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诅咒(四)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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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被溅到脸上的水扰, 眼皮微动,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大约是醒过来了。眉间皱起, 似有不耐地睁开眼。

    面前并起挨了两个脑袋, 少女对着他笑脸明丽如虹,扭头义正言辞训男孩,“你看, 让你不懂事,吵着你兄长午睡了吧。”

    孩没有少女那样伶俐的一张嘴, 莫名背锅也无从辩解,咿咿呀呀了半天脸都涨红了也只会一句“我没有”。

    少年见到面前的人,丝毫没了脾气,微叹出一口气,人还困顿着,眼皮半阖, 随手一捞, 准确无误捞到少女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毫不意外蹭到一片清凉水渍。

    他原本在藤椅上憩, 一条长腿微屈,另一条腿随意踩着地, 此时语气惫懒, 笑意并不明显, “骗子。”

    偏过头, 同气坏了的孩道:“仙女姐姐是坏蛋,不要理她。”

    孩十分同意,跟着点头,“仙女姐姐坏蛋!”

    忽然被“群起而攻之”, 少女老大不乐意,食指戳少年的肩膀,先发制人起来,“谁让你贪睡了,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不要读书了。”

    少年翻身坐起,白衣扬起潇洒的弧度。脊背弓着,手肘支膝,手指按了按眉心,“是谁昨夜不睡觉闹人?”

    “……”

    顶着孩无知的好奇目光,少女满脸窘迫咬牙切齿,“蔺庭庭,你把话清楚,我只是找你下棋而已。”

    按揉眉心的手一顿,少年抬起头,一时不知道该训她还是该哑然失笑,“你脑子里成天乱七八糟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你们仙女几千年就净学这个了?”停了停,非要硬生生补上一句,“不许叫庭庭。”

    少女木着脸,眼尾娇媚的红色黯淡,双臂环胸,背过身定主意不理这两兄弟,“生气了,哄不好了。”

    她这招不厌其烦地用,少年都习惯了,可习惯归习惯,哄也总归要哄的。

    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只简单用一条白色丝带绑着。庄子上并不富裕,就连这条丝带,原本都是他的。

    约莫也是才午睡醒不久,一醒就带着蔺外来闹他,丝带都还有些松动也不注意,堪堪悬在发间欲落不落。少年长指一勾,轻而易举勾落发带拿在手中,问:“买了橘子,要不要吃?”

    “要的。”少女极有骨气地转回来,蹲着的姿势正好与少年的膝盖平齐,顺便双手就搭在他膝上,下巴抵在上面,仰起脸,仗势欺孩,“不给蔺外吃。”

    黑发铺满少年膝头,他忽然记起某年曾在哪里见过一首诗——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听了这话孩登时撅起嘴,高高的都快能挂油壶。有些委屈,又记得自己是男子汉,不能与女子计较,红着眼眶硬生生忍住泪。

    夹在当中的少年头疼得紧,将丝带给她系上,拿了一兜橘子来。

    少年温书,只有少女搬着马扎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剥橘子,孩就站在门边,不远不近巴巴看着,不时吸吸鼻子,把委屈忍回去。

    “庭庭,好甜!”

    少年全神贯注看书,柔软的手指与橘瓣一同按在他唇上。

    咬住,无奈瞧她。

    一颗橘子分成了两半,一半放在他桌上,少女拿着另一半,靠着书桌得意洋洋朝孩显摆,“橘子好甜呀。”

    若非脾气好,怕是早就嚎啕大哭了。少年都有些看不过眼,自第一次见她,孩她是狐狸妖怪,少女就记仇到现在。

    和个孩过不去。

    橘子在手中抛了一轮,少女往外递,“蔺外,吃橘子啊。”

    ***

    蔺外冷哼一声,板着脸拿走她手里的橘子,背过身对着柱子,将橘子塞进嘴里,气成河豚了还拼命地嚼啊嚼。

    宋舟摇头叹息,“孩子啊……”

    “兵部尚书心情不错啊。”苏辞转着扇子笑。

    他来后李大人就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也没人再敢接近蔺浮庭他们坐的地方。

    宋舟觉得有趣,在她心里,男主苏辞是善,黑化的男二蔺浮庭是恶,若她能选,她一定趋善避恶。可在这些朝廷重臣眼里,位高权重的晋南王值得巴结,满腹草包的六皇子能躲就躲。

    宋舟顺着苏辞的目光看过去,兵部尚书捧着他的肚子笑呵呵同身边同僚招呼,面色红润,完全不像前两天才死了儿媳和妾的样子。

    “是不是很好奇尚书大人为何如此开心?”苏辞蹲在宋舟身边,招手让宫婢送杯酒过来。

    宋舟好奇地歪头看他,苏辞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正要张口解释,殿内内忽然安静下来。一群长袖善舞的人,忽然不约而同闭口,只有丝弦管竹之声仍旧未停。

    四名白衣女子前后各两人,持着白练,自入口辟出一条特殊的通道。白练轻薄,能看见其中女子窈窕倩影步步生莲,身上带着铃铛,空灵的声音一步一响。

    白练不算太高,但也只能看见女子发间样式奇怪的银饰。

    身边的人忽然撑着地起来,一身锦衣后摆发皱也不管,隔着很远就兴高采烈地朝女子挥手,“圣女姑娘!”

    优雅的步态一顿,紧接着铃铛的节奏便乱了,加快了步程往前走,丝毫不理会苏辞的招呼。

    苏辞还在后面追,“圣女出门的时候怎么也不和本殿下一声,本殿下与圣女一起来,不是又省了一辆马车嘛……”

    帝座之下还设有一座,四周围了帐幔。白练到帐幔前就停下,远远只看见帐幔微微一动,圣女就入了座。

    “……”

    只能男主和男二的戏做得够足,事无巨细为圣女的神秘感做足烘托,连宋舟都被氛围影响,与不知情的人一起屏气凝神,期待“圣女”几时开口话。

    “圣女。”苏辞走到圣女的座前,见“圣女”并不理会他,又绕着座走了两步,“圣女你在里面不闷吗?不如与本殿下同坐吧,也好有个人陪你话是不是。”

    楚歇鱼在帐幔中,又羞又恼,羞苏辞大庭广众堂而皇之地逗她,又想起苏辞明明好了要带她到京郊游玩,到了约定的日子却不见了踪影,再回来一身的香粉酒气,全然将他们的约定抛在了脑后。

    她原以为苏辞便是再不正经,但也不是失信之人。

    “圣女就大人有大量,理理本殿下呗。”苏辞示弱讨好,去挑楚歇鱼的帐幔。

    大概没人会料到六皇子会在众目睽睽下如此轻慢一位女子,宋舟注意到朝中好些老臣都看不下去了,愤然起身准备阻止。还有不少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当然也没错过今日到来的各家姐脸上精彩的表情。

    从表情就能看得出来这当中有谁是男主的爱慕者。

    看来确实不少。

    宋舟一一扫过她们的脸,这里都是将来能成女二的潜力股啊。

    正当女二预备役们快将手帕绞烂时,中气十足的训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混账东西还不住手!”

    殿内的人呼啦呼啦站起来一片,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老皇帝身上并不华贵,但似乎比上回在船上时精神许多。

    宋舟注意到蔺浮庭唇边泛冷的笑,多盯了一会儿,蔺浮庭微微侧头看到她,笑容几乎瞬间变得无害。

    皇帝重重地训斥了苏辞,罚他禁足一个月,又让他不许再叨扰圣女。

    圣女如今就是他的长生之法,为了长生,罚一个不中用的儿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皇帝揽着妃子步上龙座。那原是九五至尊的地方,再严肃不过,却被美人娇艳的裙摆遮盖住,柔软的身体半依着龙头扶手,剥了皮的饱满葡萄渗出汁水,顺着美人皓腕与龙袍上的金线相融。

    皇帝就着美人的纤纤玉指心满意足吃下,才不紧不慢看向他的臣子。

    “晋南王这次怎么还带了个丫头来。”老皇帝眯着眼量蔺浮庭身边的宋舟。

    “这是臣的表妹,年纪放在府里不放心,只好随身带着。”蔺浮庭起身行礼,含笑道。

    出门前宋舟特意扮过,改了几处妆,五官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看起来也就是个家碧玉,不值得多看两眼。

    “难得见你肯带个姑娘在身边,朕还当你终于开了窍,你啊你啊,实在是痴儿一个。”晋南王苦守逝去的心上人多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老皇帝也只是趣一声,便去“关心”其他藩王。

    一番君臣和谐聊家常后,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了今日真正的主题上。

    古早的古言里,女主和女配的第一次正式较量,一定是在某个重要宴会上的才艺展示。后来的读者觉得大家闺秀当众献舞献曲简直荒谬可笑,但并不妨碍很早之前它的确十分流行。

    这篇许多年前就大火的也不能免俗,譬如现在,当众献艺自我推销。

    即使宋舟也对这样的套路嗤之以鼻,可身临其境的时候,同样看得津津有味。

    她支着下巴看某位千金的舞入了迷,搭在腿上的手被抓住,指尖刺痛。蔺浮庭蹭着她的指尖,黑眸委屈看着她,“好看吗?”

    “……”现在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的醋也要吃。

    “那是位姑娘。”宋舟强调。

    “你在看她。”蔺浮庭垂下眼,反复把玩她的手指,声音微低,掩不住的不高兴。

    与他不清,宋舟毛了,用力抽回手,学生上课一样两手交叠放桌上,不再看他。

    一个青衣太监从她前面经过,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