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诅咒(五) 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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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下过雨, 建兰被砸得七零八落,浸过水的花香越发馥郁,浓得人几乎失去嗅觉。

    没关紧的窗留出一道缝隙, 带着花香的风便钻进去。

    女子被绑在床头, 柔软的绢布束缚住她的双手,的结十分巧妙,越是挣扎便绑得越紧。

    女子忙得满脸通红, 汗水濡湿鬓角,碎发垂了下来, 却只能越忙越乱,适得其反。她几乎要气炸了,唯一能活动自如的只有一双腿,于是不管不顾地去踹床边的男子。

    男子不避不让任她踹,等她踹累了,便将她一双雪白赤足塞进怀中。

    宋舟眼睛都红了, “蔺浮庭你放开我!”

    男子恍若未闻, 手心心翼翼覆住她的脚背, “舟舟, 脚冷不冷?”

    “我都快气出汗了你没看见吗!”连唯一自由的脚都被控制住了,宋舟气到顶了开始觉得委屈, 扭过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那是你的人, 我让你看一眼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参加宫宴时又出现血眼, 这次是在宫中, 听闻死的是蔺浮庭送入宫的美人,她听后同蔺浮庭了一句,“你的人你不去看看吗?”回来后便被绑在床头。

    “不是我的人。”蔺浮庭声音极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谁陷害了他。他抬眼, 黑漆漆的眼睛写满了偏执。

    “你送出去的当然是你的人……”宋舟读不懂他的意思,很认真地给他解释。

    他忽然欺身压上来,手指顺着她的足腕滑至腿弯,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挤了进来,眼中的疯狂随时准备决堤,“不是我的人,只有你是,只要你。”

    就着这个羞耻的姿势,宋舟根本无心听他话,白嫩的足踢在他心口,冲他吼:“你滚开!不要靠近我!”

    蔺浮庭一愣,封印碎裂,疯狂如潮一般蔓散开,双目猩红,连泪痣都红得触目惊心。

    他脸上的表情阴郁而又脆弱,声音嘶哑着喃喃,“你又不要我了吗……”他颤着手抚摸宋舟的脸,手指根根冰凉,不顾她的抗拒,去吻她的唇,一点一点,冷冰冰的,如蜻蜓点水,“你不能再不要我,不可以……”

    抵着她的后颈,哪怕被咬得满嘴锈腥,也不敢放。鲜血混杂在一起,其实都是蔺浮庭的血,到了这般情况,他都不敢伤她。

    宋舟分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生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蔺浮庭已经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又笨拙地吻去她的泪珠。

    常年没有血色的唇艳得刺目。

    宋舟看着他,不再挣扎,只是面无表情,“松开我。”

    她察觉蔺浮庭身体一僵,紧接着手足无措发起抖,将她死死抱在怀里,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像即将溺死之人,哪怕是根稻草,都觉得能够救命。

    宋舟的语气出奇冷静,“你松开我,我……”她脑子转得飞快,这种时候激怒蔺浮庭没有好处,只能顺着他来,只能先哄着他。

    她努力憋了憋,憋红眼眶,委委屈屈的,“你放开我,我想抱抱你。”

    蔺浮庭缓缓抬头,眸色浓郁得化不开,逐渐燃起一点微弱的光亮,如一颗星星较之于整片黑夜,已经是他能努力找到的最后一点希望。

    哪怕依旧是谎言呢。

    他孤注一掷地,绕过她的腰,摸索绳结解开,不敢轻举妄动,等待最后的审判。

    ……

    手臂太纤细了,抱住了腰,怀里一重。

    怀里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蔺浮庭,我们约法三章吧。”

    宋舟发现自己根本争不赢蔺浮庭,他太疯,疯得不管不顾,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爆炸,她只能换一种途径与他做协议。

    她抓着他后背的衣服,一下一下哄孩子似的安抚他,“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留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蔺浮庭的目光有些空洞,已经分辨不出,或者已经无力分辨她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如此认真地给他承诺,这一次是不是就可信了?

    “我答应。”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他强忍着逼迫自己冷静。

    约法三章也不过是那几条,不许杀人,吃醋要但不许发脾气。宋舟自认为并不为难他。

    蔺浮庭就看着她,极乖,温顺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也不敢再抱她。

    做过那么多次任务,宋舟调整心态的本事已经培养得很好,很快也不再生气,跪直身子爬过去,撑在他身上擦他唇边干涸的血迹,“我都不认识她们,你生什么气。咬疼你没有?”

    蔺浮庭摇头,开口时姑娘家的指甲刮蹭到伤口,“不疼。”

    其实是疼的。

    他安安静静做一个木偶,她擦拭的动作重了轻了他都察觉不到,暴风雨停歇后,心脏仍安全悬在崖边摇摇欲坠,等待下一场时候未知的风雨降临。

    ***

    天空这时正晴朗,耀阳明媚,被高墙挡住阳光的地方却潮湿,阴凉凉长满滑腻的绿苔。

    白粉漆墙上一只硕大的血眼,滴在地上的血早已和绿苔融为一体。

    折扇在苏辞手中开了又合,他蹲在那堵墙前,面上露出同情,“父皇后宫得宠的妃子娘娘太多,再浓的圣眷也不过昙花一现,这里究竟住的哪一位娘娘,连我也记不清了。”

    楚歇鱼端详那只血眼,闻言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察看周围的环境。

    苏辞悄悄观察她的表情,拍拍衣服站起来,背手转到她面前弯腰与她平视,腆着脸讨扰,“圣女大人,我这人笨,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直接告诉我吧。”

    楚歇鱼语调平淡,“六殿下,查案要紧。”

    血眼出现在皇宫之内,连带着之前的几桩被瞒死的案子也被牵带出来,兵部尚书当场白了一张胖脸。

    宋舟好奇兵部尚书为何遇上一件诡异杀案还如此高兴,其实很好解释。

    哪怕死的是他儿子,在皇帝面前他也只能若无其事装作一切都好,毕竟若是让皇帝知道血眼出现在他府上,到时搭上的便不止一条人命。

    可仍旧被皇帝知道了。传血眼一出,死的都是得宠的妾室与负心的丈夫,这一点正好触了皇帝的霉头。连皇帝自己都清楚,他比谁都喜新厌旧。

    龙颜大怒,当即让圣女诛伏妖邪。

    手腕一勾,折扇清响一声展开,苏辞背手站在楚歇鱼身边,与她一起研究墙上的眼睛,边为她扇风,“是人杀的有刑部和大理寺负责,是鬼杀的,有钦天监负责,实在不行,京中还有这么多得道高僧道士,何必让你一个姑娘冒着大日头看这么可怕的东西。”

    语气中难得不悦,为楚歇鱼扇风的动作自然无比。

    面纱被扇子扇起一边角,露出女子略显紧张而抿得稍稍泛白的唇,楚歇鱼咳了声,微微赧然,“六殿下还是先查案吧。”

    苏辞烦恼啧了一声,孩子气地瞪着那只可怕的血眼,忍不住嘀咕,“还以为被禁足了就能偷偷带你出去玩了呢。”

    “什么?”楚歇鱼一愣。

    “从晋南回京后,因你的缘故,父皇对我多注意了几分,我那帮兄弟立刻跟要被抢走骨头的狗似的,死盯着我不松。我就想告诉他们,我对他们的骨头没兴趣。”苏辞吊儿郎当,勾起一边唇角,眼如灼灼桃花,“骨头如何比得上陪圣女呢。”

    女子掩在面纱之下的脸蛋爬上胭脂红。

    从安稳的大家闺秀变成欺君的假圣女,离开熟悉的家乡来到步步诡谲惊心的陌生地方,害怕犹豫时只有眼前人是唯一的依靠。听到他故意惹事挨罚只是为了能带她出去玩,一个让她安心又花尽心思哄她开心的男子,足够让情窦尚未初开的姑娘家心动。

    但也见过他待其他女子的模样,与待她时无二。捉摸不透他的真心,哪怕心动也要装作不知。

    楚歇鱼平静地退后一步,敛下眉眼,“殿下自重。”

    她的动作让苏辞有些不舒服,但没什么,哀哀两声,“死的都是晋南王的人,怎么也该是他去查。”

    事发突然,宫宴进行到一半就散了,蔺浮庭醋意大发,也没做停留就带着宋舟离开,是以宫里的情况他们并不清楚。

    前后死了两个都是蔺浮庭送出的美人,怎么也不会这么巧。

    宋舟双手捧脸望着蔺浮庭发愁,愁得细长柳眉都皱起,陷入沉思,“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宽大的衣袖顺着上抬的手臂滑落,一截腕骨清瘦利落,手指抚平她眉间结皱。蔺浮庭轻轻扬起唇角,目光贪婪又克制,反反复复将她现在的表情描进心里。

    她在担心他啊。

    宋舟觉得痒,下意识挡开蔺浮庭的手,看见他骤然黯淡的眼神,迅速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解释,“我刚刚,就是觉得痒,想挠一挠。”

    蔺浮庭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安安静静将手收回。他的嘴被宋舟咬得到处是伤,血痂深浅不一,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更加苍白,看得宋舟好一阵内疚。

    宋舟将上半身靠过去,脸凑到他眼前,黑亮的眼珠充满歉疚,“你摸,随便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