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离不开他的
穆十娘扫过了穆三夫人与穆四夫人。
穆三夫人自不必,行事最是谨慎微的。以往在家有婆母照顾着,有大伯母护着,有父亲娇宠着,更有两个儿子自称着,一直是天然娇憨不知愁的。
如今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她如水蜜桃般美艳单纯面庞上,已再不见从前少女般的无忧无虑,一双眼神期盼又忐忑,甚至还带着一丝恐惧。
将兰英赶走以后,又接连收到边境的几封来信,穆四夫人狠狠哭了好几场,也终于沉寂消停了下来。
如今虽然才过十数天,她眼神已沉稳不少,褪去了家子气,俨然有了几分世家大族少奶奶的端重气魄了。
短短两个月,大家都变化了太多。
伊河大战通敌案被翻案,祖父被洗清通敌罪名,穆家百年清名被洗净,穆家重新回到过去钟鸣鼎食的国公府后
他们真的都能回到从前嘛?
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穆十娘清楚地知道答案。
不可能了。
四十年前,独自一人撑起了穆家门楣的祖父,可能会选择为继续背负起穆家人肩上这一顶‘百年忠烈’的牌匾,而继续沉默喋血往前走
但穆十娘做不到。
她绝非君子。
正如破镜难以重圆般,纵然看似一切都恢复了表面模样,但在心底留下了伤痕的情况下,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在明显对方不值得她的真心时,她做不到以德报怨。
但至少在那儿之前,她要给这些人一个妥帖安排。
“在褚将军带来了证据后,陛下已经下旨。”将心内百般情绪压了下去,穆十娘强撑着若无其事笑道,“派了十一皇子与王将军共同重审祖父谋逆案。”
“还有”
在穆三夫人、穆四夫人因震惊而不知作何反应的怔神中,穆十娘出了接下来半句话。
“母亲,四婶,我带回来了一个人。”
大抵是近乡都难免情怯。
在看到穆四叔的第一瞬间,穆四夫人足足在原地怔愣了好几顿,眼神都是茫然呆滞的。
倒是穆三夫人先扑了上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四,你怎么了?你怎么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穆三夫人当年初进门时,穆四叔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子。
这些年,穆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难免会有些照顾不过来;穆大夫人掌管着一个家,成日里忙于家事与交际,穆二夫人沉浸在礼佛烧香当中,俨然是要原地将自个超度了
穆三夫人反而是照顾穆四叔最多的。
早已将穆四叔当成了半个儿子,如今瞧见他如此虚弱的模样,穆三夫人又怎么忍得住,登时心疼地直掉眼泪。
“快去请陈大夫,让他带上最好的药来。”
“还要让人赶紧去清一个最好的房间出来。不,不必了,就我现在住的房间最宽敞,让人把四送到我那儿去。”
“还有冰”
“府上的冰都紧着大房和七郎那里了,让人再赶紧出门采买一些回来,送到我房间里。现在也不拘泥于价钱了,多贵都得买,越快越好”
“送到我那里!”
听到了这里,穆四夫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扭头看着穆四老爷,仿佛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不自觉地掉着眼泪,肩膀都在剧烈颤抖,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三嫂,送到我那里。”
“我要亲自照顾阿四。”
“我要亲自照顾他。”
从未见过穆四夫人如此虚弱狼狈,穆三夫人不由得有些犹豫,迟疑着问道:“四弟妹,你还好嘛?要不要给你交个大夫?”
“不”
仿佛终于忍不住了,穆四夫人奔溃般地跪了下来,握住了穆四老爷的,眼泪决堤般地往外涌,“三嫂,求你了,让我陪着阿四。”
“我要亲眼看着他。”
“不然我会死的。”
“十二郎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再没有了阿四,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求你了。”
着她声音抽噎了起来,将脑袋枕在了穆四老爷的双上,“从十三岁到十九岁,我喜欢了阿四整整六年”
“他是比我命更重要的人”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也从来没想过能成为他的正妻。我只想要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
“在穆家提出定亲以前,我曾经私下去找过他,我不愿意逼迫他。只要他不愿意,我就会主动退亲。可他拒绝了”
“在嫁入穆家后,所有人包括婆母都在为我的门第,我贫寒的嫁妆嘲笑我。我连打发奴仆的零钱都没有,甚至被大嫂身边的嬷嬷当面嫌弃过是乡巴佬”
“我在这世代贵胄金碧辉煌的穆家简直无地自容,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当众护着我,不断给我补贴压箱底的钱,亲帮我在穆家立足”
“因为没有带出来一个弟弟,我一辈子不得父母喜爱,没想到上天垂怜我,给了我这么好的夫君”
“我也知道他是穆家将,注定都会有这么一天”
“可真当事情来临时,我发现我仍旧承受不了。要不是为了十二郎,我在消息传来时就想跟他走了”
“三嫂,我连匕首和遗书都准备好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不然我会崩溃的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可在看见阿四第一眼时,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受不了”
“三嫂,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求你,求你让我照顾他吧。”
自从嫁入穆家以来,穆四夫人就一直不讨人喜欢。
她出身门第低,家底儿十分薄,带来的嫁妆不到穆家三个妯娌的二十分之一,眼皮子浅、爱斤斤计较,爱攀比,没有半分高门妇的雍容气度。
有时候,连大房与二房的有头脸的婆子都会故意不待见她。
因而穆四夫人也如个夏天的炮仗似的,但凡遇上一丁点儿事就会点着,性子极其倔强,从来都不肯轻易服软
这是所有人头一次看她哭,看她承认自己的无助脆弱与自卑,看她揭露自己身为穆家妇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