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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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茶正做着梦,梦里她看到了笔友哥哥,笔友哥哥脸色很焦急,但她更急。

    她是被尿催醒的。

    麻溜地下床,再躺下时,她死活都睡不着了。

    她的床是她爹亲打的,很,只能睡她一个人,上面铺满厚厚的稻草,再用印有大红花的棉被铺平,人躺上去就像飘在云朵上一样惬意。

    香茶在软和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滚,想到搁在后院的一窝兔子以及藏在箱子里的一大沓大团结,香茶在黑暗中笑弯了眼。

    在翻了十几个身后,香茶打了个哈欠,终于沉沉睡去。

    一进梦乡,香茶猛地拍了下脑袋。

    糟糕,她光想着家里发生的好事,竟把笔友哥哥冷落了!

    “笔友哥哥”

    香茶在白雾中边喊边找,然而四下无人,只有白雾的湿气和清幽的鸟叫声以及她喊人的回音。

    察觉笔友哥哥已经走了,香茶自责地叹了口气。

    哎,她有点想笔友哥哥。

    她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见到笔友哥哥了,今天好不容易在梦中见到,看笔友哥哥的样子,好像有特别着急的事要跟她。

    等会

    香茶赶忙往大石头放向跑去

    “找到了!”

    笔友哥哥给她留了记号信!

    她认识一些字,平日里枝繁哥哥教她的,比如日月火土,家里人的姓名。

    静婉老师来了后,她隔三差五会去学校偷听静婉老师教得语文课。

    不过她更喜欢算术,为此笔友哥哥还笑话她,她是财迷,喜欢钱才喜欢数学。

    她现在认识的字渐渐多了起来,看笔友哥哥留得记号明显轻松了些。

    蹲在大石头边对着记号琢磨半天后,香茶笑了。

    上面有四个字,她只认识‘我’、‘会’、‘来’,用聪明的脑袋瓜一想,应该是‘我待会来’。

    香茶抱着腿靠坐在大石头那等啊等,然而耳边传来鸡鸣声也没等到笔友哥哥。

    -

    许久年迷路了。

    又一次在屁孩的梦中迷路了。

    等他在大山中走得腿脚发酸,终于看清倚靠在石头旁边的人时,人揉了揉惺忪睡眼,跺了跺酸麻的脚,突然起身。

    许久年:“屁孩,你别走啊,等等我——”

    然而话音未落,床上的香茶被赵老三喊醒了。

    “爹?”醒来的香茶眼角红红的,哭过的样子。

    揩掉眼泪,香茶纳闷:“爹,我咋哭了?”

    赵老三去碰香茶的腿,香茶当场嘶了一声,倒抽凉气。

    “好疼好疼,爹,你别动我的脚,麻了它麻了”

    赵老三没动,沾了点口水涂抹到香茶的眉毛上,这是乡下人快速解决睡觉腿抽筋的土法子。

    “睡觉不老实,我在隔壁就听到你哎哟哎哟喊疼,进来一看,嘿你这孩子,腿肚子露在被子外边,不疼才怪呢。”

    腿上的酸麻逐渐褪去,香茶不好意思地冲她爹笑了笑。

    外边天刚亮,确定女儿腿不抽筋后,赵老三起身。

    “爹,今天家里要来人吗?”

    躺在被窝里的香茶眯着睡眼看她爹。

    赵老三不自在地摸摸身上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半旧衣裳,支吾开口。

    “刚才你奶过来了,媒婆要来。”

    香茶顿时明白了,她爹今天要跟秀娥娘相看。

    赵老三:“你接着睡吧,还早呢。”

    香茶呢喃了下,身子往被子里缩,后半夜一直在梦里等笔友哥哥,虽然是做梦,但精力终究撑不住。

    赵老三还没走出屋,身后就传来女儿轻轻的打呼声。

    望着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赵老三无声的笑了下。

    到底是人儿,昨天跟着他在山上奔波一天,恐怕累得够呛。

    蹑蹑脚地关上门,赵老三拿起扫把开始扫院子。

    梦里,香茶再次往大石头方向走。

    甫一靠近就看到下边有字,香茶凑过去一看,这一看脸霎时白了。

    笔友哥哥在地上写了好多字,先不论她能不能认全,她记得笔友哥哥嘱咐过她,字越多就代表她家出的事越大。

    望着满满一地的大字,香茶傲的一声哭了。

    呜呜呜,她家是不是要完蛋了?

    哽咽地抹开泪,她努力地去辨识地上的字,越看心越慌,她忍不住锤自己。

    为啥啊,为啥她好多字都不认识!

    其实多也不多,一共五行。

    “香茶”

    香茶歪着头稚气地读起第一行,这是她的名字哎。

    ‘香茶’后面的字全都不认识,她直接跳过读第二行。

    第二行是枝繁哥哥的名字,名字后面也跟了一串话,她依旧认不全,笔划太多。

    第三行是叶茂哥哥名字。

    香茶乱了主意,反复的在掌心写她和哥哥们的名字,确认无误后,她的眼圈霎时红了。

    笔友哥哥的意思是她和两个哥哥都要出事?到底是啥情况啊?

    看着地上一堆不认识的字,香茶心急如焚,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她继续往下看,试图找出自己能认得字。

    看到倒数第二行,她的心彻底跌落寒潭。

    她看了啥?她看到‘三叔’了!

    笔友哥哥喊她爹为三叔,正巧她认识这两个字。

    所以她爹也要出事?!

    一想到家里全员要遭大难,她这胸口就钝钝发疼,密密麻麻的惶恐将她团团包围住,一时间呼吸都费劲。

    难道她真的是美玉姐嘴里的灾星?

    低下头,憋屈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到地上,开出好几朵花,她盯着花发呆,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马上就快亮了,在这等笔友哥哥解谜团不太现实。

    这时,她的余光扫到最后一行,定睛一看后,脑子轰隆一下炸开。

    地上的字是‘后娘’吧?

    是吧是吧?

    她趴下仔细研究,半晌后,的人儿蹭地站起来,神色凝重。

    是后娘,错不了。

    对上了,对上了!

    她爹要娶后娘

    难道这个后娘是家里接下来遇难的根源?

    一想到她爹清早在院子里等媒婆上门,香茶状如惊弓之鸟,下一秒就从床上惊醒了过来。

    -

    天已经大亮了,赵老三扫完院子就坐在门槛上敲打兔笼。

    家里的兔子会越来越多,他答应过香茶要在角落安置一块地专门养兔子。

    打第二个笼子时,东边屋的门吱呀开了。

    “咋起来了?”赵老三没有抬头,下的动作不减。

    久而听不到女儿软糯的话声,赵老三望向门口,这一看不得了。

    女儿脸上挂着两行泪,眼神中充满无助和担忧,头发乱糟糟的,鞋没穿,光着脚丫怯怯地站在那。

    赵老三被女儿惊恐的眼神吓坏了,赶忙起身:“香茶,你是不是做噩梦啦?”

    香茶摇头,抓着门框,用力过度以至于指关节发白,只听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爹,我不想要后娘!!”

    孩的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一声凄厉的叫喊惹得赶过来的柳媒婆顿觉不妙。

    这笔生意莫不是要黄?

    急匆匆推门进院,趴在赵老三肩头哭得泣不成声的香茶一眼就看到了头上戴着大红色刺绣眉勒的柳媒婆。

    柳媒婆见人就谄笑:“山雄子——”

    赵老三背对着柳媒婆,蹲在那抱着女儿轻声细语地哄着,听到有人喊他,赵老三脖子动了下。

    “不许看!”

    香茶霸道地抬定住她爹的脑袋,不让她爹扭头看柳媒婆。

    哭瞪着柳媒婆,香茶忿忿开口:“你走,不许你和我爹话,我不要后娘!”

    柳媒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香茶算好的,秀秀气气的没让她直接滚出去。

    前头她给一家亲,那家孩子一嘴的脏话骂她,还捡湿牛屎砸她脑门呢。

    “山雄子”

    柳媒婆没把香茶的话听进去,颠着碎步笑吟吟地上前。

    然而还没等柳媒婆明来意,香茶灵活的从赵老三怀里钻出来,撒腿抓起地上的石子就往柳媒婆身上砸。

    边砸边眼泪汪汪地喊:“我不要后娘,你走,你走哇——”

    石子打在柳媒婆头上身上,痛得柳媒婆当即抱头逃窜。

    丁大嘴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喝玉米糊糊,见柳媒婆捂着脑门狼狈的从赵老三家跑出来,丁大嘴乐了。

    这个柳媒婆可不是好东西,眼睛掉钱眼里头出不来,便是屎壳郎,她都能夸成大好青年,周围几个生产大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被柳媒婆骗了。

    看到脑袋流血的柳媒婆连滚带爬地跑远,丁大嘴忍不住哈哈大笑。

    二妮娘端着碗一出门就看到丁大嘴捂着肚子在那放肆的笑。

    “捡到钱啦?笑这么快活。”

    丁大嘴抹掉泪花,三言两语将柳媒婆的狼狈惨状和二妮娘了。

    “该!”

    二妮娘嗦了嗦筷子,愤懑呸道:“经她的婚嫁没一桩和和美美。哎,你石老太是不是吃酒糊涂了?她咋想着喊姓柳的给她儿子亲?”

    丁大嘴也纳闷。

    石翠菊找柳媒婆给赵老三亲当然不是想诅咒赵老三和周寡妇二婚不幸福,至于原因

    分家后石翠菊跟着大儿子一家人过,头上没钱,实在请不起别的媒婆。

    刚好在路上碰上柳媒婆,柳媒婆竟然不收亲钱,图个喜庆就行。

    石翠菊一拍大腿,虽然有些胆怯柳媒婆的霉运名声,但免费的亲不要白不要。

    “刚是香茶哭吧?”

    二妮娘其实蹲自家墙角听了半天,她巴不得周寡妇改嫁给赵老三。

    周寡妇自己有女儿,长得又漂亮,赵老三迟早会对周寡妇言听计从,到时候周寡妇吹口枕头风,这个家哪里还有香茶这个抱来的野种待得地儿?

    二妮娘不咋喜欢香茶,每到晚上她就叹气,如果五年前她没让香茶喝她的奶该多好?

    她女儿二妮就是奶喝少了才长得不俊,还呆头呆脑的。

    丁大嘴呲溜喝下一口热粥:“是香茶哭嘞,一大清早就哭,这孩子真聪明,知道有了后娘她没好日子过,等着吧,她这一哭,赵老三二婚肯定没戏了。”

    二妮娘最烦有人香茶聪明,一香茶灵,她就无端郁闷的想起自己那蠢笨的女儿。

    -

    院里,香茶将头埋在赵老三的怀里,悲痛的嗷嗷哭鼻子,赵老三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然而左哄右哄都不管用。

    直到赵老三哭笑不得地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续弦,香茶这才打着哭嗝歇了。

    有人过来问,问香茶痛哭是不是病了。

    赵老三将柳媒婆被女儿打走的事了,旁人一听,有乐呵夸香茶的。

    “孩子眼睛贼精,她呀,怕是在柳虔婆身上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年头讲究盲婚哑嫁,柳媒婆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乱牵红线,白的能成黑的,害苦了好些男男女女,里头肯定也有人命。

    赵老三颠了颠紧抱着他脖颈不松的女儿,暗道得在理。

    这二婚还是算了吧。

    也有人拿鄙夷的眼神看着香茶:“管东管西还管你爹娶媳妇,亲生娃拦着不让娶得过去,一个抱来的野种”

    “咳!”赵老三捂住香茶的耳朵,沉着脸瞪话的人。

    那人砸吧嘴嚼着生红薯不再。

    听到柳媒婆告状的石翠菊偏偏这时候过来了,上来就骂香茶有心眼,只顾自己快活,不心疼她爹养三个娃的辛苦。

    骂到最后上打,赵老三躲了过去,打不到人的石翠菊干脆往地上一倒,开始扯着嗓子哭嚎唱大戏。

    “造孽啊,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嘞”

    闻讯匆匆从隔壁大队赶来的钱桃花恰好看到这一幕,心知周寡妇进门的事泡汤了,当即扭着腰回家去报喜。

    院子里,赵老三抱着香茶径直进屋,又指使赵枝繁去拉人起来。

    石翠菊这人撒泼打滚有一,你越搭理她,她就越狂,但又好面子,所以赵老三不搭腔,索性让儿子去。

    赵枝繁哑巴,性子冷,和石翠菊这个奶奶处得很一般。

    他拉了拉他奶,拉不起来,那就不拉了,就这样站在院中居高临下的睨着在地上打滚的石翠菊。

    一抬头看到孙子的冷冰眼神,石翠菊老脸涨红,心肝儿随之一颤。

    两个双胎孙子长得太像她死去的男人,尤其是大孙枝繁。

    紧抿着嘴,眼神无波的注视她时,她心底有股不出上来的惊悚滋味,就好像她撺掇老三二婚的原因被人看了个透透彻彻。

    爬起身,都不用赵枝繁扶,石翠菊捂着脸跑开了。

    赵枝繁抬眸看向站在他家门口看热闹的丁大嘴和二妮娘等人。

    丁大嘴:“啊,我鸡还没喂,我得回家喂去”

    二妮娘想讨好赵枝繁,不肯走呢。

    “枝繁子,今儿个碰上你就顺嘴问了,你文章写得好,读书优秀,回头能教教二妮不?”

    二妮天天在她耳边吵,香茶在家跟着她两个哥哥学认字,二妮也要,二妮不可以比香茶差劲。

    赵枝繁很直白的摇头,转身进屋。

    二妮娘傻了,这娃咋这么耿直,连个场面话都不来一个

    二妮娘揣着不满回家和自己男人抱怨,男人啧了下,敲打二妮娘:“你以后少惹枝繁子,这娃不简单。”

    二妮娘:“咋回事啊?”

    男人:“赵家那么多儿子孙子,就这子最像他爷”

    二妮娘嫁到瑶山生产大队后压根就没见过赵家老太爷,当下好奇了,追着男人问:“他爷是个人物?”

    男人:“那可不!当年我还”

    听男人完老太爷的传奇人生,一个笃定的想法在二妮娘脑中冒出。

    -

    赵家新屋里,赵老三煮了锅百合茶,晒干的百合片和绿茶嚼碎放大火煮,临出锅前撒上半勺红糖放里头。

    “哭累了吧,来,喝点百合茶,清清神,哎,孩子可不经哭啊,哭多了眼睛会发炎,以后长大了迎风就喜欢流泪。”

    香茶捧着碗口口地喝了个干净,喝完立马拽着赵老三的衣袖,重复道:“爹,我不想要后娘”

    赵老三心里微惊,往常女儿哭一哭,冲杯红糖水一定能逗得女儿咯咯笑,今天这是怎么了?

    叹了口气,赵老三道:“爹不是答应过你吗,咱爷四个过,别哭了,乖。”

    香茶重重点头。

    她不知道她阻止后娘进门做得对不对,如果误解了笔友哥哥的意思误就误了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屋里赵老三在盘问香茶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哭成这样,站在门口的枝繁叶茂兄弟俩将里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后,两人默契的来到院子角落。

    有全大队的人帮着脱土坯砖,建好房子后还有得多余,赵老三索性奢侈了一把,用土坯砖围了个厚实的院子。

    院子西边角落用木栅栏圈了块地,十来只兔子全在里头。

    赵枝繁蹲在笼子边拿草喂兔子,瞅他哥一眼,闷声道:“哥,这回多亏了香茶,不然咱真的要有后娘了”

    他们的爹想借秀娥娘堵住桃花姨的骚扰,这很好,然后呢?

    奶那边逼得紧,非要撮合爹和秀娥娘,爹应下了就没反悔的后路。

    换句话,今天要是没香茶这么一闹,秀娥娘进他家进定了!

    赵枝繁拿着笤帚清理兔笼,听到弟弟的话,他蹙着的眉头松开了,然后嗯了声。

    赵叶茂感慨:“也就香茶能得动爹,哥,你香茶会不会真的是爹的亲女儿?外边都在传,香茶是爹和资本家大姐”

    话还没完,赵枝繁用力拍弟弟的脑袋瓜,眼神阴冷。

    赵叶茂捂着脑袋不敢喊疼,在这个家,威严最高的其实是他哥,他哥要教训他,他爹只有递棍子的份。

    结束私生女的话题,赵叶茂蹲坐在笼子边数兔,数着数着,赵叶茂咧开嘴突发奇想地来了一句。

    “哥,我能跟香茶一起养兔子吗?”

    赵枝繁利落地摇头,比划了下。

    意思是我不信你,这些兔子要卖到火车上,谁知道你会不会借着卖兔子的由头又想甩掉香茶。

    赵叶茂急了:“哥,上次那事舅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做了,就凭今天这事,我赵叶茂一定会把香茶当亲妹妹看。”

    赵枝繁不信,低头一只一只的检查窝里的兔子,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弟弟。

    赵叶茂举起指:“哥,我对领导画像发誓,要是撒半个谎字,天打五雷轰!”

    草棚顿时陷入一阵可怕的寂静。

    赵家遭了天雷难后,可以,‘天雷’酷刑是赵家人最忌讳的。

    好半天,赵枝繁紧抿的薄唇微启,无声地了声好。

    赵叶茂当即眉开眼笑,保证道:“哥,你放心,我和香茶一定会把兔子养得肥嘟嘟的,回头咱一道去卖!”

    赵枝繁也笑了,指着挑出来的另一笼兔子,比划着:你端着。

    两人带着八只兔子来到里屋,香茶看到巴掌大毛茸茸的兔子,眼前一亮,忙从床上跳下来。

    “这几只是给来财哥家的。”赵叶茂主动解释。

    香茶伸着指仔细地数:“6、、只!”

    八只兔子挤在一块成一大团毛绒绒,哼哼唧唧可爱的不得了。

    她摸了摸兔子软软的脑袋,问大哥:“咱家还剩只对不对?”

    赵枝繁笑着点头。

    兔子是来财和香茶一起发现的,理应平分,不过他家留了那只孕兔,所以就少要一只兔崽子。

    香茶哭过的眸子眨呀眨,她认得字不多,但算术可好了!

    哎,要是笔友哥哥留算术信给她就好了,她肯定能全看懂。

    兄妹三人没有大张旗鼓地提着兔笼去二妮家找大房的来财,而是把人喊到外边。

    走出来的来财一脸挫败,他弟弟来旺昨儿去外婆家接娘,人没接回来。

    他爹放话,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还嚷嚷着要离婚。

    赵叶茂听了大伯娘和大伯在闹别扭,便问来财:“到底是因为啥啊?”

    竟然吵到了离婚地步

    来财低头看兔子,八只奶兔瑟缩在一块睡觉,萌得让人流鼻血,摸摸兔身,软哒哒的,感非常好。

    一想到养三四个月就能收获八只肥兔子,来财心中的烦躁消散了些。

    看着奶兔,来财含糊道:“好像是为了建屋的事吵”

    赵叶茂了然。

    大伯一家最近也在盖房子,可能是看到他家房子已经能住人,自个的还没影,心里不舒服吧

    三兄妹默契的不再聊这个话题,围着兔笼开始琢磨怎么养奶兔好。

    四人中只有香茶养过牲畜,但那是鸡,和兔子有区别。

    一时间几人各有法。

    上工的李静婉从田里请假回来,身后跟着席季路。

    两人没下乡前都是画家,今个兴致来了,两人决定请半天假去山上采采风。

    两人有有笑,忽然席季路顿住脚,李静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草丛深处。

    “谁在那?”

    李静婉走过去,扒开草丛一看,笑了:“香茶,你蹲这干吗?还有赵枝繁、赵叶茂”

    枝繁和叶茂忙问候老师,香茶跟着喊李老师,几人一起身,脚边的兔笼子瞬间暴露出来。

    “兔子!”

    女孩子都喜欢毛茸茸的动物,李静婉也不除外。

    “这么多,哪来的啊?”

    香茶对李静婉的印象非常好,忙不迭将奶兔的来历了,想着李静婉是老师,香茶于是问起他们四人一直在争论的养奶兔问题。

    “还真是巧了。”

    李静婉看向一同过来的席季路:“你们的席老师家里有人在养殖场工作,养得就是兔子吧?”

    香茶羡慕:“那季老师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兔肉?真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兔肉呢。

    席季路脸色不太好看:“对。”

    在养殖场上班的其实是他家亲戚,本来家里想安排他去,有了工作就不用下乡。

    他嫌养兔子脏累没去,以为能等到更好的工作会,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被匆匆安排到这插队。

    工作给了亲戚后,亲戚感激季家,隔三差五就拎一只兔子上门,导致他现在一闻到兔肉味就反胃。

    香茶兴奋,忙请教席季路怎么养兔子才不会死。

    席季路听亲戚唠叨过一耳朵,多少懂点,便忍着刺鼻的兔子气息将养兔的注意事项全了。

    “席老师真厉害,懂得好多哇。”

    自从经历了梦中认不全笔友哥哥留下的信号字后,香茶对博学的人自然而然带上一层滤镜。

    看到香茶用儒慕的眼神看他,席季路心情多少好受点,忍不住又显摆了几句。

    席季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用什么草喂,怎么喂,一天喂几次,饮水以及除臭等方面得头头是道。

    香茶边听边背,等席季路一完,香茶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李静婉惊了:“香茶你好厉害呀。”

    她一个成年人都只记了个大概,香茶才五岁却能一字不差的背下,这不叫厉害叫什么。

    就连一向自恃清高的席季路都忍不住对香茶投来诧异的目光。

    香茶的好记忆和他印象中的那人简直如出一辙,那人的记忆好到什么程度呢,一本书但凡看过,随便一句,那人都能出页码,在哪一行。

    席季路有些激动,追着问香茶什么时候上学,他要亲自教。

    香茶糯糯道:“明年。”

    席季路皱眉:“明年太晚了。”

    李静婉同感,是天才就应该早点培养,不能拖。

    “我回头跟你爹,看能不能让你早一年就读书。”

    香茶眼中乍出光:“好呀。”

    她可太想读书了,读了书就能认更多的字,这样一来,她就能看懂笔友哥哥留给她的记号信,不至于睁眼瞎在那乱猜。

    鉴于席季路教了她养兔子的法子,当席季路背着画板要走时,她想想了,主动邀请席季路。

    “席老师,等我养得兔子肥了,我想让您来我家吃兔肉!”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香茶道:“我把最肥的兔腿留给您!”

    不能闻兔肉,一闻就吐的席季路嘴角抽了抽。

    我谢谢您嘞。

    望着婉拒吃兔肉实则仓皇而逃的席季路,香茶眯着眼笑得惬意。

    唔,席老师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坏,为了让她多吃点,席老师竟然他不喜欢肉。

    骗子,没人不喜欢吃肉,何况还是兔兔!

    枝繁和叶茂还有来财相视一眼,他们很感激席老师教他们养兔子,于是一个想法就这样种下了:

    等兔子肥了,他们要盛一大碗兔肉亲自给席老师端去。

    可怜的城里人呐,竟然兔肉不好吃,怕是炒兔肉的艺没到家吧。

    等着吧,他们一定要让席老师尝一尝瑶山美味的爆炒鲜兔肉。

    -

    来财抱着兔笼没回二妮家,而去抱到了大房的宅基地处,看到一笼奶兔,在那垒地基的赵老大乐得眉毛飞舞。

    呆在娘家的苗云霞很快从儿子口中得知了兔子的事,当下还生啥子气,立马舔着笑脸回了家。

    回的不是借住的二妮家,而是他们的宅基地。

    为了养兔子不被人发现,赵老大和苗云霞商量后决定搬出二妮娘家。

    没房子住,就在宅基地上搭个草棚。

    当天晚上,大房一家五口从二妮娘家搬了出去,并在草棚后边绕着山脚围了一圈密不透风的矮院子,然后铺平稻草将兔子放了进去。

    可惜做得再心还是被人发现了。

    看到赵老大家后院一窝睡得香甜的兔子,半夜来刺探‘军情’的郑桂兰眼红的能滴血。

    第二天一早,郑桂兰拦住上工的苗云霞,一番威胁和拉扯后,苗云霞忍痛送了三只奶兔给郑桂兰。

    不送行吗?不行。

    瑶山生产大队有强制规定,各家各户养猪不能超过一头,鸡鸭等牲畜不能超过五头。

    苗云霞不给,郑桂兰就扬言要去举报,到时全部都要没收,还要罚款扣工分,不划算。

    来财将郑桂兰卑鄙无耻的行为和香茶了,让香茶心。

    香茶立马和赵老三合计,最终决定把多余的两只已经断奶的兔子让钱火狗带回家养。

    不知道是钱火狗拎回家被钱桃花老子娘看到嚷嚷了出去,还是郑桂兰去娘家炫耀漏了嘴,总之,周边的人家一下都知道了赵家三房底下养着兔子。

    这年头能在山里碰上一只野兔那就是运气,这下好了,赵家三房养了还不止一只,不少人嫉妒在心,纷纷跑到刘奋斗跟前嚼舌根。

    刘奋斗:“和我有啥用?人家自个在山上抓的,养得又没超过五头,挺好的呀,你们要是想养,也去山上逮去,不过我丑话在前头,能养多少你们心里也有数”

    举报的人觉得刘奋斗在废话,看不到公社没收赵家兔子的凄惨下场,这些人只能暗自咬牙,然而扭头却奔向了大茶山。

    第一个气势汹汹往山里冲的是二妮,二妮这几天气得头发晕。

    啊啊啊,香茶背着她在养兔子,还养了五只!!

    不行,她也要养。

    然而兔子哪那么容易就能逮到。

    天气越来越热,各种毒蛇都跑了出来,这天傍晚,不少人脸色煞白地下了山,一问才知他们捅了蛇窝,险些葬身。

    还是丁大嘴聪明,没上山,而是抱着一筐红薯苗和菜秧悄悄来到赵老三家。

    春夏之交的雨下过后就是插红薯苗的好时节,赵老三正愁没苗,家里的自留地上也没菜秧,再不栽菜吃啥。

    看到丁大嘴送来的苗苗,都不用丁大嘴提,赵老三主动等这窝兔子交种有了兔子,一定挪两只给丁大嘴。

    兔子发情期快,三四个月就能交配,到时候又能有一堆兔崽子。

    丁大嘴哼着曲满意地走了。

    二妮家可就惨了,二妮被蛇咬了,好在不是毒蛇,但也要遭一番罪受。

    这天夜里,不止二妮家头疼,周寡妇家也不安生。

    之前柳媒婆被香茶哭着赶走后,柳媒婆就将赵老三没相中的事和周寡妇了。

    周素芬不以为然,她长得漂亮不愁没男人要,何况她有点嫌弃带着三个孩子的赵老三。

    秀娥一听婚事黄了,当场急得跳脚,然而她娘觉得赵老三拒绝她这么一个大美人让她很没脸,总之不肯再谈这个。

    秀娥伤心了好几天,就在这时,大队传出赵老三家养了五只兔子,秀娥哇得一声哭出来。

    越过越好的赵老三咋就不是她的继父呢!

    不行,她一定要让她娘嫁给赵老三,她要挤掉香茶成为赵老三的掌上明珠,她要过人上人的好日子。

    被二妮嫉恨,被秀娥想取而代之的香茶这几天过得想当踏实,夜里一觉睡到天亮。

    就是不能和笔友哥哥见面这点有些遗憾,不过香茶很快将不愉快抛之脑后。

    因为从今天起,她要开始上学啦!

    -

    李静婉和席季路昨儿找上赵老三,听女儿记性好有读书的天赋,赵老三高兴的合不拢嘴,立马领着香茶到学校交钱。

    就这样,五岁的香茶成了瑶山学建成后首批一年级学生。

    一起入学的还有金凤,大房的来旺也在。

    往学走得路上,金凤好奇,瞥了眼高高瘦瘦的来旺,声问香茶:“你来旺哥哥十一岁了还来上一年级呀?”

    十一岁该读四年级。

    香茶:“大伯娘让来旺哥哥来的,认认字总没坏处。”

    金凤哦了声,从旁的赵来旺尴尬地挠挠头。

    望着走在前头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堂妹,赵来旺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他不乐意来听‘和尚念经’,可他娘非逼着他来。

    其实苗云霞的原话是:“二房美玉,还有三房三个娃都在念书,就我家没人,不行,必须去念,我砸锅卖铁也要拱一个读书人出来!”

    讨厌读书的来财早早跑了出去,来妹太,就只剩十一岁的来旺成了苗云霞的试验品。

    三人边聊边往学校走,香茶和金凤背着书包异常兴奋,一路嬉笑不停唧唧喳喳,像枝头报喜的鸟雀一样。

    快到学校门口时,看到站在那拄着拐杖不动的美玉,香茶敛起笑容。

    美玉紧盯着香茶看,目光露骨。

    香茶毫不胆怯地继续走,美玉在后头气得头发丝都立了起来。

    “站住,谁准你进去的!”

    话音刚落,里边出来的李静婉看到了香茶,笑着牵起香茶的:“走,我带你去见席老师,他教你们一年级数学。”

    瑶山生产大队总共就六个知青,都向公社提交了成为老师的申请,经过审查,只有李静婉、席季路和江绫雅拥有教学资格。

    李静婉负责所有班级的语文,席季路抗了校长的职,所以只教一年级数学,剩下的班级由江绫雅来带。

    香茶有礼地喊了声老师好,然后扭头冲美玉吐舌头略略略。

    美玉当场气成胖河豚。

    她娘厚着脸皮找大队长借钱才让她继续读书,没想到香茶也要读。

    读就算了,竟然是被两位老师上门请过来的。

    什么记忆好,都是鬼扯,赵家最聪明的女娃是她才对。

    美玉进门的时候,李静婉正笑容满面地交代席季路好好教香茶。

    李静婉教美玉他们班,在隔壁,两间教室中间有一扇门连着。

    坐在教室里的美玉满脑全是刚才李静婉夸奖香茶聪明的画面,越想越烦,美玉索性闭眼用力捂住耳朵。

    台上上课的李静婉皱眉:“赵美玉!”

    美玉啊了声,神色恍惚。

    李静婉:“你来读课文,用普通话。”

    隔壁生产大队学教书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好多话带方言,以至于教出来的学生都有口音。

    大城市来的李静婉和身为校长的席季路商量后,决定从今天开始教他们普通话。

    李静婉喊起美玉后,隔壁席季路招呼大家去门口。

    “大家都来听听四年级学生的朗读,跟着学学。”

    香茶探着脑袋张望,就连来旺都睁大眼灼灼得注视着站起来的美玉。

    美玉捧着书本,开始念:“突然又来了一只修勾——”

    香茶跟着声读,但总感觉不对劲,不太像普通话。

    李静婉纠正:“是--,狗,不是修勾。”

    美玉:“--,修勾。”

    李静婉:“”

    教室里哄堂大笑,都在学美玉奇怪的发音。

    美玉重复了一遍,丝毫不觉得自己发音不对,可看到大家对她指指点点后,顿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虫。

    这时李静婉看到了门口嘴巴一张一合的香茶,李静婉想了想,柔声道:“你们进来听吧。”

    香茶和金凤等朋友拉站到最后一排。

    李静婉又对底下的同学们道:“我读一遍,你们跟读一遍,认真点。”

    着朗读起课文。

    后排的香茶轻声跟读,读了几遍后,李敬婉又点了美玉。

    美玉自信满满,然而一张嘴还是‘修勾’,语调诡异的往上扬。

    来旺忍不住扑哧一笑,屋里的其他学生哈哈大笑,有调皮捣蛋鬼大声跟着学,一时间屋里此起彼伏的‘修勾’。

    李静婉叹气,怎么就掰不过来呢?

    让快要哭的美玉坐下后,李静婉又挑了几个学生读,然而都不太满意,多多少少带有口音。

    “香茶同学,你会读吗?”李静婉突然问。

    香茶脸红彤彤的,李老师喊她香茶同学哎,声音比家里的兔的毛儿还要软和,真好听。

    “会。”

    李静婉:“那你来读。”

    考虑到香茶识字不多,李静婉正准备领读,就在这时,香茶往前站了一步,然后张嘴顺畅的将自然段背了下来。

    吐字如珠,字正腔圆,奶音宛若流动的溪水淌过众人的耳朵,所到之处如沐春风,舒坦爽快。

    感觉被羞辱到的美玉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赵美玉同学,你要去哪?”李静婉追了出来。

    下一秒传来美玉的鬼哭狼嚎声。

    香茶出去一看,发现腿脚才好的美玉被校门口没挖掉根的树坑绊倒了,摔了个四仰八叉。

    “嘿,原来你在这,我到处找你呢!”话的是送信的邮递哥。

    哥帅气的来了个刹车动作,车轮带起的灰尘撒了美玉一脸。

    满嘴泥巴,脚踝剧痛的美玉呜咽哭嚎,待看到哥递过来的信件,美玉倏地停了哭泣。

    是宋秦哥哥的信。

    刚还趴在那起不来的美玉忍着痛快速起身拆信。

    “宋秦哥哥要来看我了”

    美玉一扫刚才的晦气,咧嘴冲大家显摆宋秦是谁,和她的关系有多好。

    十来岁的孩子们听了后都羡慕的不行,香茶也有点羡慕,不过也就羡慕一会。

    因为她的笔友哥哥也经常给她写信,只不过是在梦中罢了。

    当然了,她也不能像美玉一样大大方方的和别人。

    梦中相识,梦中交友,这种事出去没人会信。

    “对了,我这还有一封你们大队的信。”

    哥低头翻了翻军绿色背包,从一堆信中准确地抽出一封。

    “叫赵香茶。”

    哥举着信,大声问:“你们知道赵香茶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