持公道。你我该不该生气?”

    徐方亭嗔然晃了晃他的手:“你这什么破比喻,感情的事哪能跟工作一样。应该像以前我带谈嘉秧的时候,碰到事没第一时间找你,而是找了老谈。这样更恰当吧?”

    谈韵之愣了愣,松开手扣住她的腰,轻声:“我以为你一直不想再提开头两年。”

    现在反倒更像他的忌讳。

    徐方亭站定,看进他的眼睛,和他沐浴着橘黄昏淡的路灯光。

    “谈韵之,我也很矛盾,如果没有开头两年,我们可能不会走到一起。但除了谈嘉秧的部分,我确实不太想回忆……”

    谈韵之点点头,并未犹豫太久:“那就当你回舟岸那一天认识我,可以吗?”

    她一时失语,想他的什么傻话,又想不用特地安慰她。

    她在贫瘠与坎坷中长大,各种色彩的记忆数不胜数,只要不特地触碰,她还是能与旧日的酸涩共存。

    但她有意无意隔着衬衫寻找那颗“吊坠”的位置,还是轻声笑道:“好。”

    谈韵之旁若无人轻轻揽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

    也许再拥抱一下,她们就能缝补到“亲吻”那一处。

    他裤兜的手机连续震了震,谈韵之不得不松开掏出来,怕是工作来电。

    “谈嘉秧班主任……”

    这简直比工作来电更为不祥。

    徐方亭也松开他,看着他接起免提的语音通话。

    班主任的声音有力地穿透车水马龙的喧闹,直冲两人的耳膜,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嘉秧舅舅,晚上好。是这样的,嘉秧今天在教室跟一个男同学起了摩擦,把同学推倒地上。同学妈妈想请您有空来学校谈一谈,我也顺便跟你一下陪读手续的事,您看什么时候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