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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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似乎在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改变着, 最开始,没有人注意到这悄然无声的变化。

    直到许多政令一一下达,很多官员被调职, 朝堂上逐渐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有人不满于这种改变, 却突然发现,无论是清流一派还是谢寒宿一派, 都没有他可以去与之商讨对策的人了。

    帝王的政令畅通无阻, 再也没有以往一道新律法就要和朝中各方势力拉扯许久的场面。

    少年皇帝,锐意图治,一心整饬朝堂。

    他行事果决,却并没有继承他父皇身上那种一定要与朝臣对着干的气质,他有主见,却也肯听劝。

    他知人善任,从外地调回来的几个官员,立刻被他分配到合适的位置上。官员的升迁、平调, 也拿捏得宜。

    他勤俭爱民, 远无先皇为建行宫一掷万金的奢侈,还给几个为赋税所苦的地区减了田赋。

    他躬勤政事,从未因私事错过早朝。

    从先皇那时候过来的老臣们忍不住忆苦思甜,先皇晚年时, 他们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皇帝一面都是常事,别早朝了, 肯批复个奏折都是难得。

    如今对比之下,看着励精图治的皇帝, 老臣们感动得简直要落下泪来。

    大荣朝必将出现一代明君,来一扫先帝之时的阴霾。

    而挡在皇帝成长为明君之路上的唯一阻碍,似乎就只剩下摄政王谢寒宿。

    就在这个时候, 摄政王与晋宁长公主举办了大婚。

    这是一场有太多人关注的婚礼。

    很多人都曾猜测,在帝王亲政后,会不会干脆让皇姐悔婚。

    这场婚礼算是消了人们的猜疑。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场面之盛大,让人人都看得出帝王对晋宁这位同母姐姐的厚爱。

    有人感叹,燕惊鸿真的是天生好命,她出生在皇家,是最受宠爱的“祸国妖妃”的女儿,又完美继承了这位妖妃的漂亮脸蛋儿,投了先帝眼缘,成了最受宠爱的公主。后来,看起来毫无争储希望的同母弟弟居然继承了皇位。

    在皇帝眼看着要彻底沦为摄政王的傀儡时,偏偏他又表现出了明君的潜质,引得清流一派孤注一掷为他拼了一拼,居然真的拼到了摄政王放权。

    目前天下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夫君。

    她的命可真好。

    有人就忍不住反驳,以前是好,以后呢?夹在夫君和皇帝之间,还能好吗?

    有人便不同意了,皇帝和摄政王之间一较高下,关她一个女子什么事,怎么会波及到她呢?皇帝赢了,她是公主;摄政王胜了,她是王妃。左右都少不了她的尊荣。

    随即有人摇头,刚刚发话的人太天真,若摄政王在皇帝那里吃了亏,转头还不是拿她出气。

    有人嗤笑,现在陛下足以和摄政王抗衡了,敢拿她出气,她可以回宫去告状啊。

    有年纪稍长的人叹气,夫妻相处之道哪有你的这么简单,总回娘家告状,只会把夫君越推越远。

    有人疑惑,照你这么,晋宁殿下的处境很艰难?

    有人附和道,就是很艰难,如果她和摄政王关系太好,难免又引起皇帝的猜疑,她这是两面不讨好才对。

    有人满眼歆羡,不管怎么,一个女人,一生中能拥有这样一场盛大的婚事,都足以令天下女子羡慕。

    此时有人圆场,别吵了,将来如何,你们等着看就是了。

    大家才渐渐安静下来。

    正被众人议论的燕惊鸿,却有些心神不宁。

    这是她大婚的日子,大婚本该是每个女子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日,但从今日清起,她心头的那点忐忑就一直未曾消除。

    他们已经拜过了天地,谢寒宿还在外面应付宾客,燕惊鸿正独自坐在洞房之中。

    她今日成婚,没带着身边两个亲信大宫女,由摄政王府的侍女扶她进洞房坐下后,她就一直乖巧地坐在喜床上。

    喜娘和侍女们退出了房间,燕惊鸿伸手按了按床铺,刚刚喜娘在上面撒了些干果,似乎是有花生莲子红枣桂圆之类的,寓意早生贵子。果然,她伸出手,就摸到了些圆圆硬硬的东西。

    但她也并没有要清理一下床铺,以便待会儿躺上去更舒服的算。

    她甚至没有试着自己取下盖头。

    刚刚喜娘讲注意事项的时候,告诉她女子自己取下盖头不吉利,一定要等到夫君亲手来为她挑开盖头。

    燕惊鸿听了,就真的没有取下,毕竟她今日真的很需要这份“吉利”。

    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她只能低头看到自己的一身红衣。

    这件喜服是尚衣局中最为手巧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足够华美,足够绚烂,完全配得上这场万众瞩目的婚事。

    在摄政王府门口,被人扶下轿子的时候,燕惊鸿还听到了有女孩子对这件喜服发出赞叹的声音。

    她摩挲着喜服袖口镶嵌着的一圈红宝石,喃喃自语:“原来成婚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本没算在这个时间成婚的,她提出的时候,谢寒宿也是反对的。

    只是他终究拗不过她。

    “现在不成亲,我怕长公主和摄政王就再没机会成婚了。”燕惊鸿强调了这两个身份,谢寒宿明白她的意思。

    朝堂上走到这一步,已经到了谢寒宿该退场的时候了,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谢寒宿又不是真的野心家,更不算真的如众人猜测般要和皇帝一较高下。

    当退则退。

    他本做了更长久的计划,但皇帝的成长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是好事,他很欣慰。

    他并不贪恋这份权力。

    —————

    谢寒宿喝得有些醉了,他本就不善酒力,众人又难得有机会能劝他的酒。

    但他醉也醉得和别人不同,就只是文文雅雅地坐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任何一点醉态。

    他总觉得,在这个时候成婚,有些对不起燕惊鸿。

    毕竟女子一生的大事,怎可如此轻忽……谢寒宿仰首饮下了一杯酒,自己已是注定要退场了,何必连累她?

    显然,这场万众歆羡的盛大婚事中,两位新人却远不如外界以为的那般开心。

    皇帝自然也参与了这场婚宴,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要劝谢寒宿的酒,很是有些不满。

    皇姐还在洞房里等着这家伙去掀盖头呢,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但显然,他的不悦眼神被众人误读成了对谢寒宿这个姐夫的不满。

    便有伶俐人来给他台阶下:“陛下,天色也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就……”

    “好,摆驾回宫吧,”皇帝颔首,特地走到谢寒宿面前很认真地强调,“照顾好我姐姐。”

    “一定。”谢寒宿眼神里含着笑意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并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剑拔弩张。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在众人的恭送下离去。

    他离开后不久,大婚现场突然响起一片惊呼。

    —————

    燕惊鸿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蒙着盖头,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顶着那一头极隆重的首饰坐得笔直。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

    外面却突然乱了起来,呼喊声、跑动声混杂在一起,一片嘈杂。

    她听到似乎是王府属官的声音喊着“得去告诉新婚夫人一声”,然后另两个声音道“现在顾不上她”,“她慌起来,反而更麻烦”。

    她静静地等着,片刻后,有人和门口守着的侍女短暂交谈了两句,又敲响了房门。

    “请进。”

    来人是谢寒宿的亲信忘戈,他看着燕惊鸿,脸色沉痛:“夫人,王爷他遇刺了。”

    燕惊鸿猛地起身,那红盖头终究没能等到夫君亲手挑开,而是被一只纤纤玉手扯了下去。

    “带我去看看。”

    忘戈自然无有不从,带着她一路前往正堂,刚刚谢寒宿就是在这里与宾客共饮的。

    燕惊鸿到的时候,在场宾客神色惊慌,茫然无措。

    谁能想到,喜酒正喝得好好的,新郎官却突然遇刺了呢?

    就算谢寒宿这人是恶名昭彰、骂名满身,但在人家新婚之夜搞刺杀,也委实缺德了些。

    有些宾客被吓到,不想惹麻烦,已经飞快离场;有些是不想添乱,自忖帮不上忙才离开的;有些人是想留下来看看情况,还有些本就是谢寒宿一派的人,他们才是真正忧心的——摄政王若倒了,以后朝堂上就是清流一派的一言堂了。

    看到燕惊鸿,众人暂时停下了胡思乱想,眼里染上了些同情的神色,纷纷给她让出路来。

    她一身凤冠霞帔,染着大红色的口脂,整个人漂亮得仿佛在发光。

    就是这样一个大美人,居然在新婚之夜就成了寡妇,实在令人惋惜。

    燕惊鸿穿过人群,就看到谢寒宿正倒在地上,胸口上的伤口还在渗出血来。

    一边有大夫正试图给他止血,大夫大概是跑得太急,尚在气喘吁吁。

    谢寒宿大概是伤得太重,才没有人敢去挪动他,任他平躺在地上。

    谢寒宿的血,洒在白石制成的地面上,仿佛雪地里开出了一片红梅。

    燕惊鸿一直紧紧攥着的红盖头,也终于从她手中飘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