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与世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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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政王谢寒宿曾权倾天下, 他的府邸,自然坐落在极好的位置。

    出了皇宫正门,不过几条街外就是摄政王府。

    帝王身边的李公公奉了皇命, 去给晋宁长公主, 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妃去送些东西。

    到了王府,敲响了大门, 过了半晌才有人来应门。

    听自摄政王过世后, 王妃遣散了不少王府的下人,只留下寥寥数人足以听用罢了。

    李公公心下叹了口气,也不知她是否受刺激太过,才导致这样的行为。

    新婚之夜,夫君就遇刺身亡,这换了谁,谁都受不了。

    关于这场刺杀,朝中众纷纭, 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手握重权的一代权臣, 居然死得如此轻易,让人难免心下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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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公认出了来应门的人,正是长公主出嫁前就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

    两人互相之间倒不算陌生,了招呼, 宫女就引他去见晋宁殿下。

    摄政王府占地本就极广,又没太多装饰, 如今连下人都少了很多,顿时显出几分冷清。

    只余一树桃花开得正好。

    李公公绕过回廊, 转入院子,就看到了桃花树下的燕惊鸿。

    花树下放着一张躺椅,燕惊鸿, 这位年纪轻轻的寡妇,正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她穿着一身素衣,面上却并无什么凄婉哀愁之色。

    民间俗语有云,想要俏一身孝。

    燕惊鸿这一身扮,显得她清丽婉约,的确是不同于以往的明艳,与大婚那一日的勾人心魄般的艳丽更是差别甚大。

    大婚那一夜,本该是洞房花烛、郎情妾意,摄政王府却是一片凄风苦雨。在大夫宣布摄政王已经无救以后,燕惊鸿顶着众人同情的眼神,纤细的身体在夜色中看起来摇摇欲坠。

    已经有女宾凑到近前,准备扶住看起来马上要晕倒的新任摄政王妃了。

    但燕惊鸿最终没有晕过去,她撑着那副看起来分外柔弱的身躯,指挥着下人收敛摄政王的尸身,一一送走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然后,燕惊鸿以未亡人的身份,给摄政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不管文武百官心里作何想法,面上至少都去给摄政王上了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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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谢寒宿尚在时,摄政王府也未见得有多热闹,但见到这里如今冷冷清清的模样,李公公还是难免心下感慨。

    真真是树倒猢狲散,谢寒宿走了,曾经依附他的那些臣子,忧心陛下清算,参加了葬礼后,都对摄政王府敬而远之,连个肯来探望摄政王遗孀的人都没有。

    李公公行了礼,明来意。燕惊鸿就笑了起来:“请公公转告陛下,别总惦记着往这里送东西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李公公把东西送到,留下两句安慰之语,不便多待,告辞离去。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桃花树下那名看起来分外与世无争的女子。心下感叹,摄政王之死,引起了朝上一片动荡,难得这里,却留有一片清静之地。

    朝上党争,没有把她卷进去,很好。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李公公想起这一天,会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晋宁长公主和与世无争这个词,实在沾不上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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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动,朝堂变,牵一发,动全身。

    摄政王之死,给整个朝堂带来了极大的动荡。

    清流一派士气大振,天下书生为之欢庆。

    似乎到处都有人庆祝着一代权臣的倒台。

    有人忙着和他撇清关系,有人忙着侵吞他留下的势力。

    但谢寒宿手下那些庞大的势力,却不是其他哪一个派系能全部吞并得了的。

    曾属谢寒宿一派的臣子,分散开去,有的加入了其他势力,有的选择独善其身,不再加入任何派系。

    几乎独霸过朝堂的一方势力,就此消融四散。

    日子自然不如以往风光,但他们曾担忧的清算却是迟迟没有到来。

    皇帝似乎并不介意他们曾站在摄政王一边,用人不疑,对他们没有丝毫猜忌。

    渐渐的,他们之中有些人感怀于这份大度,开始忠心为主,真心效忠帝王。

    曾被谢寒宿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排挤出京城的官员,如今接了帝王调令回京任职,自然也是对皇帝一片忠心耿耿。

    前一科的状元郎,此时也写了洋洋洒洒一篇文章赞颂帝王圣明,顺便列出了谢寒宿的所谓“十罪状”。

    这篇文章传颂甚广,传到燕惊鸿面前,她也只能轻叹。

    她认得这位状元郎,此人因行事锋芒太露,被谢寒宿丢进翰林院磨磨性子,一磨就是两三年未能升迁。

    他恨谢寒宿,似乎倒也有足够的理由。

    “十罪状”里有一条是不敬帝王,皇帝看了,却只道:“摄政王在时,并未对朕不敬,这十罪状,莫要再传了。”

    朝臣纷纷赞他宅心仁厚,也有人认为皇帝是看在皇姐的面子上,没有对谢寒宿进行追究,反而追封了谥号。

    但无论如何,有一位仁慈的君王,也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燕惊鸿作为摄政王妃,与帝王相处也丝毫没有外界猜测的尴尬。

    姐弟之间,仍如以往一般亲厚。

    世上少了一个谢寒宿,却似乎并无人为此而伤怀,反而人人都在欢庆。

    毕竟这样一个骂名满身的人,感慨唏嘘两句也就算了,谁会真正为他伤心呢?

    你看,连他的遗孀晋宁长公主,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难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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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来探望燕惊鸿。

    “我没事,不用担心。”燕惊鸿拉着她坐下。

    玲怔怔地看着她:“你还好吗?婚宴那天,我在现场,看到地上的血,我……我看得出你是真的很爱他,根本不像有些人的不在乎。”

    “我确实爱他,”燕惊鸿承认,“但我也真的没事。”

    玲迟疑问道:“你这些天出过门吗?”

    燕惊鸿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担心我听到那些不好的话吧?”

    玲点点头:“我这些天,听人了很多摄政王的事,似乎以前不敢明着的,现在都冒出来了。”

    “我也听到了很多。”

    玲皱眉:“他们怎么能给你听这些?”

    “这有什么,我哪有这么脆弱?都有什么我没听全的,你来听听?”

    玲有些吞吞吐吐:“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十罪状了,摄政王他买官鬻爵,贪赃枉法,压忠臣……但我相信,你喜欢的,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燕惊鸿就笑了起来:“谢谢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这世上我就算谁都不信也会信你。”

    这份郑重的信任,让燕惊鸿略有些动容,她摸了摸玲的头发:“别担心我了,点高兴的吧。婚宴那天你也来了,怎么样?这场婚宴是不是盛大到足以让全京城的女孩子都心生羡慕?”

    “是啊,太让人羡慕了,你的排场、嫁妆、喜服,每一样都有人在议论,”玲看出她想转移话题,就顺着她,“对了,沈扶雪沈姑娘怎么没来参加婚宴,她不是你的挚友吗?还有你提过的那个京城第一美男子,我本来还期待在婚宴上看到他呢。”

    “她们啊,那天去帮我办一件事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玲有些不解,什么事能重要到一定要在那一天去办,以致于让她们错过这场大婚呢?

    “暂时保密,”燕惊鸿对她眨了眨眼,“你跟着韦太傅学得怎么样?”

    “还不错,师父我虽然天资平庸,但是足够努力。他还开玩笑,也许将来某一天我可以试着去考考科举呢。”

    她是开玩笑的语气,燕惊鸿却认真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试试,就去请教你师父的另一位弟子,沈流墨。”

    玲怔了怔,顿时警惕起来:“你这语气,怎么仿佛像交待后事一样?”

    燕惊鸿哭笑不得:“胡什么?”

    玲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换了以前,你一定会告诉我,如果我需要帮忙,就去找你。这次你却让我去找别人,我才……”

    着,她又心地看向燕惊鸿:“你真的不是算和摄政王殉情?”

    燕惊鸿只得向她保证:“……真的不是,我就是想离开京城去散散心。”

    玲一喜,复又一忧:“等你离开京城,我一定会想念你的。”

    “有空我就回来看你。”燕惊鸿掐了掐她的脸蛋。

    “一言为定,”玲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和艳红姐,是彻底换回来了?再无隐忧?”

    “没错,如果你想去探望她的话,她就住在西三胡同。”

    玲想了想:“也许我会去看看她吧,毕竟都是从徐家村出来的。”

    提到徐家村,玲突然笑了笑。

    “怎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在徐家村的日子,恍如隔世,”玲笑道,“对了,我已经把我妹妹接到京城了。”

    “恭喜,”燕惊鸿对她微笑,“你以后一定会拥有一段很精彩的人生。”

    玲也回以笑容,笑容里却又夹杂着一丝难过:“你这话听着,就很像是在告别了。”

    燕惊鸿给了她一个拥抱,再次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