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阴谋还是巧合
燕惊鸿离京前, 只去见了一个人。
那正是雇佣刺客,刺杀了当朝摄政王的人。
此前,关于谢寒宿被刺一事, 朝中众纷纭, 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但事情的真相,却远比众人猜测的简单得多。
燕惊鸿一身素衣,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李府”的牌匾, 扣响了门环。
开门的厮没见过多少权贵,并不认得她,但见她举止不俗,似是有些身份的样子,就没有驱赶她,而是让她等在这里,自己进去通报。
半晌,才有一武人扮的男子大步走过来, 边走还边着:“什么美貌女子?老子上哪里识得的美貌女子?”
看到燕惊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忙施了一礼:“晋宁殿下。”
燕惊鸿没有错过他眼神中一瞬间的错愕和慌乱:“李同知。”
厮听见这一身素衣的女子居然是当朝公主,不免咂舌,心道还好刚刚没有随便赶人, 不过这公主出门,怎么连个丫鬟都不带?
被称为李同知的男子看着燕惊鸿, 一时间似乎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殿下请进。”
两人进了李府会客的厅堂,这里装饰平平, 有侍女上了茶,燕惊鸿浅尝一口,尝出是极普通的茶叶, 街上茶叶铺子里一吊钱能买到一斤的那种。
如今已是六月盛夏,李府的厅堂里却连冰盆都没有,显见算不上富裕。
燕惊鸿看着对面的李同知,他高大魁梧、声音粗犷,一身典型的武夫扮,此时已经热得在抹汗。
他在朝中不过是个六品的武将同知,权势不高,地位平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谢寒宿的大婚之夜,派出了刺客,终结了摄政王权倾天下的一生。
“为什么?”燕惊鸿问。
李同知拿起茶杯的手颤了颤,他似乎在犹豫,不知是该装糊涂,假作不知她在什么,还是干脆利落地承认。
他知道自己也许应该用一句“臣不知殿下的意思”之类的话应付过去,但他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派出刺客前,他也已经做好了偿命的准备。
反正他孑然一身,父母双亡,没娶老婆,也没亲眷,没人会被他连累。
他抬头,直视着燕惊鸿,字字慷锵:“为民除害。”
“居然是这样的理由,”燕惊鸿不但不怒,反而笑了笑,“我和谢寒宿曾经讨论过他的死法,他,有朝一日他也许会被疾恶如仇之士杀死。当时我,这死法未免太委屈了些。”
李同知没想到她非但不怒,反而语气平和地上了这么一句。
他怔了怔,什么叫“我和谢寒宿曾经讨论过他的死法”?你们这对未婚夫妻之间讨论的话题可真新鲜。
不过,“谢寒宿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坏事做尽,难得善终。”
燕惊鸿摇了摇头:“他活得很清醒。”
李同知没搞明白她这一句是什么意思,但想不明白就不去想:“殿下,谢寒宿他是罪有应得,但我确实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在他看来,刺杀谢寒宿乃是大义之举,但他也确实觉得对不起眼前的女人,刺杀选在人家的大婚之夜,让她刚拜了天地就做了寡妇,委实缺德了些。
但摄政王府一向防卫森严,只有那一日,任由宾客进出,方便刺客混入。
他没得选。
“你是从何处找来的刺客?”燕惊鸿问。
李同知神色肃然:“我绝不会出卖兄弟。”
燕惊鸿叹息:“你不我也猜得到,你在为官之前混过几年武林,所以有些门路。”
李同知不语,摄政王遭遇刺客其实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全身而退。他其实也没想到这次自己找来的刺客就这么靠谱,居然真就成功了。
他对着燕惊鸿一拱手:“只要不叫我出卖兄弟,殿下问什么,在下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你第一次尝试杀害谢寒宿吗?”燕惊鸿想起了此前几次针对摄政王的刺杀,想知道其中有没有此人的手笔。
“是第一次,我又不是专业搞刺杀的,这次能成我也挺意外,我也不可能……”他着着顿了顿,改口道,“其实非要起来,也不是第一次,不过那一次作不得数。”
“来听听。”
“嗐,那时候我遇到了个老道士,有办法除掉摄政王,能把他的灵魂和其他人的互换,这也太扯了,肯定不能作数的。”
“什么?”燕惊鸿一惊,“详细。”
李同知不知为何她对道士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她知无不言,就解释道:“总之那个老道士,能把摄政王的灵魂和随机什么人的换掉,那我压根不能信啊,他非要证明给我看,让我去偷一根摄政王的头发,我想着反正也没损失就去了,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道士一看事情没办成,连夜跑路了。”
燕惊鸿觉得匪夷所思:“他让你去偷摄政王的头发你就去了?你就不怕他是坏人在利用你?”
李同知挠了挠头:“其实我也留了个心眼儿,那老道一开始还怂恿我去偷陛下的头发,那我肯定不能同意啊。虽我不大信这个,但万一真害了陛下怎么办?再陛下的头发也不是我想偷就能偷到的。他还劝我什么只是试一下,就算真成功了他也可以立刻帮忙换回来,我告诉他再敢继续,我就将他以谋害帝王的名义拿下。他看我要翻脸,这才消停了,后来隔了段时间,又退而求其次,让我去偷摄政王的头发。”
他没再继续下去,但燕惊鸿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反正你不怕害了摄政王,就去了是吧?”
李同知神色赧然:“主要是我也不信这个,被那道士烦得不行,我就你拔我一根头发,拿我试试就算了。但他他学这法术的时候师父告诉他一辈子只能用一次,他一直留着就是想搞个大人物。我想着要真能成,就能顺势把谢寒宿拉下马,若不能成,至少也让他认清现实别再烦我,就去了。”
燕惊鸿脸上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神色:“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好像是康平元年还是二年,他游了我挺久,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去偷头发的时候是个夏天。”
燕惊鸿想起,与程艳红互换身体的前一天,她确实见过谢寒宿,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也许是那时她的发丝粘在了他的衣袍上,又被李同知以某种方式弄走。
也许这就是她和程艳红互换身体的真相,因为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
也或许她们的互换与此事无关,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只可惜她怕是得不到答案了。
“那道士是从何处来的?你在哪里碰见他的?”
“就在京城碰见的,我下衙的时候,路过酒楼,楼上雅间里有一对夫妻吵架砸东西,从三楼窗口扔了个铜花瓶下来,我当时就经过窗口下面那条街,这要砸中了,我不死也得脑袋开瓢,还好旁边开算命摊子的老道士及时拉了我一把。”
“原来如此。”
“后来路过又恰巧看到他的算命摊位被人砸,人的骂骂咧咧他算得不准,我就过去帮了一把,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李同知回忆着,“至于他从何处来,他没过,我听他偶尔漏出来的口音,似是陕北那边的人。”
陕北,燕惊鸿只认识一个从那边来的人,那是她的二皇兄景王的母妃,出自陕北季氏,曾经也是名门望族。
可惜景王之乱后,季氏一族,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曾经的一代名门,此时早已风流云散了。
今时今日,季妃的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这其中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已经谁都不清了。
好在燕惊鸿没算钻这个牛角尖,她和程艳红的事情已了,没必要再去追究了。
那道士如果的是假话,自然无需顾虑,如果的是真话,那法术他一辈子只能用一次,也无法再去害其他人了。
燕惊鸿起身:“我该离开了。”
李同知有些吃惊:“你不杀我?”
燕惊鸿想了想,出手迅捷地对着他的脸来了一拳。
李同知下意识去挡,但燕惊鸿出手实在迅速,他只能捂着流血的鼻子称赞:“好功夫。”
“抱歉,”燕惊鸿致歉,“我看着你实在有些生气。”
“您当然有生气的理由,”李同知又问道,“你真的不杀我?”
“现在杀了你,你岂不是觉得自己死得其所?”燕惊鸿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认为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但等着看吧,将来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燕惊鸿离开李府,登上了停在正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车装饰简单,却很轻便,一看便是要走远程的。
马车里正坐着一名黑衣男子,胸口处裹着纱布,手执书卷,神色清冷,看到她来,便笑了起来,一笑之间仿若冰雪消融。
“事情已了?”
“想不想知道我们了什么?”
“路上吧。”男人揽她入怀。
燕惊鸿推拒了一下:“你身上还有伤。”
“不碍事,早有准备,受了点皮肉伤而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对自己倒是心狠。”
“一点伤都不受,哪里瞒得过在场那么多人?”
车夫驾马前行,询问车里的两个人准备去往何方。
男子就问她:“你想去哪儿?”
燕惊鸿伸了个懒腰:“听闻秦淮舞姬冠绝天下,就去秦淮吧。”
男子显见十分纵容她,闻言道:“好,就去秦淮。”
马车载着两人,很快驶出京城南门,逐渐远离了这个政治与权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