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天到晚 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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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声钟响结束时, 白芷三人已经从木屋出来往山上走。

    这一路上去,走的是台阶。

    虽然也难爬,却比走没有路的山间轻松许多。

    到达钟鸣寺院门外时, 雪下得更大了, 风冷得像在刮刀子。

    寺内燃着香烛,香火气袅袅飘散在冷冷空气里。

    一行身穿僧袍的僧人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手里捧着一卷鞭炮,后面的托着香烛黄色纸。

    他们捧着这些东西围绕着寺门外的香炉一边转圈一边诵经祈福, 香烛黄纸鞭炮都被点燃。

    原本寂寥的山间一阵噼里啪啦的轰响,火光不断闪耀炸裂, 将那一方天地照得闪亮。

    好像……一切已成定局。

    白芷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跟傅玄西和郑星野继续往里走。

    钟鸣寺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内有很多大殿, 香火很旺,一进寺门就能看见前院被两排香烛架的烛火照得通亮。

    即使此刻风雪翻飞, 烛火摇曳, 也丝毫不减旺盛之气。

    院内的参天大树上挂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随风不断飘摇。

    一直往里走,迈步上台阶,大步跨门槛。

    每一间大殿、每一处院子都是烛火通明。

    有僧人在一旁随时候着, 等烛火被风雪熄灭, 便重新点上。

    最后,在大雄宝殿门外的香烛架前,他们看见裴光。

    那个对裴修年忠心耿耿、生死相随、不懂情爱的男人, 眼眶泛红,手持明火,弯腰点燃一支又一支红烛。

    他的身形依然高大, 背影依然宽阔,只是比之从前,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一种信念,还是往后余生的意义?

    世上没人比裴光更“爱”裴修年。

    无关于任何一种情,是一种在年深月久的浸染里,融入骨髓,变成本能,至深的信任和追随。

    三人默契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裴光转身,抬头,透过漫天风雪看见寺庙檐下站着的三人时,也并没有任何觉得意外的表情。

    好像,早知道他们要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他们走来,语气很平静:“等你们很久了。”

    这样笃定,是因为——

    “先生你们一定会来,叫我在这里等。”

    看,他机关算尽的最后一算,也如此精准。

    他们被领到会客寝屋,裴光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热茶。

    “先生,三位久经霜雪,让我准备热茶等候,斋饭也一并备好,若不嫌弃,稍后可去饭堂享用。”

    “先生还,叫我配合帮忙办理一切股份转让事宜,务必让几位安心。”

    “先生也,从此后他遁入空门,法号了悟,尘事已与他无关,所以就不见几位了。”

    白芷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为什么是钟鸣寺?”

    她觉得,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裴光别开泛红的眼眶,语气里满是遗憾:“因为,先生曾于此处跟此生唯一挚爱一同拜过佛。”

    “他要、在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永远去忘记。”

    白芷捧着热茶杯,却觉得冷。

    她眨了下眼,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会赠送股份给我呢?”

    这个问题,在木屋里她就问过傅玄西和郑星野,他们对视一眼后,默契地不知道。

    所以,她决定要上山来问问看。

    裴光看了眼傅玄西和郑星野,对上他们的眼神,他明白,并没有仔细回答。

    只模糊道:“因为你很像先生挚爱的故人,对你做了那些事,先生觉得很抱歉,是一种补偿。”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裴光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去。

    推门之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了最后一句话——

    “先生,他从没想过伤害你,祝你以后、永远幸福。”

    房门吱一声响,开后又关上。

    裴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白芷陷入了迷茫里。

    -

    他们是当天晚上下的山,裴光开车相送,一路沉默。

    白芷了电话给阿婆报平安,今天有朋友聚会,晚上不回去。

    她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情,感觉很重要,但是还没有搞清楚,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阿婆。

    三人直接去了傅玄西家的酒店。

    郑星野被赶去了另一间套房,傅玄西拿了衣服给白芷,让她先去洗澡。

    又叫酒店送吃的东西上来,一切疲倦到了此刻,像是忽然松懈后开始蔓延。

    他闭眼仰靠在沙发上,忽然不想动弹,即使还有别的浴室,也懒得去洗澡。

    有些头疼,她如果破砂锅问到底,她的身世,他到底应该怎么提及。

    白芷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滴着水。

    她用毛巾包裹着脑袋,见傅玄西靠在那儿,身上还穿着先前的湿衣服,忙过去叫他洗澡。

    “如果不想洗的话,要不先换换衣服?”白芷弯腰摸了摸他的衣服,凉凉的,带着点湿润的手感,“怕这样会感冒,我叫外卖送点感冒药上来吧。”

    傅玄西睁开困顿的双眼,看见白芷背着头顶的灯光,正弯腰看着他。

    她穿的是之前买了放在这里的毛绒绒睡衣,额前一缕湿发垂下,贴着被热气蒸腾红扑扑的脸颊。

    像个洋娃娃。

    本想伸手直接拽进怀里,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算了,还是起身去洗澡。

    “我叫了吃的,一会儿送来你开下门。”

    “好。”

    白芷去拿自己的手机,刚刚拿回来被傅玄西充上电,这会儿已经充满了。

    她在外卖软件上点了几种预防感冒的药,又去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恰好酒店送了吃的过来,她开门让人送到桌上,跑去浴室问傅玄西:“你要出来了吗?吃的已经送到了。”

    里面水声忽地停了。

    白芷以为他没听清,正要重复,门锁转动,一只手从门缝钻出来,将她扯了进去。

    白芷被抵在浴室墙上,还没看清,瞬间被堵住了呼吸。

    带着湿气的手掌心被热水暖过,热热的,从睡衣下摆钻进来。

    掌心往上,覆住。

    白芷双手抵着他,没过多会儿就在揉捻之下失去了力气,变成了攀附着他。

    他有健身的习惯,肌肉线条很漂亮,手感极好。

    白芷没留指甲,甚至有些抓不稳。

    她闭着眼,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带着她的卷动,并不算很温柔地拂过口腔里每一寸地方。

    渐渐有些呼吸困难,唇齿间泄出一声很弱的嘤咛。

    他松开她的唇,额头抵上她的,手上力道却忽地一重。

    白芷咬着唇哼了一声,听见他低语:“跟我回临宜。”

    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个,白芷一时间也有些愣住:“我……”

    “没得商量。”傅玄西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牙齿磕上去,轻咬一口,“再来一回这种事,我得疯。”

    “那我工作……”

    “临宜有更好的。”

    “阿婆……”

    “我明天上门拜访。”

    “我……”

    “白芷。”傅玄西垂眼,很认真地盯着她,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回到我身边,别再让我担心了。”

    “这么远,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办?”

    之前他,她愿意留在南城就留下,眼下却似乎一定要叫她回到临宜,待在他身边。

    白芷知道,他今晚是吓到了。

    在裴修年离开后的半个时里,烛火熄灭,一片黑暗,风雪不寂静。

    她在那半个时里,想他,想和他的过往,想和他的以后。

    毫无疑问,她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

    此生、来世。

    白芷双手穿过他的腰环住,脸颊贴他胸口,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好。”

    -

    这夜俩人相拥入眠,一夜都是深度睡眠。

    第二天一早,被疯狂的门铃声吵醒。

    白芷蹙着眉头在傅玄西怀里蹭了蹭,嘟囔着:“好像有人按门铃。”

    傅玄西侧身将她搂紧了,眼都没睁开:“不用管。”

    过了会儿,那疯狂的门铃声停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

    白芷实在睡不着了,探手去拿手机,递到傅玄西手里:“你的电话响。”

    傅玄西开了免提丢一边:“放。”

    “都他妈十点了,你俩还在睡?”郑星野的大嗓门像喇叭一样,“赶紧起了,一起吃个饭。”

    “自己滚去吃。”傅玄西被吵得也睡不着,眼睛还是闭着的,手却开始乱动。

    白芷推着他,声念叨:“电话……”

    郑星野还在电话里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年轻人,不要一天到晚——”

    还没完,傅玄西长手一伸,捞过手机直接挂断,隔绝了他的声音。

    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傅玄西睁着眼睛,缓了两秒,转头看白芷。

    白芷侧躺着,一双水润的杏眼也正在看他。

    对视一秒后,傅玄西忽地一下笑了,捏捏她脸:“怎么看着有点傻。”

    大清早的就被人傻,白芷不服气,伸手去掐他:“你才傻,你傻!”

    傅玄西也不躲,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欺负。

    没过几秒,白芷就感觉他身上火烧一样热。

    反应过来,她脸红红的就要收回手,被傅玄西一下拽住了手腕。

    “干嘛呢,始乱终弃?”

    白芷声反驳:“谁始乱终弃了……”

    “不是要我么,怎么不继续了?”傅玄西抓着她的手往下,“继续。”

    白芷:“……”

    等俩人终于收拾好出房间门时,已经十一点。

    门一开,郑星野整个人直接摔进来,吓得白芷往后退了两步:“干嘛!”

    傅玄西踢踢一屁股坐地上的郑星野:“别碰瓷。”

    “操!”郑星野捂着屁股骂出声,“你俩能把人当人吗?”

    傅玄西:“你是吗?”

    “狗东西,翻脸不认人。”郑星野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视线来回落在他俩身上。

    好半晌,眯着眼一脸嫌弃:“我,能遮一遮吗?”

    他指指自己的脖颈和锁骨:“你俩秀恩爱也不是这样秀的好吧?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

    白芷:“……”

    她也不想,但是这边没什么衣服。

    白芷低头看了眼,默默地把衣领往上扯了扯。

    傅玄西反应极淡,浓眉一挑:“你羡慕能直吗,倒也不用这么委婉。”

    “……”郑星野别过脸闭眼,再回头的时候差点气死,“老子跟你做兄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请客吃饭,饿死了。”

    傅玄西时间,表示很遗憾:“晚上吧,中午要去阿婆家拜访。”

    “我也去啊。”郑星野不以为意。

    “……”傅玄西对他这没眼力见的样子有点无语,“我是作为男朋友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你跟着去干嘛?”

    郑星野直接走在前面,叫他俩跟上:“我作为朋友呗,阿婆肯定想我了。”

    白芷转头看了眼傅玄西眉头微蹙的表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走吧。”

    -

    其实郑星野也就而已,跟俩人下了楼之后直接就溜了。

    问他去哪,他得意地一挑眉:“哎?哥哥还能没去的地方?”

    他一边背着手晃晃悠悠地离开一边慢吞吞地:“当然是去找妹妹们玩啊。”

    白芷:“……”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芷这一年都陪在身边照顾,阿婆这一年身体比往年好些。

    白芷带着傅玄西回到家里,阿婆正要准备自己动手做饭。

    “阿婆!”白芷跑过去挽着她让她坐下,“有人来看你。”

    傅玄西不是第一次来,东西提着自己就知道往哪里放。

    阿婆见他来了,还挺高兴,招呼他坐,又叫白芷去倒水:“我今早刚烧的,你放点茶叶。”

    傅玄西嘘寒问暖几句之后,白芷端着茶过来,有些犹豫:“就是普通的茶啊,你要不想喝,我给你削个橙子?”

    “没事。”傅玄西知道她担心自己喝不惯,虽然确实如此,但也不愿折腾她,况且还在人阿婆面前呢。

    喝了口茶后,傅玄西便讲明了自己此次上门的原因。

    一番解释后,阿婆并没有很惊讶。

    白芷有些忐忑:“阿婆?您不觉得……”

    “早看出来了。”阿婆瞥她一眼,“傅第一回来我就看出来你俩有点问题。”

    傅玄西弯了弯唇角,跟白芷对视了一眼。

    “行了。”阿婆笑了下,叫白芷去做饭,“你有男朋友,阿婆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还是个这么周正的男朋友。”

    白芷:“……”

    周正……

    这个形容。

    她抬眼去看傅玄西,见他没别的反应,才放心。

    等白芷去做饭,傅玄西才又接着别的。

    主要就是表明想把白芷和她都接到南城去的意思,怕她不愿意。

    阿婆第一反应是沉默。

    她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人老了思乡情结更严重。

    况且落叶都市要归根的,她当然会担心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之后在那边终了不能回乡。

    但是白芷什么性格她知道,如果她不跟着去,白芷肯定也不能放心离开。

    反正都是要有人为难的,她其实也很想得开,不如就让自己为难。

    年轻人的生活,应该快乐美好。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便答应:“好,阿婆相信你。”

    傅玄西心里松了口气。

    他谈那些上亿的单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内心却是害怕的。

    他将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照片和视频都拿出来仔细给阿婆介绍:“您看,这里跟春塘古镇……”

    阿婆看着看着,就越发放心了。

    有人连这些事情都想得这么妥帖,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只是她一开始却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家境就很好的伙家境能有这么好……

    免不了也有些担心:“那你家里人……”

    “您不用担心,我妈妈很喜欢她,还新学了菜肴做给她吃。”

    至于他爸的态度,并不是很重要。

    阿婆点头:“那就好。”

    她没多想别的,是因为自古以来一个家庭婆媳问题是最有可能不和谐的。

    既然他妈妈喜欢阿芷,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

    午饭后阿婆去午休,白芷看雪停了,问傅玄西要不要去她的学校看看。

    她其实有一点私心。

    从前读书的时候,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即使学校不允许早恋,他们也会偷偷暧昧或者恋爱。

    在那种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下,偷偷地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那会儿她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就暗恋一个学长。

    那个女生经常会从另一栋教学楼绕路,就为了能够多看学长一眼。

    有同学她这暗恋也太卑微了,苦兮兮的。

    白芷却羡慕极了。

    她那时候就很想也能像同桌那样,每天都能在学校里看见傅玄西。

    哪怕,是特意绕远路只为了偷看他一眼呢?

    暗恋一点都不痛苦,痛苦的是人根本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