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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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慧珍带着儿子回来了,何建成火烧屁股似的往回赶。到了家门口,气还没喘匀,就看到一辆老旧的铁皮三轮车,心头咚得一下,便知慧珍那几个哥哥也来了,不定连他那和慧珍一样难惹的丈母娘也来了。

    何建成硬着头皮推开木门,又想起要是那丈母娘问他去了哪,还要个扯谎的由头,便在墙堆里瞄了眼,刚好看到一背篼的猪草,他背起猪草,推开了门。果然,何建成进来就见何家人都坐在院子里。岳母,岳父,还有大舅哥,二舅哥,见他进来,都朝着他看来,眼神不善,似乎是正等着他。

    “爹,娘。”

    “大哥,二哥。”

    “你们怎么来了?”

    何建成灿烂地笑起来,挨着问候了一遍。几人都脸色不善地看着他,没一点表情。在这个家,何建成一个男人,却是最没有地位的,便是同一桌吃饭,按规矩都要他最后落座,坐在最角落里。平日何家人商量大事,他是一点话的权利都没有,连家里都的子孙辈都不如。

    众人不搭理他,何建成面色尴尬,心底又发慌。他看向何慧珍,露出祈求的眼神,何慧珍冷眼偏过头去,眼眶却有点发红。

    “我去看看有才。”何建成放下背篼,就要往屋里走,被丈母娘一声怒吼喝住:“站住。”

    何建成停下,来到丈母娘的面前,丈母娘板着脸,教训道:“你去哪了?”

    “我割猪草去了。”何建成讪笑道。

    “割猪草?”丈母娘冷哼一声,尖细的下巴微仰,斜眼睨着他,一脚踢翻了那发出火星子的火盆。砰咚一声,几块火炭翻倒在地上。丈母娘冷眼指着地上烧的火红的炭火,“给我跪下。”

    “娘。”何建成讨好地笑道:“你开玩笑的吧?”

    “老娘没和你开玩笑!”丈母娘从那梨花圈椅站起来,一巴掌朝着他的脸上呼来。

    “啪。”

    何建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火辣辣的巴掌印。这丈母娘年轻时屠宰场里杀牛的,连头活牛都敢杀死,即使到了四十岁,这力气还是村妇里的佼佼者。

    “何建成,你敢害我孙子,我饶不了你。”

    “要不是送医院及时,我乖孙子就被你一盒下了老鼠药的饼干给毒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今天你要是不清楚,这瓶老鼠药就是你的下场。”

    丈母娘怒火冲天,将一瓶老鼠药丢到了他的面前,吐沫星子乱翻,一堆狠话杂枪带棒地砸到他头上。

    何建成看了眼那地上的老鼠药,心头慌得神经都在发抖。他猛地跪下,却不敢跪到炭火上,而是旁边的地上,信誓旦旦道:“我没有。”

    岳父何老也坐在圈椅上,这会狠狠地在地上剁了几下拐杖,沉声道:“畜生,畜生,有才可是你亲儿子啊!咳!咳咳!”

    何老气得咳嗽,旁边的何老二连忙道:“爹,你别气,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来。”

    何老二道圈着手臂站起来,走到何建成的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给我,你为何要给有才下老鼠药?是我们何家亏待了你不成?你何建成自从入赘我何家,我们何家每年给你家拿多少钱?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天天跑我们饭店吃白食,你那老赖爹天天跑我们店里偷牛肉,我们还没找你们家话,你倒害起自己儿子了,你是何居心?我告诉你,要是没了有才,我们何家你以后一分都占不到。”

    何建成咬着牙,这个二舅哥是最看不起他的人,这恐怕也是二舅哥和他话最多的一次,以往每回和他招呼,他都没搭理过他。

    何建成心底冷笑,看着这家人的脸色几年,恨不得有朝一日将这家人全都踩在脚底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家你给我等着,今天的耻辱,我何建成会通通还给你们。

    “行了。都少两句。”何老大是个老实人,见着几人都围着建成骂,看不下去,便替他了句话。

    “建成啊,你,你为何要将老鼠药下在饼干里,为何要给有才吃?有才可了,是你的那柜子里有他娘藏的饼干。可慧珍根本没买过饼干,那饼干是你故意藏起来的。今天你就将这一切给解释清楚了。你也知道爹娘有多宝贝有才,你要是不清楚,今天你可能真的就交代在这里了。”

    何建成咬着牙,知道今天其实只要慧珍原谅了他,那一切都还有余地。

    他连忙跪着朝着何慧珍而去,抱着何慧珍的大腿,道:“慧珍你相信我,我真的疼我们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他?”

    “你也知道我去了粮站,上回就买了两盒饼干,算拿回来给儿子吃。可是我忘了,我还买了老鼠药。上次就听你柜子里叮叮咚咚的,可能是有老鼠了,我就买了老鼠药回来,是为了毒死耗子的,我真的没想到那老鼠药会漏进饼干盒里啊。”

    “慧珍,我错了,我再不会买什么东西不告诉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何建成声情并茂地抱着何慧珍的大腿,着又抬头瞧何慧珍的脸色,看出何慧珍眼底的不忍,又哇得一声哭出来,眼泪鼻涕都抹到了何慧珍的裤子。

    “呜呜呜。”

    “慧珍。”

    “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你和儿子,你和儿子都是我最宝贝的人啊,我真的没想到会让儿子误食了老鼠药,我恨不得自己替儿子进医院啊。”

    何慧珍心底不忍,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建成再不是人,也和她同床共枕几年,有了感情,平日对何建成再怎么训斥,那是在教他,她知道他这人在之前那样的家庭出来,里子外子全是劣根性,要不是她禁锢着,这人恐怕能上天。

    更别这可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唯一一个男人,他们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别看她性子泼辣,在感情上她只认何建成。她怎么舍得在何建成在家人面前受一丝委屈,以往哪次何建成在爹娘面前受了委屈,她不得和爹娘闹脾气,可这次,她的男人竟然给她的儿子下老鼠药,医生要是迟送去一会,有才就救不回来了。

    何慧珍心底何尝不是痛苦不堪,捧着何建成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心都碎了一地。

    何建成抱着何慧珍,在她手掌心蹭着眼泪,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哭得脸红脖子粗,赌气道:“慧珍,你要原谅我啊慧珍,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

    何建成猛地捡起地上那瓶老鼠药,迅速扭开了盖子,坚决地看着何慧珍,“我就吞了这瓶老鼠药。”

    何慧珍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抢过老鼠药,训斥道:“你疯了。”

    何建成脸色一喜,抱着何慧珍的大腿,笑眯眯地蹭着,激动地语无伦次道:“慧珍!你原谅我了。”

    “太好了。”

    “慧珍,你原谅我了。”

    “我何建成生是你何慧珍的男人,死是你何慧珍的鬼。”

    何建成见何慧珍点了点头,连忙激动地站起来,抱着何慧珍在地上转圈圈。

    而一旁的丈母娘和岳父,还有二舅哥都是一脸难看地偏过头,只有大舅哥知道是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何慧珍看着抱着她的男人,傻里傻气的样子,破涕为笑,又板着脸道:“放我下来。”

    何建成放她下来,何慧珍才看向她爹娘。

    “爹,娘,中午留在这吃饭吧,我去煮饭了。”

    何母冷哼一声,冷着脸道:“我吃不下。”

    何慧珍脸色尴尬又愧疚,又看向何老,何老也板着脸道:“我也吃不下。”话落,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朝着身后的何老二道:“老大,老二,我们走。”

    何母是何老的二婚妻子,老大老二也是前头的媳妇生的,这何慧珍是何母生的,自古老少配,男方就格外迁就女方,这何母也是在何家被何老宠惯了的,哪像慧珍,入赘了个男人,却像养了个儿子,还是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当初也不知道这何建成是给慧珍惯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愿意嫁给他。要不是同意入赘,他们何家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本来她就不满意,可好歹也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眼见着这何建成什么劣根性都被慧珍掰饬过来了,也像那么回事,结果又出了这档子事。

    何母心底是万分不乐意,可耐不住女儿喜欢,叹息地站起来,扶着何老往外走,又看了眼何慧珍,“慧珍啊,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到时候别后悔啊。”

    何慧珍坚决道:“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后悔。”

    这何家人一大溜往院门口走,何建成见这帮人终于离开,就彻底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踏实地落回胸腔,就听到院门口突然传来哄闹的声音。

    何慧珍本来是送她爹娘出去,结果开门,就见生产队里的人都涌了进来,领头的是牛蛋娘和唐队长。

    “唐队长,快进来坐。”何慧珍笑着邀请他们进来,唐队长见还有何慧珍的娘家人在,顿时就讪笑地:“娘家人都在啊。”又回头尴尬地朝着牛蛋娘道:“这事要不先调查清楚再,这何家人都在,要是个误会,不是扫了人面子。”

    “这还要什么调查?”牛蛋娘气势汹汹地插着腰,直接走了进来,朝着何老和何母不客气地了个招呼,“何叔和何婶子都在啊。”又走到何慧珍的面前,“慧珍啊,今天你爹娘都在,我也不好落得个欺负老人的话。你让他们先走,我有事要找你们家何建成。”

    何慧珍看着门外生产队的人都一脸看热闹的脸色,心底也不大舒服,尴尬地笑道:“嫂子,我家建成可是惹了什么祸?”

    “又是何建成。”何母气急败坏道:“牛蛋娘,你有什么话就,不用担心我们老两口,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不成器的女婿来的。”

    牛蛋娘点头,“行,那我可就了。”

    何慧珍喊道:“何建成,你过来,有什么事和嫂子清楚。”

    何建成看着牛蛋娘冷笑的脸,突然想起什么,浑身的血液都一瞬间冰冷,他僵硬地不敢动弹。

    “过来。”何慧珍回头,怒吼了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慧珍,我。”何建成此刻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地走到了何慧珍身后躲着。

    牛蛋娘冷笑地指着何建成道:“大家都看仔细了啊,就是何建成,他想要卖我儿子牛蛋啊,今天下午我儿子牛蛋去放牛,结果被这狗东西给一棒子敲昏了,装进了麻袋,幸亏我儿子机灵,跑了回来,不然我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牛蛋就没了啊。”

    何建成气势汹汹地指着牛蛋娘,坚决否认道:“你胡,我没有。”

    “你还没有!你敢没有!”牛蛋娘愤怒道:“我牛蛋都了,他前几天看到你和野女人滚树林子,结果你狗东西怕他出去,就想要害人!你是不是将我牛蛋掳走,带到了那野女人的家,你刚才是不是才从那野女人的家里回来?何建成你别否认,那个野女人是谁,我只是当着你娘家人不好落你面子,要是你今天不给我一个法,我就是拼了这老命,也要将你和那野女人赶出去。”

    “大家伙啊,何建成这子有心卖我儿子,难道就没过你们孩子的主意,要是留他在生产队里,他再起坏心思,可怎么办?”

    “我的牛蛋啊,我的心肝啊,我一想到他被卖走,我这心头就火急火燎啊,唐队长,这种人一定要惩罚啊。”

    牛蛋娘声嘶力竭,愤怒地看着何建成,而唐队长也是为难地看着何家二老。

    此时,何家的人脸上黑沉如水,何老杵着拐杖的手,都在发抖,要不是太多人看着,这拐杖早就到了何建成的身上,为了面子,何家人此刻都在强忍着怒火,可这么一闹,何家哪还有面子可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不肖半日,都能传到十里八乡,别云水镇上,这是让人笑话他们何家啊。

    何家人气得吐血,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何老二一言不发,剜眼看着何建成,何老大这会也黑着脸,却还是更担心自家妹妹,声安慰道:“慧珍,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

    何慧珍脸色黑得滴水,两片薄唇,都被她咬地出血,可见她也在控制自己的愤怒,更多的却是被人背叛的痛苦。

    “那女人是谁?”何慧珍脸上发寒,却深吸一口气,强着精神,冷漠地看着何建成。

    何建成从未被何慧珍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即使何慧珍责罚他的时候,也从未这样有过可怕的眼神。

    他心底被恐怖掩埋,无从着手的慌乱彻底压迫着他,语无伦次道:“慧珍,你别听她瞎,没有的事,我没有,没有野女人,都是牛蛋瞎编的。”

    牛蛋娘一听,怒火中烧。

    “何建成!”

    “你狗东西还在狡辩,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老娘将那野女人的名字出来?”

    何建成怒火升腾而起,双目骤然猩红,想到事情败露,在何家讨不到好果子吃,连何慧珍都不会保他,干脆什么都不管了,猛地冲向牛蛋娘,一把掐住牛蛋娘的脖子。

    “你再,老子弄死你。”

    牛蛋娘没想到这疯子会冲上来,她一个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这会被掐住脖子,话都不出来。

    “何建成!”

    “何建成你干什么?”

    “何建成你放开牛蛋娘。”

    众人见状,连忙过来拉开何建成,而此时牛蛋爹和牛蛋几个哥哥也过来了,见何建成掐住牛蛋娘脖子,顿时怒不可遏。

    “何建成,你敢我老婆,我死你。”

    牛蛋爹扛起锄头,就是一锄头砸去,将何建成的腿给折了,接着众人根本劝不住,牛蛋几个哥哥冲着何建成就是一顿揍,何家人没有去劝,生产队的都记恨何建成乱扣工分也没人去劝。

    牛蛋爹心疼地扶起牛蛋娘,无奈又生气道:“你个笨女人,你傻不傻,你个娘们家的,也敢找上门来,这种事就要我们男人来做。”

    牛蛋娘瞪了眼牛蛋爹,撅着嘴道:“我不是气着了嘛,我一想到这狗东西敢卖走我儿子,我就不想活了,不收拾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娘家有个妹子,就是生了个儿子,长得玉雪可爱,结果没到两岁,就叫人给拐走了,找了好几年都找不到,那妹子后来想儿子想得得了病,没几年也去了。后来都是生产队的人干的,见着人家儿子长得好看,嫉妒,就卖给了人贩子。”

    “要是我的牛蛋也……我可就不活了。”

    牛蛋娘委屈地在牛蛋爹怀里哭,牛蛋爹安慰道:“好了,这都是你自己瞎想,不会的,牛蛋好好的在家呢。”

    何慧珍看着这一幕,却突然觉得好笑。她性子好强,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能让何建成听话,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周遭都空了,那个在地上被人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也和她无关了,要是前一秒,她还不知道这一切,谁敢碰何建成一根汗毛,她会去和人拼命。

    “慧珍,他们我。”

    “慧珍,救我。”

    “呜呜呜。”

    何建成不停地呼喊,何慧珍浑身发冷地转过身,不去看那张熟悉的脸,而是走到牛蛋娘面前。

    “嫂子,你放心,我何慧珍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请你们先回去,有些事我还要亲自问问何建成。”

    “慧珍啊,你也别伤心了,这种男人要不得。”牛蛋娘叹了口气,朝着牛蛋爹和几个儿子示意走了。

    牛蛋爹扶着牛蛋娘离开了何家,生产队的人都在好奇这和何建成厮混的野女人是谁,可被唐队长都给吼走了。

    “走走,看什么热闹呢,何家的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唐队长喊走了生产队看热闹的人,朝着何家二老了几句话,也离开了何家。

    众人散去,家里只有何家自家人。

    何老二关上门,走向何建成,一脚踢在何建成的身上。

    “妈的,老子这二十年都没今天这么丢脸过。你何建成面子没给何家挣,倒是让何家人脸都丢到十里八乡去了。”

    “二哥,我错了。”何建成鼻青脸肿地抽泣道。

    何老二踢了何建成一脚,也没算看他一眼。他不是暴力之人,只是今天实在太丢脸。这生产队的人明面上没什么,可回到家,指不定炕上饭桌上,都他何家有个偷人的女婿,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

    何老二没好气道:“我没什么话,慧珍,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只是这种人不能再进我何家的门。”

    “二哥,今天对不住了。”

    “哎,自家人你这个做什么,你也别伤心,为这种人不值当。”

    何老二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何建成,只恨不得这人立刻离开何家。

    何家二老此刻倒是没再什么,因为他们已经看出自己女儿有多伤心,不愿再在伤口上撒盐,他们相信慧珍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何家人终于离开,院子里空荡下来,只剩下何建成和何慧珍。

    作者有话要:  吃饭去了,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