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这是相府，相爷才是主人家，哪有主人家打扰到客人的。”苏寄云轻笑，“丞相公务繁忙，寄云贸然来访，唐突了。”

    丞相摆了摆，“倒是很早便想请苏大人过府一聚，一直没有会，如今倒歪打正着。”他道，向萧清染行礼，“公主殿下。”

    “丞相好。”萧清染回礼。

    盛长乐站在丞相背后，“爹爹公务可算处理完了。”

    “公务哪有能处理完的。”丞相含笑看着自己女儿，“倒是劳你在这里陪客人了。”

    “寄云是女儿的好朋友，由我招待再方便不过了，我去吩咐厨房做些点心来。”盛长乐道，“公主殿下也是第一次来相府吧?不知道公主的口味，不如公主与我同行?”

    萧清染看了一眼苏寄云，知道她专程来相府自然是找丞相有事，自己在这里也耽误她话，便应了下来，走过去，与她一起离开，“好，不知道相府的厨子艺如何?我这些天在帝京倒是吃了不少与西凉不同的东西”

    苏寄云目送她们俩离开，这才坐到丞相对面。

    “苏大人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丞相道，“但万事不可着急，不如先与老夫谈一局。”

    苏寄云点头，“晚辈自当奉陪。”

    侍从送上来棋盘与棋子，苏寄云看着到的棋子，触温润，带着一丝丝凉意，在初夏拿着温度刚好，“这棋子是何质地?”

    “寓南的一种玉料，出产较少，至今无名。除却产量少，也没什么价值。”丞相拿起一枚，在阳光下透着光，“虽不名贵，但是做棋子倒是物尽其用。”

    苏寄云轻轻摩挲着，“物尽其用，便是对一种东西最高的评价了。”

    丞相看着她，“苏大人倒是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

    “丞相，您叫我名字即可，我当不起丞相这声大人。”苏寄云被他一句句大人喊的心惊肉跳的。

    “同朝为官，无论品阶，都称之为大人，看来苏大人还是没有习惯。”丞相开始落子，“苏大人于朝堂之上的时日不多，想必是还未习惯。”

    苏寄云跟着落子，“来惭愧，虽然入仕也有一两年了，但是真正在朝堂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也是一种福气。官场之上所有人都抱着十二分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对方要干什么，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丞相道，“当初陛下将你外放的决定，很是英明。”

    苏寄云有几分意外，“丞相此言何意?”

    “大晟朝堂，在你看来如何?”丞相避而不答，反而问了个问题。

    苏寄云思索着，一边落子一边想着怎么回复。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肤浅了显得她不用心，深层一点，又会暴露一些她的真实想法。

    一时之间，她竟然哑口无言。

    丞相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和她对弈。

    苏寄云看着棋快要摆满一半了，方才开口道:“丞相是想听真话，还是漂亮话?”

    “真话也好，漂亮话也好，苏大人只需要记住，只要是出来的话，都要为它负责就行了。”丞相语气平淡，“一心二用的时候，最容易满盘皆输。”

    苏寄云看着棋局，如今的局面对她非常不利，可以是一边倒的程度，只要丞相下快一点，她就已经输了。

    “人智慧天纵者易折，还不如当个糊涂人。”她轻声道。

    “真正的聪明人，都是大智若愚。”丞相道。

    苏寄云垂眸，“丞相觉得，朝堂如今两派对立，对于日后来，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两派?何以见得?”丞相落下最后一字，“胜负已定。”

    苏寄云默默开始回收棋子，“这一局是我输了，不代表之后也会输。”

    “输赢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你的心。”丞相道，“心静方可廓然无累。”

    “英国公为首的旧门阀，给陛下的改造之路造成了数之不尽的麻烦，丞相不觉得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终究会伤害百姓吗?”苏寄云问道。

    “旧门阀。”丞相笑了笑，“苏大人觉得什么算旧门阀?”

    苏寄云道:“前朝的，反对陛下的豪门世家，与新派作对的，就是旧门阀。”

    “大晟历经数代，数百年的积累，不断有勋爵世家出现与覆灭。大晟开国之时的门阀世家，如今早就化作尘土。百年来，能够真正不变，哪会是所谓门阀呢。”丞相道，将苏寄云的棋子逼近圈套，“旧门阀终究会没落，而新的家族也会不断兴起，然后再被其他家族所取代。无穷尽也。”

    苏寄云一愣，这是她未曾想到的回答。

    “大晟国祚数百年，为何会一夕亡于天佑之呢?”她出神问道。

    丞相扫了她一眼，“你又错了，大晟之亡，非一朝一夕之功。”

    “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王朝，初期由天晟帝一力缔造，吞灭邻国，扩大疆域，铸就万世之功。但无论他的功绩多么辉煌，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天晟帝终究也逃不了天命，崩逝了。”

    “之后的几代帝王，并不需要有经天纬地之能，只要做个守成之君，便足够延续大晟繁荣。”丞相着，“大晟时运不错，连着几任帝王都是有能力的君王，维持着大晟的荣光，甚至进一步吞并了一些国。如今大晟的图，就是从那个时候定下来的。”

    “但天命怎么会一直站在大晟背后呢?”丞相轻笑一声，“极盛之后便是衰败，不可挽回的衰败。”

    苏寄云若有所思，“之前学史书的时候，夫子很是详细的讲述了大晟数百年的君王之政。有英明的君主，自然也有昏庸的，但多么昏庸的君王，也没有把江山丢掉。大晟最后一位帝王，与天佑帝还是多年好友，最后却被窃取了江山。但我仔细查访过他的政绩，并不是一位昏庸的君王。政治清明，君王也有能力，最后怎么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你忘了，一个王朝的延续，靠的不是一位有能力的君王。”丞相敲了敲棋盘，“是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可以拥护一个皇室，自然也可以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