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末年，皇室衰微，无法御下，朝政混乱，乃至民生怨腾，各地群雄并起，剑指帝京。”苏寄云喃喃道，这是史书上的原话，“而当时的大司马，也就是之后的天佑帝，看准了时，发动宫变。”

    “正是如此。当皇室无法管控朝臣的时候，朝臣便会提刀向皇室。旧的帝王死去，新的帝王在白骨之上登临。朝代更迭就是这么残忍。”丞相叹道，“世人皆想往前走，若是能触碰到制高点，没有人会放弃。”

    “因为皇室衰微，所以朝政混乱，官吏在其位不谋其政，各大世家门阀趁乱敛财，乃至民不聊生。一切都会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苏寄云咬唇，“那么，根源还是在皇室上。若皇室如果能够一直有能力的帝王接管基业，便不会覆灭吗?”

    “你也了，如果。”丞相摇摇头，“谁能保证，每一任帝王都是有能力的呢?亦或者，他的能力不一定是在治理朝政之上，而在其他地方。比如，大晟晋安朝的帝王，他便是个于政事上毫无作为的帝王，但他却登上了帝位，为何?”

    苏寄云语气艰涩，“因为他心狠，他用各种段，杀了所有兄弟，最后才登上了帝位。”

    “对，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当时的朝臣只能选择他。而他登基之后，推行暴政，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无能，他昏庸，但他够狠。朝臣无敢违抗者，只能忍到他死。因为他的无能，使大晟陷入十年的战乱与流离。好在之后继位的是个有能力的，多多少少救了点回来。”丞相又开始敲棋盘，“别顾着发呆，落子。”

    苏寄云很痛苦，她一边得跟上丞相跳跃的思维，一边还要努力对弈。

    “所以帝王与臣子相互制约相互斗争，若有一方失衡，都会造成灾难。”她落子，挣扎着这局棋输慢一点，“如今的大晟朝局，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平衡。陛下打造出这么个平衡，想必是耗尽了心思。”

    “天佑旧臣，大晟旧臣，永延新臣，贵族门阀，清流纯臣。”丞相顿了顿，“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大晟的朝局，并非两派，而是多方交织，多方制衡的后果。你如今冷眼看朝廷，似乎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但实则不然。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带着复杂的利益。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不同的势力，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罢了。”

    苏寄云被震撼到了。

    她从入朝以来就知道朝堂错综复杂，但没想到已经复杂到了这种程度。看上去泾渭分明的两派，实际上暗地里还有这么多讲究，那么真想找出要杀她的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也不用如此担忧。”丞相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吓着她了，“朝堂复杂也不是一两日了，身在其中，各方不深入也不敌对就行。”

    苏寄云苦笑一声，“那么丞相能告诉我，户部那把火，是谁放的吗?”

    丞相落子的一顿，他摇了摇头，“老夫，给不了苏大人答案了。”

    “连丞相都束无策吗?”苏寄云眼神晦暗了几分。

    “不是束无策，是时未到。”丞相道，“令堂作为陛下的纯臣，受到多方的关注，连带着你也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咳咳，你与二皇子的关系这些都会成为变数，使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苏寄云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丞相怎么也知道这些?！

    “老夫对你们这些孩子的情爱并不反对，苏大人不必担忧。至于老夫为什么知道苏大人可以去问问陛下。”

    苏寄云:“”

    我找死我去问陛下。

    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皇子是个好孩子，但身在皇室多多少少会有限制。”丞相突然顿了顿，“可从长孙家的血脉来看，倒是不用担心。”

    苏寄云满脑子都是问号，不用担心?担心什么?

    丞相看着棋盘，“你又输了。”

    苏寄云:“”

    沉默，该沉默的时候就得沉默。

    “想必过几日，刑部便会上折子，给这件事一个交代。”丞相感受到了她的沉默，决定放她一马，“无论能不能真的将背后的人查出来，至少能给你一个交代。”

    苏寄云微微叹气，“我也知道这件事背后水很深，估计查不出来。只是没想到，情况这么算了，时日还长，我终会把幕后之人抓出来的。”

    丞相带着几分笑意，“老夫算是知道为什么陛下对苏大人亲眼有加了。”

    “为什么?”

    “苏大人，和陛下很像。”丞相唏嘘道，“一样的不服输，一样的不达目的绝不罢。有几分年少时陛下的影子。”

    苏寄云揪着裙子，“陛下少时，是什么样的?”

    丞相的目光透过她，仿佛望向了可望不可即的人，“身披黑暗，心向光明之人。”

    “黑暗?光明?”苏寄云重复道。

    “陛下这一路殊为不易，她放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拼尽一切总算得命运眷顾。当然，陛下不喜欢命运这种东西。所谓的命运，困住了她的前二十年，之后的岁月，她都用来打碎命运。”丞相轻声道，“若是道鉴还活着，该是如何”

    “道鉴?”苏寄云迅速抓住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他是谁?和陛下关系很好吗?”

    丞相摇了摇头，“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老夫今日的够多了，想必苏大人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女许久未见苏大人，倒是可以留下来一叙。这段日子关在苏府，想必苏大人也烦了。”

    苏寄云还想追问，但看这语气是得不到答案了，丞相愿意帮她多一些自由的时间，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丞相。”

    丞相起身，“对了，苏大人的棋艺，尚需精进，若是闲来愿陪老夫下棋，相府的门永远为苏大人敞开。”

    苏寄云起身，行礼，“晚辈明白了。只愿丞相不觉叨扰便好。”

    丞相摆了摆，“去吧，长乐在等你。”

    苏寄云点了点头，跟着侍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