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换回身体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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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醒了。

    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韦云图把她安置在太傅府养伤。

    听陆敏失手推倒她后,徐子明二人居然放火烧楼试图掩盖罪行,玲气恼不已, 大骂这两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随后她问起绣坊其他人的情况。

    韦云图告诉她:“放心, 绣坊无人伤亡,长公主殿下已经补偿了她们的损失。陆省也掏了不少银子。”

    听燕惊鸿为了她, 闯了翰林院和陆府, 给了徐子明和陆敏一人一刀。玲既惊讶,又感动:“我可以去拜见公主殿下吗?”

    韦云图笑道:“已经派人告诉她你醒来的消息了,她大概很快就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轻便的马车,停在太傅府门口。

    一位容色极美的女子轻巧地跳下马车,看到玲便径直给了她一个拥抱:“你没事就好。”

    “艳红姐?”玲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美人,“等等, 不对, 你是……”

    美人对她扬眉一笑,这神采飞扬的神态实在不容错认。

    “公主!”玲惊呼,“你和艳红姐已经换回来了?!”

    “暂时的,只能维持三天, ”燕惊鸿作势作了一揖,“第一次与徐姑娘正式见面, 我是燕惊鸿。”

    玲笑了起来:“徐玲见过公主殿下。”

    她看着眼前的宫装美人,上一次见到这张脸, 是在宫廷之中。

    那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实在令人见之难忘。

    都美人垂泪时,更增三分颜色, 如何不让人惊叹那份美貌。

    今日再见,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比美人垂泪更令人心弛神往。

    上次见到时,玲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身华丽的裙装和发间昂贵的红宝石发饰。

    但看到真正的燕惊鸿,第一眼看过去,玲所有的视线全被她的神态所吸引,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到的神态,让人移不开眼。

    让人甚至无暇分神去注意她的穿着扮。

    “韦太傅,张礼。”燕惊鸿又与在场二人招呼。

    “殿下,恭喜啊,”韦云图笑着行了半礼,“只有三天的话,想必殿下有很多事要忙吧?”

    “没错,今日清刚换回来的,”燕惊鸿抬头看着太阳推测了一下时辰,“不过三天足够了。”

    “殿下百忙之中特地来看我的?”玲笑道,“摄政王殿下怎么没陪着你?我还以为,你换回身体后,要抓紧时间和他缠绵一会儿呢?”

    燕惊鸿掐了掐她的脸蛋:“哪有时间缠绵?一堆事等着我去做呢。”

    今日谢寒宿没有陪她前来,其实是因为他不方便来太傅府。

    韦云图起复之时,谢寒宿就对他过:“您要起复,不能由我出面,否则,只会带累您的名声。”

    韦太傅是清流之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的确不方便在明面上与恶名昭彰的摄政王来往过密。

    但燕惊鸿就没有这样的顾虑,虽然京城里喜欢观察她动向的人也很多,但与那些盯着谢寒宿的人不同,分析摄政王动向的都是政治层面的,而分析她动向的都是八卦层面的。

    不管她和谁来往,去谁府上拜访,没有人会往深层意味去想,顶多八卦一下她和谁成了闺中密友或者是不是背着摄政王看中了某个俊俏少年郎。

    这就是做一个世人眼里的愚蠢公主的好处了。

    “公主,徐子明和陆敏的事,多谢你了,”玲感叹,“现在回想起在徐家村的日子,真正是恍如隔世,当初我怎么就把徐子明这种垃圾当块宝呢?”

    “你醒得正好,明日是徐子明和陆敏行刑的日子,如果你想观刑,我陪你去。”

    玲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虽然恨这两个人,但我实在不想围观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

    “你很好,”燕惊鸿道,“我知道有的人遭遇这种事后,会把很多时间消耗在仇恨上。但害你的人已经得到了报应,过去了就过去了,别把仇恨永远放在心里。”

    “我不会的,”玲对她笑了笑,“我还有很精彩的人生要过呢。”

    几人又聊了几句,玲有些迟疑地问,“殿下,艳红姐她对这件事反应如何?”

    “不太好,她坚持明天要去刑场送徐子明最后一程。恰好在这种时候我们换回了身体,就让她以自己的身份与徐子明正式告别吧。”

    玲闻言心下有些不忍,燕惊鸿拍拍她:“别想太多,好好养伤。”

    “嗯。”

    燕惊鸿看向韦云图:“韦太傅,你教了皇弟这许多天,我似乎还没问过你,觉得他资质如何?”

    提起此事,韦云图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你的选择没有错,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先太子之死带来的伤痛,终于在面对这个天资聪颖的皇帝时逐渐愈合,韦云图看到了大荣朝未来的希望。

    如今朝堂之上,他也不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韦云图和谢寒宿,外界眼中对立的两派人马,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帝王铺路,期盼他成为一位明君。

    燕惊鸿畅然一笑:“那就太好了。”

    和几人寒暄一会儿,燕惊鸿便要离开了,她还有事要做。

    “殿下要往何处去?”韦云图问道。

    “公开露个面,敲一些该敲的人。”

    玲眼神一亮:“我想去看热闹可以吗?”

    燕惊鸿看向韦云图,后者颔首,表示玲的身体状况可以出门。

    于是她对玲豪迈地一挥手:“没问题,走着。”

    燕惊鸿这一挥手,颇有几分纨绔子弟呼朋唤友的架势。

    韦云图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回想起徐家村初遇,那个带着血迹和伤口,满身狼狈,眼神却灿若星的女子,恢复真身之后,果然如他预想一般意气风发。

    不,也许比他预想的,还要胜上几分。

    她身上有着那种从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儿才会有的张扬明媚和无忧无虑,有着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遭遇过挫折的人才会有的那种自信,有着出身很好、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的肆意狂妄。

    也难怪,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被宠坏了的金枝玉叶。

    但韦云图很清楚,她不是没遭遇过挫折,她只是能解决掉那些挫折。这其中的区别大得很。

    她的自信并不来源于顺风顺水的人生,而是来源于她对自己本身能力和手腕的笃定。

    —————

    燕惊鸿的第一站,是申屠绪的将军府。

    既然有换回身体的希望,那可以暂时留申屠绪一命,他毕竟还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何况,燕惊鸿最喜欢用的,就是申屠绪这样的人,因为他不是好人,无论如何压榨他,她都不需要于心有愧。

    虽然此人心思多了些,但燕惊鸿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块顽石,磨成称手的棋子。

    进了门,将军府的管家陪着心:“殿下,将军他不在家,今儿一早同僚就找他喝酒去了,的不敢骗您,就在城西的摘月楼。”

    “让他立刻滚回来,我等他一炷香,一炷香内不归,后果自负。”

    按理,一位公主是断没有对一位三品大员如此颐指气使的道理的。但管家是申屠绪亲信,虽然不知具体内情,但至少知道眼前的人惹不起。

    “是……是……”管家派人火速去将申屠将军找回。

    “还愣着做什么,点香吧。”

    管家这才意识到这一炷香时间就是字面上的一炷香时间,却也不敢什么,只唤了丫鬟拿了香炉过来燃香。

    没多久,申屠绪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将军府,一路跑进了正堂,看到燕惊鸿,果断施礼:“殿下,不知找下官何事?”

    “上次你不是想念我了吗?我就特意来看看你,和你叙叙旧啊,”她不去看眼前热汗冷汗混在一起流的申屠绪,只是看了看窗边的香炉,“一炷香还没燃尽,不错,看来你还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

    申屠绪抹了把冷汗:“下官对殿下的命令自然无不遵从。”

    “那就好,”燕惊鸿挑眉看他,“镇北侯府的傅世子要回京了,我要你把手中的兵权暂时移交给傅询。”

    “……”

    “怎么?你有意见?”

    “臣不敢。”

    “不敢就对了,你是个聪明人,少去做那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

    “是。”

    “申屠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京城北大营的指挥权,”燕惊鸿一巴掌给个甜枣,“我可以给你指挥权,也可以要你的命。我的选择全看你的表现了。”

    “是!”

    “好了,我要离开了,你回去继续喝酒吧。”

    “是,”申屠绪不敢有一句怨言,“臣恭送晋宁殿下。”

    玲跟在燕惊鸿身后,扮做侍女,全程围观了这场戏。

    “想什么呢?”燕惊鸿问。

    “就是觉得你好厉害,那可是当朝的三品大将军啊,在你面前唯唯诺诺的,连头都不敢抬。你这样对他,不怕他背叛你吗?”

    “他本来就想背叛我,是我没给他机会。这样的人,你对他越强硬,他就越怕你。反之一旦在他面前表现得软弱可欺,他就会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人倒是贱得很。”

    燕惊鸿笑了起来:“可不是嘛。”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玲兴致勃勃。

    “去春日宴。”

    “春日宴,这又是什么宴?”

    “每年一度的相亲宴,能让年轻男女们隔着园子远远地相看一下。夫人们借宴会考察姑娘们的才艺品行,以挑选自己心仪的儿媳。所以宴会上会有很多争奇斗艳的男男女女,”燕惊鸿给玲简单解释京里的传统,“不过主要还是大家聚在一起玩乐,京里绝大部分宴会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玩乐。”

    玲笑出声:“怎么感觉你们京里人都很无聊似的,总是想着开宴会取乐。”

    “这句话我倒是无可反驳。”

    马车很快到了春日宴现场,还未走近,远远就见高台之上有一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这是?”

    “这是春日宴的习俗,每年都要献祭一名女子,她跳完舞就会被杀死。”

    “什么?!”

    燕惊鸿笑了起来:“抱歉,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我什么你都会信?”

    “……”玲白她一眼,“怎么感觉你换回身体之后连性格都恶劣了许多?”

    燕惊鸿笑着岔开话题:“如果你喜欢看跳舞的话,京城第一舞姬就在谢寒宿府上。”

    “什么?”玲大惊,“摄政王他居然买舞姬回府?”

    “其实人是我买的,”燕惊鸿羞涩承认,“但是不好往宫里带,就放在他府上了。”

    “……”玲一脸‘你心真大’的表情,“然后呢?”

    “谢寒宿他的府上不养闲人,”燕惊鸿一副此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就派人把京城第一舞姬训练成了暗卫。”

    “……认真的?”

    “认真的,他还舞姬资质奇佳,身手灵活,正适合习武,是块做暗卫的好材料。”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玲评价。

    燕惊鸿大为委屈:“这件事里奇葩的只有他,我是无辜的。”

    “有多少女人,会往未婚夫婿的府上送舞姬?”玲发出疑问,“还是京城第一舞姬?”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我,都是傅询那厮惹出来的,我当时不把人买下来很难收场。”

    “傅询又是谁?”

    “京城第一美男子,等他回京,我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好啊。”听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玲顿时忘记了刚刚关于舞姬的对话。

    燕惊鸿是只身来此,但公主的仪仗已经等在了园子门口。

    她从马车上跳下,又细心地把头上有伤的玲扶了下来,才踏上了公主的软轿。

    玲跟在她身边,好奇地量:“好大的排场。”

    “公开亮相就这点麻烦,排场要做足。”

    软轿中,两位宫女开妆奁,给燕惊鸿补了些脂粉,又在发间补了几只簪子、步摇。

    燕惊鸿晃了晃脑袋,听着环佩叮咚的声音:“好久没这么扮过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扮,”玲好奇,“从徐家村一路到京城,都没见你仔细扮过。”

    “我喜欢啊,我喜欢所有漂亮的东西,”燕惊鸿笑了笑,“只是之前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扮起来感觉怪怪的。”

    她换了一身月白色嵌金纹的宫装,托腮一笑的时候显得特别天真无邪特别不谙世事。

    —————

    看到晋宁长公主的仪仗时,大家就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除了之前招待东雍使臣的宴会,她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就连上次露面也显得畏畏缩缩,搞得大家心下都挺好奇。好奇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真的被摄政王恐吓,才导致张扬明艳的女孩子从此变得一蹶不振。

    但燕惊鸿这一露面,让大家的猜测的落空了。

    这园子装饰甚是风雅,种了不少花树。

    燕惊鸿就这样分花拂柳而来,阳光透过树荫,在她的衣裙上,裙摆上的金线映着阳光,越发显得光华灿烂,华贵无双。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对上这许多或审视或量的眼神,毫无怯意,只对着所有人灿烂一笑。

    眼前的女孩子,还是旧日那副鲜活灿烂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被吓到过或是有什么阴影的样子。

    大家普遍对晋宁公主的智慧有些低估,都觉得以她的城府,做不出强颜欢笑的模样,那应该就是真的开心。

    是又被摄政王哄好了?

    有人心下又开始嘀咕,据摄政王之前已经撕破了脸皮,在宫廷之中就敢恐吓长公主。

    为什么又去哄她?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韦云图起复?

    这位曾经清流之首,一经起复,便有不少臣子站在他那边。希冀能借他对抗谢寒宿的势力。

    大概就是如此了,有人心里暗暗揣度,谢寒宿感受到了韦云图的威胁,不得不把狼子野心加以伪饰。

    还好燕惊鸿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然大概连她都会很惊讶——这些人的推测与事实没有半点干系,却偏偏逻辑自洽,全都得通,这份造谣的功夫也着实是份本事了。

    东雍的皇女谈翎也在场,这次东雍使臣来访,也是为了来向大荣请教农耕之术的,东雍一向不擅农耕,这一请教,盘桓的时间就长了些。

    有人邀请谈翎参加春日宴,她正想多见识见识大荣风情,便兴高采烈地来了。

    却没想到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晋宁长公主。

    想上去个招呼,但想到上次见面时的尴尬,她又有些犹豫。

    却不想对方主动与她问好:“皇女,我们又见面了。”

    “殿下,叫我阿翎就好。”

    “好,阿翎,你就叫我惊鸿吧。”

    “好!”谈翎顿时开心起来,“惊鸿,我回去一定要和单大人炫耀这件事。”

    “单大人还好吗?上次见他时,他似乎不太适应大荣的气候,有些虚弱。”

    “那个老狐狸好得很,他当初从大荣回去之后没少夸你呢,”谈翎着,“可是,我有一点不解,你代表大荣与东雍和谈,那么大的事,为何大荣这边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你的功绩呢?”

    她这些天与大荣一些贵女往来间,自然听过晋宁长公主,听出来的内容,和单大人所的什么“智计百出、聪明机敏”,实在差距甚远。谈翎整个人都困惑极了。

    燕惊鸿想了想,简单给她解释:“在大荣朝,帝王的女性亲人干涉太多朝政,传出去未必是件好事。”有时候隐于暗处,更方便她行事。

    “这和我们东雍不一样,我们那里,皇女也可以封王甚至继承皇位呢。”

    “我听过,你们那里很好,”燕惊鸿亲手给她斟了杯茶,“我当初选择与你们而非西睢国结盟,也是希望在很多观念上,我们可以互相影响。”

    “西睢!”谈翎惊呼一声,感觉周围不少视线投过来,吐了吐舌头,降低了音量,“你考虑过和西睢结盟?”

    “当然啊,西睢有些地方虽然落后了些,但他们的战马和矿产是我们需要的资源。”

    “那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我们东雍?”

    “因为啊,”燕惊鸿开了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他们派的使臣太烦人了,我不想与他和谈,只想砍了他。”

    姑娘有了点危机感:“那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和谈啊,他们的国主不是好人,我们两国之前接触过,他们要我们嫁皇女和亲,我姑姑嫁了过去,最终被他们国主折磨死了。姑姑年纪轻轻便客死异乡,连尸骨他们都不肯还给我们。我父王因为这件事恨死西睢了。”

    到这里,谈翎有些黯然,燕惊鸿也不好再搪塞她,坦言道:“当初,其实就是因为西睢使臣提出要大荣嫁个公主去和亲,我们才谈崩的。”

    谈翎瞪大眼睛:“他们难道胆敢要你嫁过去?”

    “不是我,他们嫌我太暴躁了,他们想要一个传统一点的、知书达礼、不会武功的公主,”燕惊鸿摇摇头,“但不管是谁,我都不能同意就是了。她们的命运,并不是我可以拿来做交易的筹码。我不觉得我有这个权利。”

    “怪不得。”谈翎突然笑了笑。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单大人称赞过你,难得的不是手握重权,而是手握重权却仍怀赤子之心。”

    燕惊鸿怔了怔:“单大人谬赞了。”

    “不管怎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燕惊鸿笑了起来:“我的荣幸。”

    谈翎声问:“我不怎么喜欢喝茶,可不可以喝酒?”

    “当然。”燕惊鸿便吩咐下人去取酒来,她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饮酒了。艳红的身体需要服药,不能喝酒。难得换回来,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过把瘾。

    很快下人送了酒上来,在场其他人便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人推杯换盏,一副一醉方休的架势。

    上次招待东雍使臣的宴会上,她们之间看起来不是还很尴尬吗?怎么转眼间关系就这么好了?

    谈翎很是惊喜:“想不到你的酒量这么好,我以为大荣贵女都是不怎么喝酒的。”

    “其实也是喝的,我还知道几个酒量不错的,只不过她们很少在人多的场合饮酒,以防失态。”

    “你们大荣的女孩子,活得可真累。”

    燕惊鸿叹气:“这是今日,我听到的第二句无法反驳的话了。”

    听到谈翎的话,燕惊鸿下意识想到沈扶雪。

    不过春日宴这种男女互相相看的场合,她是向来不会出席的。

    沈扶雪美名在外,踏上沈家大门求娶的人一直不断,但她就是不想嫁人,操碎了沈丞相一颗老父亲的心。

    当初燕惊鸿和傅询,还分别帮她搅黄过两桩婚事。

    后来还是谢寒宿登门拜访后,京城人士以为他喜欢沈扶雪,敢于登门求亲的人才逐渐少了。

    大家开始猜测沈扶雪在守身等待摄政王。

    为此,沈丞相每每看到谢寒宿都是咬牙切齿。

    谢寒宿背着满身骂名尚无动于衷,对沈丞相的怒目而视表示不痛不痒。

    其实他最初也怕恩将仇报,耽误了救命恩人的姻缘,准备帮忙澄清来着,但沈扶雪乐得清静,不需要他澄清。

    后来有了心上人,沈扶雪自然不再拦他,但燕惊鸿思考了一下,表示你澄清之后,还得我去帮她搅黄婚事,要不就先这样吧。

    两人都不怎么在乎这方面的名声,于是就这样顺其自然了。

    倒是沈扶雪挺过意不去,人家一对爱侣甜甜蜜蜜,却被自己搅合成了大家口中的三角恋,于是她开始自觉在公开场合与谢寒宿保持距离。

    燕惊鸿表示没必要,不管有没有你,大家反正都认为谢寒宿娶晋宁长公主是为了权势就是了。

    想着想着,燕惊鸿想起沈扶雪还不知道自己换回身体的事,算待会儿有空就去丞相府吓吓她。

    谈翎喝了几杯酒,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为什么我觉得这次见到的你,和上次见到的完全不同呢?”

    燕惊鸿叹气:“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

    “好吧,”谈翎性格很好,以为对方有难言之隐,便不追根究底,“我希望下次见到的你,还是今天这个你。”

    燕惊鸿对她举了举杯:“我亦如此期盼。”

    此时,水池边突然起了喧哗声,原来是有姑娘落水。

    为安全起见,园子里的水并不算深,边缘的位置落下去完全可以直接站起来。但落水的姑娘慌乱扑腾了几下,竟把自己扑腾到了最深的水中心处。

    忙有人喊丫鬟婆子下水去救,但在场的丫鬟里没人会水。

    推她下水的人也慌了,知道这里水浅,才推她下水让她出个丑,没想真闹出人命啊,慌忙喊侍卫去救。

    反而是姑娘的家人犹豫着不想让侍卫下水,一边让人准备杆子把她拉上来,一边喊着让姑娘自己往岸边游两下。

    燕惊鸿气得直接掠过水面,拎着落水姑娘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换回身体后,拎人轻松多了。

    这一掠飘忽若神,飘然如燕,衣袂飘飘的模样实在很美,但还没等众人好好欣赏,燕惊鸿已经把人往地面上一放,顺手把自己外衫披在落水姑娘身上,怒视岸边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几个月没露面,你们是忘了我的规矩了?在我眼皮底下搞这些动作,我过什么来着?”

    “见一次一次。”有姑娘垂着头老实回话。

    没人敢和她争辩,能在这种地方站得最高的女子,要么是沈扶雪那种名声完美的人,要么是燕惊鸿这样的混不吝。

    “推人下水的,自己跳下去,”燕惊鸿看着岸边这一群人,“不认的话,刚刚所有围在池边人都给我进水里走一遭。”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丢这个人,大家的眼神交汇处,已经把推人下水的女子供了出来。

    那女子与燕惊鸿对视,欲哭无泪,内心把那些胡乱传话晋宁长公主性情大变的人都骂了一顿。

    她咬了咬牙,实在是不敢跟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争辩。

    作为自在京城长大的人,她很清楚燕惊鸿的作风,自己不跳,等着她的就是被燕惊鸿踹下去。

    没错,在群众心目中,燕惊鸿就是这般铁石心肠且无理取闹。

    于是,她含泪跳了池子。

    燕惊鸿满意点点头,提着她的领子把浑身湿漉漉的她拎了上来。

    被推落水和主动跳水的两人都被丫鬟扶了下去。

    燕惊鸿又看向落水姑娘的家人:“你们怎么回事?”

    姑娘的家人也挺无奈,支吾着道:“被男子救上来,名声不好听,她正着亲呢,我们也是为她着想。”

    “命都没了,我看你们拿什么亲去?”燕惊鸿看着眼前一撮人群,“都散开吧,看你们就烦。”

    跟过来看热闹的玲,和不远处的谈翎,都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大家都你暴躁呢……玲想道,倒也没冤枉你。

    而谈翎捧着脸,只觉得这位长公主实在太对自己的胃口了。

    燕惊鸿脱下宽大的外袍后,里面是一件窄袖长裙。腰间被月白色的腰带一系,显得腰身越发纤细。

    看起来娇娇嫩嫩的美人,脾气却十分暴躁。

    这强烈的反差,让初次见到的人都十分不适应,见过很多次的人……也仍然觉得不适应。但好歹是习惯了。

    几个月没见,这种独一无二的风格倒也令人想念。

    燕惊鸿公开露个面,是想消除一下几个月未露面带来的猜疑以及东雍宴会带来的负面影响,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没事不要在她面前造作。

    在宴会上又待了一会儿,她就想离开了。

    与谈翎告别后,她把玲送回了太傅府,嘱咐道:“要是在这里住腻了,就去找我。”

    “快走吧你,”韦云图赶她,“我已经收了玲为徒,要教她很多东西呢,你别天天拐带她出去玩。”

    燕惊鸿听了,忍不住为玲开心,韦云图肯收徒,这倒是她的造化了,嘴上却仍然与他斗嘴:“那你好好教,过一阵子我可要来检验她的水平的。”

    从兰台县到京城的一路上,两人没少斗嘴,韦云图驾轻就熟地反驳:“就你那水平还检验她?不如坐下来和她一起听听我的教诲?”

    “免了免了。”提到读书进学这种事,燕惊鸿溜得飞快。

    韦云图还未什么,她的背影已经迅速消失不见,他摇了摇头,低头拿起本书卷的功夫,却发现燕惊鸿又回转,在院门口探了个头:“太傅大人介不介意多收个新徒弟?”

    “如果是你就免了。”

    “当然不是我,”燕惊鸿对他眨眨眼,“你还记得鼎平三十五年的探花沈流墨吗?”

    韦云图怔了怔:“当初的惊才绝艳探花郎,我自然记得,但他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不知所踪了吗?”

    “如果我知道他在何处呢?”

    “他若情愿,我自然愿意收徒,”韦云图看着燕惊鸿,“连他的行踪你都查得到,殿下为了这个朝堂真是煞费苦心。”

    “其实也没那么煞费苦心,”燕惊鸿笑了笑,“他的行踪我一直都清楚得很。”

    —————

    离开太傅府后,她换了件衣服去了丞相府,吓唬了沈扶雪。然后试图诱拐她帮忙完成“帮皇弟批三个月奏折”的任务。

    沈扶雪无奈:“陛下不高兴是你惹的,却要我帮忙哄人,你可真是会做无本万利的生意。”

    “扶雪……”燕惊鸿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

    沈扶雪实在拿她没办法:“我倒是愿意帮你,但批阅奏折?你也太难为我了。”

    “我看过你写的策论文章,你一直在关注朝中政事,对这些事也极有见地。”

    沈扶雪垂眸,她所作的诗词歌赋流传出去后,文人雅士们纷纷赞誉她的才情。她常常会想,若他们知道,她私下写的最多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策论文章,他们还赞不赞她了?

    她摇摇头:“会写策论不代表会批阅奏折,我若弄错了怎么办?”

    “放心吧,会有人重新审阅的,皇弟批过的那些,也都是有人审阅的。”

    “你不是算锻炼陛下吗,奏折我批了,他怎么办?”

    燕惊鸿神秘一笑:“韦太傅恰好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训练计划,这子逃不过的。”

    以为让姐姐帮忙批几个月奏章他就能躲清闲了?太天真了。

    沈扶雪苦笑:“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太好了,”燕惊鸿拍拍手,“以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做的那些男装你还留着吗?”

    “还留着。”

    “也许是时候让沈流墨这个身份重出江湖了。”

    沈流墨,是沈扶雪扮成男子时的身份,对外自称是沈家旁支的庶子。

    沈家是名门大族,旁支众多,自然也没人会闲到去查证某个旁支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庶子。就算查到了没有,也多半会以为此人只是想蹭蹭沈相的名声,倒也不会往假身份的方向去想。

    总之,沈流墨在京城很有名。

    “他”是傅询和燕惊鸿怂恿出来的,傅询倾心教导了很多假扮男子的经验,沈扶雪聪明,学得似模似样。

    那时候她们三个一起扮做男装,在京城里招猫逗狗,任谁看见不一声纨绔子弟。

    然后两个损友,出于有趣,开始怂恿沈流墨去考科举,燕惊鸿还帮“他”做了个假身份。

    于是沈流墨一路考了乡试会试殿试,最后差点无法收场,因为“他”最终中了探花。

    燕惊鸿和傅询都处于一副“知道你有才,但没想到你这么有才”的茫然状态。

    马游街那一日,两人混在人群里,看着骑着白马,与状元榜眼并骑的沈流墨,实在很难不为她感到骄傲。

    两人骄傲的脸,与沈丞相发青的脸色,交相辉映,十分有趣。

    最终,沈流墨称病,未在朝中任职。

    这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仿佛昙花一现般,于短暂的风光后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那时正值先帝晚年,朝中一片混乱,两方势力对,倒也没人有心思去追究这位探花郎的病是真是假。

    沈流墨自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直到燕惊鸿今日再次提起。

    “暂时给你安排一个翰林院侍读的身份,你当年若肯接受点官,就差不多是这个官职了,听起来很有趣吧?傅询要回来了,你正好可以与她同朝为臣。当然,你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退出,没有人会知道沈流墨就是沈扶雪。”

    “你一向很会服人,”沈扶雪执笔轻叹,“我知道我不该,但我承认,我的确很想念当初马游街那一天。”

    —————

    离开丞相府,燕惊鸿又拜访了几位官员的府邸,这些人并不都是朝廷重臣,他们之中有几位的官职十分不起眼,但每一个都是燕惊鸿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也许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天结束,燕惊鸿回到谢寒宿身边。

    俊朗如玉的男子在漫天星光下对她微笑:“今天过得很充实吧?”

    “也还好,”燕惊鸿想了想,“大多时候只是在与人聊天。”

    谢寒宿扔给她一柄软剑:“你的剑。”

    燕惊鸿笑了起来:“你最懂我。”

    她也不去换掉那身繁复又华丽的衣裙,拔剑挽了个剑花,出剑时,剑锋一点寒芒,那宽袍广袖就在空中一飘而过,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身段轻盈优美,矫若游龙。

    谢寒宿在一边给她吹了一支笛曲。

    一曲毕,燕惊鸿还剑入鞘,纵身一跃上了摄政王府的屋顶。

    恰有凉风吹来,她的裙摆在空中蹁跹,燕惊鸿迎着风感叹:“我可真想念这个。”

    “啊————”她对着夜空大吼,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谢寒宿仰头看着她,他知道,对于交换身体这件事,她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她掩饰得太好。

    燕惊鸿很快发泄完毕,又是一脸笑意盈盈,作势要从屋顶上跳下来:“接住我。”

    谢寒宿把她抱了个满怀。

    沈扶雪曾过,任何见过他们二人相处画面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们不相配。

    燕惊鸿投入谢寒宿的怀抱,经历了漫长的一天,这里是她的休憩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