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最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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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三百年前弄丢了红豆后,柳松音几乎每日都是在深切的愧疚中度过。他无数次地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再多加心些,如果他能留点心,或许对方就不会不见了。

    想到范暄临终的托付,若不是灵植一族还需要他支撑,不定柳松音早就自陨谢罪了。

    如今听到冯子俞带来的消息,他的心中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希冀。

    可同时,柳松音却又害怕这只是个巧合,会是一场空欢喜。

    “不论如何,你该亲自去看一看。”

    冯子看出柳松音心中所想,在一旁道。

    “你的不错。”

    无论那位仙君是不是,至少,他应该亲自去看一眼。如果对方真的是,却因为他的害怕又一次错过,那么就算他身陨道销,恐怕也没有颜面再去见红豆的父母了。

    柳松音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画像,沧桑的脸上布满坚定。

    “只是,如今面见才过去,按照以往的规矩,九十九重天宫接下来会闭门一段时间。恐怕一时半刻,你并不能过去。”

    “没关系,我已经等了三百年,还怕多等一段时间吗?”柳松音转头,眼底有着克制的欣喜,“冯兄,你既见过那位仙君,能不能跟我多有关他的事。”

    “好,你且坐,我从头到尾地跟你一遍。”

    九十九重天宫上,各仙的口风都很严,加上揽宿上神的态度在那里,就算素日因为红豆的所作所为,仙姝、仙童们看出了点什么,也都是绝对不会擅自透露出去的。

    因此即便宴席结束后,冯子俞有意想要打听些什么,都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从那些仙姝们的口风中倒是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元霄仙君平日里对范情也是爱护有加。

    可以想见,对方在仙极殿的生活很不错。

    冯子俞拣着自己看到的部分,以及揽宿上神的那些话,细细地都跟柳松音了。

    “是吗?这就好,这就好。”

    无论范情是不是那颗红豆,可好歹也是他们灵植一族的。柳松音听着,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的时候,只是冯子俞迟迟没有离开。

    柳松音哪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方是担心倘若仙君不是那颗红豆,他大喜大悲过度,身体会亏损得更厉害。

    “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柳松音平和地笑了一下,“唐玉如今还没有彻底沉稳,哪怕是为了灵植一族,我也会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冯子俞知道柳松音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听到对方的话,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那好,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

    天宫的风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不同的,范情最近养成了一个新的爱好,那就是坐在绛河边看日落。

    其实他主要是看揽宿,日落只是顺便的。

    红豆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揽宿眼中,自己在那里偷偷摸摸高兴半天。叽里咕噜的,揪了朵新鲜的云彩过来,把脸扎进里面,也不知道了些什么,耳朵都红了。

    揽宿才一走近,他就不要云彩,欢欢喜喜地抱过来了。腰间坠着的储物球后来又被揽宿加了一个同样晶莹剔透的铃铛,铃铃铛铛地作响。

    “漏漏!”

    “在那里坐了这么久,腿麻不麻?”

    揽宿放任范情不仅抱了自己,还在试图拿鼻子抵着他的脖子,使劲闻他的举动。这个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或许从一开始,范情就是喜欢的,只是现在越来越会表现出来而已,毕竟他是由那口气滋养,天生就对揽宿的气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喜欢和依恋。

    红豆原来还在悄悄闻味道,听到揽宿的话后,动了动脚。

    “麻?”

    显然,他不懂麻是什么意思。不过随即,范情就感觉到了。

    然后他就一脸高兴地:“漏漏,我的脚变成上回吃的雪花酥了!”

    他蹲久了也不知道要站起来,打的比方也是稀奇古怪的。

    揽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对方不久前寒气又发作了一次,过后还发了会烧,这也导致他比之前更加注意对方的情况。

    掌心感受到正常的温度后,揽宿才放下,而后将某个脚开始越麻越厉害,有些懵了的红豆抱了起来。

    范情在雪绥之域躺了三百年,还从未有过腿麻这种经历。

    一开始还只有一点,后来就越来越多,那条腿都像不是他的了。他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揪着揽宿的袖子。

    “漏漏,腿好奇怪”不能动,还不能碰。

    “这就是麻,下回坐久了要起来走一走,知道了吗?”

    “知道了。”范情一有哪里不舒服,就喜欢把身体最大化地挤进揽宿怀里,着,他就开始汇报起了今天做的事情,“我今天都有乖乖听话哦,还拣了好多不要的星子呢。”

    他从储物球里倒出来了一颗,是专门问过仙姝,可以拿来作纪念的。

    绛河当中星子无数,可每日碰撞也会产生许多废星。

    这些星星则需要专门挑拣出来,以免影响其它星的运转。

    范情拿在里的是一颗看上去黑不溜秋,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里面闪闪发光,很是漂亮。

    他将废星星举在脸边,光芒映照在脸上,显出一种过分天真单纯的绮丽。

    “很好看。”

    “那这颗送给你。”

    “送给我了,情情自己呢?”

    “我可以明天再拣一颗!”

    话的声音逐渐远去,绛河各仙对于他们的亲近已经习以为常。

    再,都是命定情缘了,就算再亲密,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敬拜日过后,范情会的话更多了,而揽宿也寻了一个正式的日子,为他开蒙。

    所谓开蒙,凡间有开始识字、摆脱愚昧的意思,但对于仙界来,是使他们灵台清明的意思。再之后,揽宿就会教导范情学习更多的东西。

    “灵台清明?”

    范情坐在自己的书几前,鲜红的衣裳显得他眉眼愈发精致,白玉腰带将他的腰束得纤细无比。

    他撑着下巴,腕间隐隐可见一抹流光。上回北海之主送给了揽宿一块千年才可得的血色珊瑚,结果转头就被揽宿做成了半开口款式的镯,戴在了范情上。

    “不错,待之后,我会教你识字,念书。任何你感兴趣的,我都会教你。”

    红豆对揽宿会教自己什么不感兴趣,只要对方陪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乐意。

    闻言眉眼俱是欢喜,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要怎么开蒙呢?”

    “闭眼。”

    这一声含着往日没有的严正,属于上古大神的威势与神性也在瞬间显露到了极致。是凌驾万物,又与万物共存,孤山远雪般的高不可侵,却又满目温柔。

    范情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而后闭上了眼睛。

    接着,仙极殿内就升起了一阵堪称是恐怖的强大气息。只是处于中心的红豆没有感觉到半分,唯有九十九重天宫上,各路仙姝、仙童,和跟元霄差不多的仙君,久久无法站直身体。

    原本这种事情该是由红豆本族长老,或者是族长做的。如今既是揽宿,便会事事都做到最好。

    只见他双指并拢,而后一滴艳红血珠涌了出来。接着,他指尖轻碰范情额头,对方的灵台在短瞬间变得清明无比,而那滴血也在范情的额心,形成了一颗朱砂痣。

    “此乃吾心头血,可护你平安。”

    心头血一向都是极为重要的,更何况是仙人的心头血。

    将来若是范情遭遇不测,这滴血可以护住他一命。

    这是揽宿第一次在范情面前自称“吾”,而非“我”。他额间的印记更为明显,原本黑色的双瞳也被纯粹的金色取代,浓云乌发亦是变得更长,迤逦而散。

    此刻站在范情面前的,是揽宿最原始的面目。

    完,他便收回了,而范情也睁开了眼睛。红豆看上去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可又好像哪里不同了。

    只是见到金眸还未褪去的揽宿,他竟不由得看痴了。

    范情一直都知道,揽宿是好看的,所以他才会在绛河边看黄昏的时候,忍不住跟云彩嘀嘀咕咕。

    那时候他的话全都是在跟对方夸揽宿如何如何好看,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夸赞之语,尚且没有形容出揽宿的千分之一。

    红豆灵台初初清明时,揽宿就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他就没忍住地脸红了。

    “漏漏。”范情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是下意识跟往常一样,仰头喊着揽宿撒娇。

    揽宿将他牵了起来,而后招来了一面镜子。

    见到镜子里面的模样后,范情才被转移了注意了。他又是高兴,又是疑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朱砂痣。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颗朱砂痣简直是画龙点睛,令他骨子当中都透出了秾丽来。

    一颦一笑,无不勾人目光。

    时不时的,范情还会伸摸一摸。即便是开了蒙,红豆还是如往常一样懵懂可爱。

    他不知是觉得朱砂痣好看,还是什么,指着自己的眉心,声音软软地问:“可以再点一个吗?”

    “点来做什么?”

    他脸红红的,把自己藏在揽宿怀里。

    “好看。”

    “一个就可以了。”揽宿摸摸红豆的脑袋,对方也不见失落,倚在他怀里又好奇十足地对着镜子看。

    “照个镜子怎么也要靠着我?”

    范情不回头,只看着镜子里揽宿的眼睛,金色已经不见了,唯有一派温柔。

    他的将揽宿牵得紧紧的,还是同样的那句:“我喜欢的嘛。”

    范情就喜欢这样跟揽宿亲亲昵昵地靠在一起。

    红豆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揽宿没有真的要对方跟自己分开的意思。

    见他眼睛还望着镜子,自背后捉起他的另一只,教对方如何将镜子招到自己面前。

    “你只要这样,再掐一个简单的诀,它就会过来了。”

    揽宿话的时候身子微弯,温热的气流尽数冲散在了范情的耳侧。

    范情整个人以被揽宿完全揽住的姿势站立着,就连后背都好像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温度,扩散开了一股绵绵的麻意。

    好好舒服。不仅是脸,他的耳朵也开始变红了,然后他就放松身体,更靠着揽宿了,就差把自己全部都嵌在揽宿怀中,肩膀都控制不住地保持着轻轻耸起的模样。

    不过范情的确是很有悟性的,被揽宿这样把地教着,那面镜子很快就靠得更近。

    揽宿也是这个时候放开了他的,红豆有些失落,他也就这样问出来了:“不捉我了吗?”

    脑袋还往后仰了一半,紧张兮兮地看着揽宿。

    “方才是教你掐诀,现在不是学会了吗?”

    “可是你捉我的时候,很舒服,我喜欢这样。”他面对郝宿的赤诚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揽宿垂目看了他一会儿,又将放开的重新捉了起来,仍旧是范情背对着他的姿势。

    “便再教你一些其它的。”

    嗓音徐徐,柔和得让范情想起绛河当中漂亮的星晕。他脸上顿时欢喜无比,还又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靠得离揽宿更近。

    等退完,特意明一样道:“这样更舒服一点。”

    镜子里面,能看到他满脸的认真。

    揽宿无声一笑,带着范情的,在他耳边教着别的口诀。

    仙极殿中,时不时就会传来红豆惊喜非常的声音。

    元霄仙君走进来看上神拥着对方,将汤药放下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如今不光是九十九重天宫,自从敬拜日过后,整个天界都知晓了范情的存在。

    而他也不再是像刚来时那样怯怯的,稍微被瞧上一下,就要把脸埋进揽宿的怀里,听到什么声音,更是眼泪涟涟的。

    现在范情连自己一个人出门都不怕了,时常就去桃坞老叟那里带些糕点回来。

    有了那滴心头血,不管范情发生什么,揽宿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因此也不担心他一个人出门会怎么样。

    由于范情经常会去十八重天,路上不免就会听见一些事情。

    大多都是天界平常的闲谈,偶尔也有关于他跟揽宿的。这个时候,范情就会慢下来,偷偷听上一耳朵。

    十八重天不单有桃坞老叟,还有许多其他仙人。不像九十九重天宫,全部都是揽宿的。

    范情走着走着,就听到了有仙姝在谈话。原本他还没怎么留神,谁成想就在里面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仙君经常来十八重天,我上回远远看见过他一次,当真是葳蕤生光。”天界当中,唯一会被尊称为仙君的,就只有范情了。

    “只是不知仙君究竟是何来历,灵植那里也没任何响动。”

    “不管是何来历,他都跟揽宿上神有着命定情缘。”这时新来了一位仙姝,仙裙霞光灿烂。

    “仪令,你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吗?”

    “忙完了”

    声音逐渐落在了范情后面,他一边走,一边在心底琢磨着“命定情缘”这四个字。

    最近他识了不少字,却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红豆决定好好记下来,回头问问揽宿。

    此时的九十九重天宫,元霄仙君表情严肃地看着绛河当中星子变化。当中有一团星云,之前就一直有所异样,只是近两日越发严重了。

    “上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云乌黑,所指的方向,正是六界。

    莫非是六界即将有难?

    揽宿站在绛河边,挥袖将那团乌黑扫去,只过不久,又会故态复萌。

    甚至隐隐有雷声乍现,闷沉沉的轰隆声,令众仙都倍感压抑。

    “去将此事告诉天帝,让他早做准备。”

    揽宿虽然掌管六界气运,可天命自然,对于星云的异样,他亦不能插。看情况,似乎是有凶恶之辈要现世。

    “是,上神。”

    元霄仙君领命,其余诸仙也开始投入到自己的事情当中。唯有揽宿,立于星云之畔,看着上面的异象,双眉逐渐轻皱。

    -

    “那我先听故事,等我睡着了,漏漏可以再把我抱过去。”

    红豆举着本书,想要让揽宿给自己讲故事,顺便再跟对方一起睡,只是揽宿并没有答应他这个请求。

    于是他又退而求其次。

    范情讲话的调子软绵绵的,像是甜甜的红豆沙。

    揽宿看着范情。

    这是他命定的情缘,他理应要多宠他一些的。

    抬接过了那本故事书,揽宿轻声应道:“好。”

    听到揽宿的回答,范情噌噌噌地就跑到了他的床榻上。红豆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还在上面打了个滚,等到一张脸都变得红扑扑时,才矜持地拍拍自己边上。

    “漏漏上来。”

    揽宿先是倾身将他滚得发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又点了点他的额心,才跟着上去。

    只是才坐下,黏糊糊的豆子就偎了过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将他的胳膊圈住了自己。

    “好了。”

    揽宿语带宠溺:“越发像只鸟雀了。”

    范情一系列的行为,活脱脱就是圈地盘筑巢的表现,就差直接长出羽毛了。

    “情情是豆子。”范情眼巴巴澄清。

    “是什么豆子?”

    “红豆!”他这回答带着点骄傲,最近不但字识得多了,懂得的东西也更多了。

    揽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半侧着身体,一圈着某颗漂亮的豆子,一拿着书,开始给对方念起了故事。

    这书并不是仙极殿的,而是当年桃坞老叟从凡界带上来的,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有意思的寓言故事。

    揽宿念得又轻又缓,每一个字从他的嘴里出来,都会让范情觉得十分高兴。

    听了会儿后,范情不自觉地仰头去看揽宿。

    他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桃坞老叟种出来的桃花一样,美丽,吸引人。

    鼻子很挺,嘴巴红红的。还有话的时候,喉结会一动一动的,上下起伏。

    范情不心咽了一口口水。

    “在看什么?”

    揽宿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念故事,声音让范情的目光跟他的目光相对。

    他们呼吸相合,彼此是那样近。

    这一瞬间,红豆只感觉自己的脑子既是一片空白,同时还有些跟上次的背一样,麻麻的感觉。他很想想什么呢?

    范情不知道,但眼尾却不自知地红了。

    如同洚河每天的朝霞和晚霞,秾丽艳然。

    揽宿的指腹按在了他的眼尾,红豆不知为何,身体变得异常敏感起来,轻轻打了个颤。

    眼里又带了泪意出来。

    “漏漏”他迷茫地喊着揽宿,心中那股不知不觉的渴望更多了,却始终不通其窍。

    揽宿在替范情将眼角的泪痕擦去后,就收回了。

    “怎么了?”

    “我想”范情想了半天,最终将那股莫名的渴望归咎为了他刚才看得很认真的地方,“想摸摸这里。”

    他只伸出了一根指,用指尖点了点揽宿的喉结。彼此还隔着些距离,没有真的碰上。

    “可以吗?”

    红豆一脸单纯,揽宿见他眼尾处的红晕少了些,略微颔首。

    “可以。”

    于是原本还有些距离的指尖渐渐地,就碰到了揽宿的喉结。

    还好奇地又戳了两下,最后干脆将摊开了,整个掌都覆在了上面。

    揽宿没有如何,范情倒是因着这样的举动,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他也不离开揽宿,而是将又放在了对方的肩膀处,就这么搂住了人,将脸贴在了揽宿的胸前。

    “我想继续听故事了。”就连话的声音里,也好像含着一抹无尽的羞意。

    揽宿接着刚才的故事给他念了起来,这回没有再乱看的红豆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只是要睡着时,他突然想起了白天听到的话,于是迷迷糊糊地问揽宿:“漏漏,情缘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今天去十八重天的时候,听到了。”

    范情已经很困了,讲话都是凭下意识的,还往揽宿怀里躲进去更多。他睡觉不喜欢边上有光,可室内亮亮的。

    发觉他的动作,揽宿挥了挥,原先还亮着的地方,立刻就陷入了一团昏暗中。

    范情的呼吸越发平稳,绵长了。

    揽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告诉他:“以后情情会知道的。”

    这个回答令范情放下了最后一点挂想,很快就彻底睡过去了。哪怕是第二天醒来,也没有再上心。

    揽宿等了一会儿,才将范情抱到了他自己的房间。而后跟往常一样,将他的气息充斥在了范情的周围,让对方睡得更加安详。

    -

    九十九重天宫闭了将近三个月的门,柳松音也就足足等了三个月。

    等得知能见到揽宿上神的时候,他立刻就出发了。

    对于柳松音的到来,揽宿并不意外。在冯子俞看到范情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总有一天会过来的。

    而范情经过三个月的教导,也已经跟最初有了很大分别。

    不光是见识更阔,连身上的气质都越发凛冽起来。

    他是揽宿教出来的,耳濡目染,便带了对方的气势。之前还不明显,现在出门在外,完全像是揽宿的复刻,只是要比揽宿更加疏冷,这点或许是因为他自生长在雪绥之域。

    范情自己感觉不到,但元霄仙君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别看仙君在揽宿上神面前软乎乎的,可对别人却是不苟言笑,十分清冷。

    范情的害羞、欢喜、高兴,之类比较明显的情绪,是不会多对除揽宿之外的人表现的。

    “漏漏,我今天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啦!”

    在揽宿面前,红豆还是刚带回来时的样子。他举着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张纸,脸上还沾了墨迹,跟个花猫似的,眼睛里写满了求夸奖的意味。

    他的字不像一般的初学者,歪歪扭扭,而是颇有力道,看着还有几分揽宿写出来的神韵。

    写得确实不错。

    揽宿取过湿帕,边替范情擦着脸上的墨迹,边道:“嗯,情情写得很不错。”

    “等会可以教我写你的名字了吗?”

    “可以。”

    柳松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与此同时,同族的感应也让他立刻就确定了范情的身份。哪怕没有那张跟范暄有五分相像的脸,柳松音也肯定范情就是当年丢失的红豆。

    他的激动已经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了,目不转睛地望着范情。

    这么多年了!他找了对方这么多年,没想到在最没有可能的时候,竟然找到了。

    柳松音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他的目光太过强烈,让本就对外界反应敏感的红豆很快就察觉到了。

    他略显奇怪地看了柳松音一眼,而后动作很地拉了拉揽宿的头发。

    “漏漏,他看我。”

    听这语气,倒还像是刚开始胆怯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眼底并无半分怕意,只是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盯着。

    恃宠而骄的豆子这是在跟揽宿告状呢。

    揽宿捏着他的下巴,将最后一点墨迹擦掉以后,浑身气势一泻,凛冽之气立刻就让正在激动的柳松音回过了神。

    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在仙极殿,面前的是揽宿上神。

    的确是他失礼了。

    柳松音恭恭敬敬地朝揽宿行了礼,心中仍然在为着范情高兴。

    “起。”

    揽宿这时才看向了柳松音,并对他:“长老勿怪,吾这红豆性子爱娇,比较胆。”

    他一开口就直接点明了范情的真实身份,且言辞之间,尽是亲昵。让柳松音立刻明白,他的确是知道这件事的,并已有安排。

    来这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尽管柳松音仍旧激动,心态却更为平和。在看到揽宿像是冯子俞的那样,对范情十分好,心中也无比欣慰。

    不过不等柳松音回答,范情就又朝揽宿靠过去,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现在不胆啦!”

    得到的是揽宿又捏了捏他的下巴,温柔的神色让他不自觉地想脸红。与此同时,还产生了一股熟悉的渴望,这种渴望好似要跟揽宿更加亲近,才能消除。

    于是范情也不在意殿内还有别人,就搂了搂揽宿。

    他最是聪明,揽宿既然会捏他的下巴,就表示这种亲近在此刻是被允许的。

    果然,对方默许了。

    这个时候,柳松音也回了话:“上神严重了,仙君天真烂漫,同我甚有眼缘。”

    着,他就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一点心意,还望仙君能喜欢。”

    红豆更加奇怪地看向了揽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却听揽宿问他:“长老送你礼物,要吗?”

    柳松音的长相跟元霄仙君不同,是属于比较凶的那种,然而此刻他看着范情,却是要多慈和就有多慈和,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心翼翼,像是生怕对方会拒绝自己。

    范情只当柳松音跟平时想要送自己礼物的仙家一样,不同的是,他还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股天然的亲近,与真心喜爱之意。

    红豆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于是揽宿便抬了抬,礼物自然地就到了他的中,然后交给了范情。

    在对方打开看的时候,揽宿又跟柳松音道:“长老心意,吾已知晓。不日,吾会去须弥谷一趟,还望长老早做安排。”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有很多。

    各界皆知,揽宿上神并不是那种铺张奢靡的性子,可他却特意嘱咐了柳松音要早做安排,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揽宿并不是让柳松音准备迎接自己,而是让对方准备范情的一应事宜。

    既已养在身边,又是命定情缘,却还是愿意让范情回来须弥谷,揽宿上神这是真心实意为对方好。

    柳松音想着,双膝跪地,朝揽宿深深叩拜了一礼。

    “仙多谢上神。”

    柳松音不光是谢揽宿的安排,还是谢揽宿如此看护着范情。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既然揽宿都已经叮嘱他了,并且到时还会去须弥谷,想来会跟他将红豆的遭遇清楚,柳松音不急于一时。对他来,现在更重要的是去完成揽宿的吩咐。

    他哪里看不出来,范情的身体其实并不好,若不是一直被精心养护着,不知会有多虚弱。前段时间有好友来须弥谷探访,无意中跟柳松音起了揽宿上神现身昆仑山的事。如今想来,恐怕也是为了范情。

    柳松音并没有在仙极殿留多久,很快就回去了。

    冯子俞一早听他要去九十九重天,也已经等在了须弥谷。见他容光焕发,竟似要不药而愈,立刻明白了那位仙君的确就是柳松音要找的人,自是一番恭贺不提。

    这头在柳松音离开以后,揽宿也看见了对方准备的究竟是什么礼物。

    乃是一颗跟范情的储物球差不多大的珠子,名曰聚灵珠。

    这颗珠子能够随时随地汇聚灵气,并且能转化一切力量为主人所有。

    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宝物之一,一直被灵植一族保存着。对于灵植来,发挥效果更好。

    珠子泛着五彩光泽,被范情捻在上仔细看着。

    揽宿给他讲了珠子的用法,而后将那珠子同储物球上的铃铛放置在了一处。

    “它对你有些用处,留着也不差。”

    立刻,三样东西彼此互有牵制般,聚灵珠也不再发出惹眼的色彩了。

    只是当中流光灿灿,仿佛比从前看上去,威力更大。

    范情顺着揽宿的看了看珠子,只是稍后重点还是在揽宿的上。

    在有些倦了的时候,他将挤进了揽宿的中,把对方握得紧紧的。

    该到他调理身体的时间了,揽宿也没放开红豆,就这么牵着对方去了玄火玉岩那边。

    -

    接下来的时间,范情几乎是以一种非常恐怖的速度学习成长着。

    就连元霄仙君见了,都感到十分震惊。同时心中还有一种,不愧是上神命定情缘的感觉。

    只要是范情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无一例外都会成功。

    他不光有天赋,还有非常人的耐心和毅力,又是揽宿一教导而成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红豆为揽宿的吸引更甚。

    一开始他喜欢揽宿,是出于天性本能,自然地喜欢。那种感情是非常纯粹的,想要同对方亲近的念头。

    而现在,喜欢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随着范情了解的更多,他逐渐地也明白了自己心中随时随地都在涌现的渴望究竟是什么。

    所以在两只因为练琴而变得通红,让揽宿揉揉时,他就了出来。

    “漏漏,我喜欢你。”这话时,也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天真。

    揽宿神色不变,看他指被自己揉了以后反而更红了,改用神力帮他消解着。

    “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范情会喜欢他,揽宿并不意外。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早就出来。

    “喜欢就是”范情没有用书上辞藻或是华丽,或是含蓄的句子来表达,他只是伸比了个大圈道,“我有那么那么多的高兴,全部都想给你。”

    还有,哪怕是一丁点的不高兴,也不想给揽宿。

    范情完,又耍赖般地抱住了他。

    “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可是情情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之所以明知道范情是他的命定情缘,却还是一直都没有跟对方点出来,就是因为揽宿觉得范情如今还太,想等对方再长大些跟他明白。

    “为什么要明白?”范情不解,“我看书上的那么多,却只知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他虽天真,但想问题却也单纯。

    有时候单纯,答案反而更简单。

    范情的喜欢就是喜欢,他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只是在发现它的时候,就勇敢地承认,并表示了出来。

    揽宿亦不是畏首畏尾的人,既然范情想要喜欢,他便予他喜欢。

    见范情的两只都已经恢复原样后,他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心。

    “情情忘了,你我是命定情缘。”

    到了如今,范情已然明白这个被他忘了的“命定情缘”究竟是何意思。听揽宿如此起,他的眼中愈发亮了起来。

    “合该,你我是要在一起的。”

    “命定情缘”这四个字带了浓浓的宿命感,有些人或许会非常厌恶,甚至抗拒,但无论是揽宿还是范情,都没有这种情绪。

    甚至范情后知后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心内还涌出一阵雀跃之感。

    这个世间,只有他跟揽宿是命中注定。

    他喜欢这种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