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然拧眉抿唇,极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脚边的一颗石头，椭圆形的，土黄色的,纹理……纹理……

    怎么还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封曌？”宋知然开口，“你,你穿好了吗？”

    没有回应,此时此刻，除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外,好像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出事了？还是……还是这蠢货装傻心虚跑路了？

    宋知然深吸一口气,极黑的眸子在羞愤阴郁暴躁之间来回变化了足足十秒，骤然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一直假装自己是一颗石头的椭圆形土黄色的异兽蛋，心翼翼地呼出了那一口屏的差点要爆壳的气。

    若是换个时候,如此近的另一道不寻常的气息，宋知然自然不会毫无察觉，但是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封曌身上,又怎么可能发现？

    被一件蓝色长袍草草盖住的封曌,此时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那个横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好似已经死去。

    “封曌！”宋知然上前,屈指就去探封曌的鼻息,在确定对方尚有呼吸后，骤变的神情才微有收敛，只是一双极黑的眸子却又瑟缩着,因为主人情绪过激而用力抿唇的唇，此时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

    “封曌，封曌……”

    宋知然的兽灵天生属水,可是他自来修的是杀伐果断，是剑之锐之厉，所以，这时候他除了本能的从储物镯中寻找灵草灵药，甚至是宝晶外，竟然束手无策。

    “封曌。”

    “封曌你醒醒——”

    灵草灵药塞不进去，而宝晶，宋知然看看此时终于恢复人类身体的封曌，犹豫再三，却还是将宝晶丢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扣，屈腿在地，开始按压封曌明显鼓胀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

    很快，封曌开始吐水。

    宋知然的眸中多了几分喜悦，却依旧丝毫不敢放轻松，一边保持按压的动作，一边速度回想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步……

    下一步。

    是，呼吸。

    似有若无的袅袅水汽之中，温泉池畔，一躺一跪的两人正在……亲吻。

    热烈的，一而再再而三的。

    虽然姿势有点奇怪，彼此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但是……嗯，还有一个没穿衣服的……

    所以符合条件。

    “滴。”一道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继而椭圆形的，土黄色的，正悄咪咪努力地想要翻个面儿的异兽蛋，突然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陡然一颤，反射性地本能地将椭圆形的外表变成了圆滚滚。

    “咕噜噜——”

    在某一种力量侵蚀过来前，异兽蛋用最快地速度滚远了，并且因为巧合而顺便滚走了一颗被宋知然因为慌乱从储物镯中顺带翻出来的宝晶之一——一颗土黄色的宝晶。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破旧的草屋之中，一学童在摇头晃脑，在跟着长着山羊胡子的老村长诵读《三字经》。

    《三字经》是所有孩童启蒙的第一本书，封曌也不例外，他从出生开始，因为身体羸弱太过，本来是要被家中所有人放弃的，可是谁让他是唯二的男丁呢？

    不仅是家中，还是整个封家村中唯二的男丁，另一个就是老村长。

    据几年前，朝廷征兵，封家村就所有的男丁就被征收走了，若非村子还需要管理，就算是老村长也不会放过。

    但是也幸好留下了老村长，这位老村长在发现封曌出生后，抱住他命的同时，还及时召集了整个村中的妇孺们，提出供养封曌科举的主意。

    封曌不知道老村长是怎么服这些妇孺们的，反正自他有意识开始，就一直跟老村长生活在一起，听对方摇头晃脑的读《三字经》，后来《三字经》变成了《论语》，变成了《孟子》《大学》等。

    封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老村长既然懂这么多，为什么自己不去考科举，但是他只知道，自己就这么从牙牙学语的孩童读到了十六七八，然后这时候，终于有钱去县城考县试了。

    不过，封曌坐上牛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一同离开的还有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姐姐，长得很是漂亮，据是要去大户人家享福去了。

    姐姐和封曌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也不能不好，毕竟整个村子里的人对封曌都是一种捧着供着的态度，所以姐姐提出想要让封曌送她去县城的大户人家门口时，封曌答应了。

    只是，等他从看着姐姐含泪进了大户人家，却从大户人家的管家手里拿到了十两银子后，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自己接下来考试的钱，原来是这么来的。

    好在封曌争气，县试府试院试都是一次性中，很快就成了秀才，而这十两银子，也花光了。

    正所谓穷秀才富举人，封曌现如今正是前者，哪怕他其实真的不那么喜欢读书，哪怕封家村能有进没有漂亮姐姐卖了，所有人都觉得封曌必须得继续读书……

    转眼就又是十年。

    大圣王朝在这十年中，活了许久的老皇帝熬死了儿子们，在所有人以为他要熬死孙辈的时候，突然嗝屁了。

    地位之争，导致了王朝好长一段时间的混乱，等各方势力终于决出输赢后，被推举上位的是一个才刚回喝奶的皇帝。

    幼主强臣，还是一群强臣的结果就是，本来就不那么清明的大圣王朝有了更多的贪官污吏，卖官鬻爵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情，所以科举对封曌这种寒门子弟就更加的艰难了。

    封家村为了供养封曌，村里面的年轻妇孺们早就一个接一个的去“享福”了，就连一些年纪大的妇孺都成了隔壁村富户的奴仆们，成天不是伺候人就是伺候庄稼地，要么就是伺候牲畜，为的是什么？不是活着，而是就是为了那点子卖身钱！

    封曌靠着这些卖身钱，终于艰辛地挂在二甲进士末尾，走完了艰辛的科举路。只是，他因为贫寒穷苦，给不出贿赂银子，最后即将被发到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县城。

    如此噩耗一出，本来就强撑着一口气的封家村人们彻底绝望了，她们在见封曌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心愿，让封曌趁着休假的三个月，成婚生子，一定要给封家村留下一个男丁！

    是的，她们希望封曌离开前，留一个孩子在封家村，还必须要是男丁！

    也就在这个时候，封曌才像是从先前那么些年，恍若云里雾里生活中走了出来，有了一种特别真切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年轻女人时。

    老村长：“封家的血脉不能断，宝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生孩子的人选，还有顶级的人参，你多辛苦辛苦就好！”

    曾经漂亮的姐姐，如今已似刻薄老妪的姐姐，握着封曌的手哭道：“曌，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就求你给我们封家留一个种，香火不能断啊！”

    自卖成了奴仆的一群老妇孺们，也跟着哭起来，一个个都希望他立刻马上带着这放眼看去约莫至少三十个的年轻女人进房间开始制造下一代。

    封曌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隐约间又生出一种不出的违和来，毕竟，他面前这群据是县里面富户人家送来的女人们，长得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封曌总觉得这群女人不该站在自己这个穷逼面前，而是应该站在那老皇帝的后宫中，毕竟一个个都有一张可以直接去当妃子的脸。

    可是如今这些能入宫当妃子的女人，却一个个对着自己情意绵绵，秋波频频，似乎都对自己情根深种！

    这就有点……艹了！

    封曌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就觉得哪里都不对，最后在被老村长和一群有恩的村人们关进了一个据也是县中富户提供的大院子里面，点上了催情的香后，就开始围在外面等封曌制造出一个封家的血脉……

    哦不，是封家的男丁！

    封曌：“！”

    封曌觉得这很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但是更不对劲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身体羸弱，却为何能在催情香下，直接抱起了一个女人往床上走？

    注意，这关键不是抱女人，更不是床，而是——抱起了！

    他，羸弱如他，怎么抱起来的？

    “郎君~~”美丽又动情的女人在他身下，娇柔的唤。

    封曌，封曌只觉得全身都起了个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而感觉更不好的是，总觉得后背像回事被什么阴测测的视线盯着。

    这阴测测……

    阴测测？

    阴测测……的视线？

    封曌终于没忍住，回头看去，果然对上了一双阴测测的眼睛，这是他名义上的契兄弟，实际上的夫郎正站在窗户那里看他。

    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也就在这个时候，封曌才终于又从自己过往的记忆中扒拉出了关于宋知然的记忆，想到对方是老村长在自己十五岁去参加举人的时候定下的夫郎，对方因为是隔壁村的，本来家境很好，但是因为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所以被老村长用一两银子就定下了婚约。

    然后，当天就嫁过来，开始照顾封曌。

    只是，封曌想到记忆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宋知然，再看此时正用一双极黑眸子阴测测看自己的宋知然……

    总觉得可能不是一个人！

    就算是吃醋也不至于这时候才吃醋不是？毕竟记忆里的自己好像、好像为了参加文会，结交友人的时候没少去秦楼楚馆，然后自然也总有喝大了的时候，凭借着一张好脸留宿……

    等等，好脸？

    封曌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突生迷茫，自己不是长相平平以至于想要在京城攀附公主时却被人嫌弃，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被压去当个县令吗？怎么又能凭着相貌被人留宿？白嫖？

    难道是因为公主见多识广？

    封曌还在纠结自己究竟长得好不好看的时候，身后突然靠过来一团温热，不仅如此，另外两边早就衣裳半解的女人也嗲声嗲气的对着他吹起，什么郎君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如果这就已经够可怕了，那么更可怕的是，一直站在窗户边的宋知然，突然爬床……

    是的，爬床！

    宋知然突然从窗户那进来了不，还将床上的女人拖下去，自己躺在了床上，并且对着封曌招手。

    封曌，封曌只觉得脑子都快炸了，一边脑子在告诉他，自己的夫郎是在争宠，既然是争宠当然要这么做，一边脑子却又疯狂cue他，他药丸！

    “……封曌。”有些沉哑的声音响起，是宋知然在唤他，一双极黑的眸中带着让很封曌既不安又莫名兴奋的情谊。

    “封曌！”宋知然拧了拧眉，抿着的唇红如血，像是无声的邀请和诱惑，“你，过来……”

    封曌的腿下意识地抬了下，却又顿住，并回过神立刻后退两三步，像是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刻入骨髓的本能。

    本能的在畏惧什么。

    “封曌……”宋知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什么可却什么都没能出来，只是那本来就冷白皮的面庞，突然间就好像又白了几分，瞧着有些可怖。

    “咳咳。”宋知然咳嗽两声，嘴角有一抹血色浸出。

    封曌突然就觉得担忧，而这过于强烈的情绪让他先前的畏惧少了几分，他心而又快速地靠过去，正想要问一句你怎么了，却突然被早有准备的宋知然扣住了手腕，然后一拉一拽。

    “砰”一声，封曌压在了宋知然的身上，整个身体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先前还娇滴滴嗲声嗲气的在房间各处的女人们，突然就消失了，唯有外面的声音，像是突然按下了放大键一样，愈发的响亮。

    “封曌是我封家最后的血脉，老天保佑他一定要让这些女人都怀上男胎！”

    “我们封家村要求不多，只要有一个男胎就好，一个就好……”

    “血脉传承，香火传递，已经是我们所有封家村人最后的一点奢求了，封曌啊，你一定要努力啊！”

    “早知道当年就该让封曌娶妻才对，夫郎虽然冷更好的照顾封曌，但是不能生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次的敦伦之好……”

    “封家的祖祖辈辈们，您一定要保佑咱们的独苗苗能延续血脉啊！”

    “……”

    左一句香火，右一句血脉，但是落在封曌耳中，却并没有封曌自己想象的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封曌觉得自己应该惭愧，为一直没能给封家传承血脉香火而惭愧，为自己这种时候似乎不那么愿意成全这些曾经养育了自己的恩人们唯一的心愿；但是又觉得自己应该愤懑，因为自己是个人，不是工具，更不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所以，被惭愧和愤懑撕扯的封曌并没有发现，身下的宋知然眸中神色几变，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身体一翻，反过来将封曌压在了身下。

    封曌：“！”

    封曌本能地想要挣扎，却瞳孔骤然放大，唇上被人用力咬住了，铁锈一样的鲜血味道，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这这这……这夫郎原来这么急切的吗？

    还是，原来他们敦伦的时候，竟然是、是这种体位？

    怎么呢，相较于被咬一口，封曌更加不能接受的是体位问题，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被压制的一方，比起享受，他其实更喜欢进攻才对……

    可是，他没机会。

    他又被咬了两口。

    一连三口过后，宋知然像是终于抛却了什么，一双极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封曌，：“你选谁？”

    封曌懵逼脸，正想要问，就见床边突然又多了一个女人，容貌极美，气质更是绝佳，最关键的是，对方正是自己记忆里面一直在肖想的菲菲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姐姐。

    “封曌。”菲菲公主开口，声音中透着失望和无奈，但是更多的却是绵绵情谊，她，“我其实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可是你为什么就直接离开了……不过没关系，我来找你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在一起，我会给你生一个孩子，两个，或者三个四个，只要你喜欢，只要是你的血脉，我都开心。而且——”

    “我已经拿到了皇弟的口谕，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明天，不，今天，立刻马上，你就不仅仅是我最爱的驸马，我未来孩子的父亲，还是我们大圣朝的户部尚书，二品官，日后……”

    菲菲公主顿了顿，才缓缓吐露最后的心声，“日后，整个大圣朝都是我们的。”

    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在，你想要篡位啊！

    这是封曌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但他还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有一种好像是旁观者的吐槽呢，眼前突然就是一花。

    他的眼前的世界好像一分为二，一边是宋知然，一边是菲菲公主。

    宋知然那一边，木板床茅草屋，孤零零两个糟老头；而另一边，是宫殿华服，娇妻美且，子孙环绕，最关键的是，他还坐在至高的龙椅之上……

    封曌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再他决定第三次眨眼睛的时候，这样鲜明对比的两个场景才终于没了，他看向菲菲公主，再看向宋知然，然后再看菲菲公主，再看宋知然……

    一个穿着凤冠霞帔，一身华贵。

    一个银发黑袍，却矜贵天成，好似，好似……记忆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中见过的仙鹤，特别、特别的高不可攀。

    不不不，不是好似，而是应该！封曌觉得自己的记忆中应该见过这只仙鹤，对，一定是仙鹤！

    所以如今仙鹤变成人形，还似乎对自己有兴趣？那，那位的是什么？

    定然是想要渡自己成仙啊！

    封曌一下就心动了，但是很快他就响想起来成仙可比读书苦多了，他读书……他读书读的好像特别的苦，究竟怎么个苦，封曌想不清楚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读书，他就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甚至想要立刻马上就逃跑。

    而修仙比读书还要苦！

    封曌的心动变成了畏惧和退缩，犹疑地目光看向菲菲公主，这位代表着人间帝王的美好选择。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子，天下都是帝王的，钱财自然也是！

    穷逼的封曌心动了，可是他的眼神才流露出那么一点心动，嘴上又被咬了一下不，还被人鼻子抵着鼻子的逼问：“你选谁？”

    封曌觉得这抵住自己鼻子的鼻子可能不是鼻子，而是一把长剑，师父是想要贯穿他脑壳的长剑……

    封曌有点怕，尤其是被宋知然这个明明是自己夫郎，明明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家伙，用那双极黑的眸子阴测测的看着，他就忍不住从心。

    从心的想要过你你你……

    可是他没来得及开口，就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被赶了出来。

    是的，赶了出来！

    封曌：“！”

    封曌震惊地看到了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甚至看到了此时一上一下交叠的两个人。

    封曌：“！！”

    封曌眼睁睁地看着，那不知道是谁的占据了他的身体，顶着他的脸，笑的一脸偷鸡贼一样，在宋知然正要再逼问的时候，突然反手一扣宋知然的腰，将宋知然逼问的话就这么吞到了他……哦不，那是自己的嘴里。

    封曌：“……”

    封曌一下就有一种强烈的被冒犯了的感觉，不，准确地来，是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冒犯的感觉。

    愤怒，嫉妒，心头憋起了一口火。

    而他更火大的是，那人的手——不，那是我的手……不不不，那现在虽然是我的手，但是不是我自己在用，那就不算是我的手——反正就是那手，正在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地速度摸索。

    若是换个人，封曌指不定会怀疑这人，这占了自己身体，顶着自己俊美绝伦面庞的狗东西是想要偷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能确定，他无比确定，尤其是在发现那人斜斜睨过来炫耀神情时，就完完全全的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