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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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国推开家里的门,就看见坐在屋檐下纳鞋底的母亲杨有珠和慢悠悠摘菜的父亲宋衡。

    他赶紧上前问好,看着气色不错的宋衡:“爸,您老今天身体挺好?”

    时值秋季,如刘建国这般身上火力旺盛的,还在穿短袖。

    宋衡却已已经穿上外套,头上戴着补丁的列宁帽,他老态龙钟的微笑着:“好着呢。孩子呢,我看看。”

    张大花就上前要将刘淑英放进他怀里,宋衡没接。

    他只是踉跄着站起来,眯眼看了眼头上蒙着丝巾只露出鼻子的刘淑英,乐呵呵的夸奖:“好,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他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放进孩子襁褓里,“爷爷给你的福钱,以后我家四儿福气多多的来。”

    刘建国:“爸,您给起好名字啦?”

    “嗯,起好啦。大名叫刘淑英,名就叫四儿。怎么样?”

    刘建国欢喜的点头:“名字好,特别好,我就想不出来这么好听的名。”

    一旁凑过来看的杨有珠对着襁褓中的刘淑英笑笑,然后让两人赶紧回屋收拾,特别是刘淑英千万别着凉。

    回屋后张大花将刘淑英心翼翼的放上床,又仔细检查一番没着凉才算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放下。

    又拿出红包拆开,里面是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刘建国一看这么多钱,立刻抢过去:“这钱咱得拿去还给爸妈。”

    张大花拦着他不让走,伸手抢红包抢不回来,就低声质问他:“忘了你刚愁你姑娘的奶粉啦?两老这是知道我们有外债,贴补咱呢。再,咱爸一个月退休金15块钱呢。给咱,咱就拿着呗。”

    “不行,这要是让我弟知道了,又要闹翻天。”

    张大花伸手掐住他腰间的肉,顺时针转一圈。“你不,我不,谁知道啊。实在不行,算咱借爸妈的还不行?等还完严皓的钱,咱就还他们的。”

    刘建国沉默片刻,“那行,咱明年还爸妈钱。”

    张大花从他手里拿过钱,装进家里放钱的铁盒,又对他:“我下午去找领导复工,你再想办法多加点班,咱能多挣点是一点。”

    “你不多歇几天?”

    “不歇了,咱家老四会疼人,生得轻巧,没累着我。”

    隔日张大花一大早就厂里上班,临走之前还跟上晚班的刘建国念叨,让他千万别忘了隔俩时喂老四一瓶奶。

    完还抱怨医院大夫太题大做,怎么就非要隔2个时喂一次奶。废奶粉不,还要看着时间。

    还好自家公公那里有块表,这要是没表的怎么办。

    刘建国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胡乱点头,

    张大花再次强调让他记住啦,你闺女早产。

    刘建国这才坐起来看一眼手腕上的表,上面显示7:10分,“知道啦,九点我就起来给四儿冲奶粉。”

    “这还差不多。”张大花满意的出门,刘建国继续倒头呼呼大睡。

    到了九点多刘建国自己还没醒,却被敲门声给敲醒啦。

    他起身开门问:“谁啊?”

    “大哥,我!你二弟媳妇刘月,还有老三家的田娇也来啦。”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刘建国听见来人,不由一阵头疼。

    刘淑英正好醒着呢,她原本感觉有点饿,正准备胡乱哭两声。

    听到敲门的是刘月和田娇也不哭啦,这俩人她可没少听她妈张大花同志愤愤不平的起。

    就因为他爸不是亲身的,爷爷奶奶却对他比亲生的还要好。

    下面两个弟弟知道后就没少折腾他,婚后俩媳妇就是两杆枪,专门派来占便宜的。

    给了还好,不给就闹腾得鸡犬不宁。

    人家可不管你分不分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跟两老住一个院子,两老背地里不知道补贴你们多少。

    闹腾过两次后,爷爷宋衡心脏病日益严重。

    刘建国就跟张大花商量,宋衡身体不好,两个弟弟家要什么就给了算啦。

    他多加班多挣点,让她妈忍着不能闹。

    张大花能有什么办法,忍着呗。自从嫁进门,两老对她是没话的。她要是实在忍不下去啦,就刘建国。

    刘淑英现在都记得张大花同志年老时,起怎么刘建国的模样。

    头发雪白的短发老太太坐在那里,神采奕奕的、笑着露出牙龈的掐他、掐得肉都青啦。

    他爸还得忍着,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给她道歉,陪心。之后还抢着洗衣、做饭、扫卫生。

    每次刘淑英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妈在那些日子里也是开心的。只要有她爸陪着,怎么都行。

    可惜,她爸死得早。

    刘建国穿好衣服开门,将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刘月和短发的田娇让进屋,又拿出两个杯子给她们倒水喝。

    刘淑英其实挺想看看这两人长什么样子的,无奈刚出生第四天,眼前还是一片白雾。

    她也就只能闭上眼,听听声。

    两人也没空手来,刘月率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孩穿的大补丁叠着补丁的老虎鞋放到门边上的桌子上,笑盈盈的:“大哥,恭喜恭喜,又喜添千金。前几天听我大嫂在住院就没来,这不昨天晚上听你们回来了吗?你二弟立刻就想来看看的,可咱两家住的远。

    我是好一顿的拦,今天一大早你二弟就让我带着礼来啦。大哥恭喜你啊,你这闺女生得可了不得,听交了600块钱的罚款呢。”

    刘月完对田娇使个眼色,田娇就将自己手上洗得脱线的一片尿布放到桌上,神情傲慢的:“我家那位也是这么的。”

    刘建国看着桌上的东西脑瓜子都疼了,他道了谢,然后就不话了。

    以前他傻乎乎的问过她们家里怎么样?

    问完两人就家里困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缺钱,你不给刘月就开始哭着自己命苦,自己男人命苦,全家都哭。

    刘月那哭功就跟在戏园子里专门学过一样,一边呜呜咽咽、一边音量惊人,保证没几下就能惊动宋衡。

    宋衡和杨有珠要是来问,那就轮到田娇上场。

    田娇这人在外给人的影响一直是温柔的,话也是轻言细语,最擅长话里有话,给人心窝子里扎刀子。

    她一般都是装做劝刘月的,当着二老面让刘月起来,谁让他们家男人亲生的比不过收养的呢,这有爸妈过得比没爸妈的还不如。哪家孩子有他们家男人时候过得那么哭,没人疼没人爱……

    田娇的声音会伴着刘月的哭诉一起娓娓道来,两人一起恶心两老,活像他们男人生下来是喝风长大的,没吃过宋衡和杨有珠一粒米。

    宋衡和杨有珠争辩一句,她那里有十句等着。直到一套套歪理将两老晕,到喉咙管堵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

    事后宋衡都要病一场,杨有珠虽身体好些,也总要蔫上几天。

    有时刘建国晚上睡不着也想不通,这俩妯娌外加他那俩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觉得爸妈对他们不好。可爸妈要是心里没他们,能难过吗?

    后来她们再上门,不管过不过份的事,刘建国就都答应帮忙。

    三人大眼瞪眼一分钟,刘月脸上笑容一点没减,田娇在边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刘建国扛不住,他咳嗽一声:“爸妈今天一早出门去严家和严叔严婶一起去下面镇上赶集,要晚上才回,你们大嫂一早上班去了。要不,弟妹你中午留下来吃点?”

    刘月立即笑得更高兴啦,“大哥,你这也太客气啦,饭我就不吃啦。既然爸妈不在家,那我跟田娇明天再来。”

    刘建国瞬间神经紧绷,“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

    田娇:“我二嫂的意思是,等明天我们再来看爸妈。总不能来一趟,连爸妈面都不见吧。”

    刘月:“就是,我们还想问问,那600块钱罚款的事呢。我也还想再生一个呢,这干孙的钱都给交了,亲孙的钱也要有。”

    “那钱我是管严皓借的,他家都为这个两次架啦。”

    刘月笑盈盈的开口:“大哥,你别想太多,我们不管你要钱。”

    田娇:“我们明天来,你总不能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看爸妈吧。”

    刘建国心想你们要是真想看爸妈,就不会来找我,他苦着脸开口:“我最近真没钱,还欠着债呢。孩子也都大啦,上学……”

    田娇没等她完,拉着刘月就走,谁管你家手头紧不紧。

    刘建国双手攥成拳头,紧盯着两人离开没话。

    田娇带着刘月走出院门后就不走了,站在门边屋檐下。

    同对方不出五分钟,刘建国就得乖乖送钱出来。

    刘月有些于心不忍的:“他们家估计是真没钱啦,要不咱下次来?”

    田娇冷哼一声,带着傲慢对她:“放心,烂船还有三斤钉子呢。两老跟他住一起,怎么都会补贴他们点。再啦,他们家没钱才好。咱们折腾得她们越狠,咱俩的男人就越高兴。”

    刘建国在屋内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咬牙将自家装钱的铁盒里拿出来。

    盒里除了爸妈昨天刚给的大团结,就只有几块钱的零钱。没办法,他只能拿出两张10块的。

    刘淑英躺在床上听着几人的话,心里还在想他爸这不是挺硬气的吗?这两位婶婶好像也没多厉害,都多大年纪啦,还威胁告家长?他们家又不欠他们什么。

    可没想到,两人都走啦。他爸居然翻起了家里的钱,他还想给别人送去不成?

    刘淑英趁着他爸还出去,赶紧哇哇大叫,不想让他爸去。

    可她爸居然就这么走啦?这是亲爸?看都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