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鹤连祠从回学校后再也没去过餐厅。
郑青有电话来,大概是发现始终不通,后来借了别人的手机。
陌生号码,鹤连祠接了,听到郑青的声音。
“鹤。”郑青还是这样叫他,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你在生气吗?”
接电话的时候鹤连祠在阳台,双人间的阳台很宽敞。他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把玩火机的盖帽,眺望薄暮下四四方方的建筑楼。
“我没有生气,老板。”
鹤连祠,火机在指间发出咔哒、咔哒的金属碰撞声:“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了。”
郑青刚要话,就听鹤连祠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的女儿。”
他便沉默下来。
十月份过完了,天气彻底转冷。这通电话的氛围也没有什么温度,过了一会儿,郑青问。
“因为贝,是吗?”
他这样问,不是明他知道了——那个夜晚鹤连祠究竟在山上做了什么。只是看到了鹤连祠似乎开始讨厌自己女儿这一结果,才直觉性一问。
鹤连祠垂眼看着火机的焰火明明灭灭,“嗯”了一声。
郑青像是叹了一口气。
叹息里有无奈,又显得有些难过,只是没有惊讶。
他向往鹤连祠。向往他的年轻、洒脱,还有勇敢。但也许正是这样,年轻总伴随着不成熟的标签,一个不成熟的男人喜恶不需要理由。在郑青眼里,在他们接吻被贝看见,在贝表现出需要一位母亲、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的时候。
可能在那一刻,郑青就认为鹤连祠会讨厌贝了。
“我没有其他事情了。”郑青叹完气后,声音不大不,很坚定地传递过来:“……那,再见?”
年长者的宠爱很难不抱有偏见,因为偏见才纵容,先入为主地以自己的判断为准。鹤连祠曾经短暂沉溺在这种宠爱里,把节奏交给郑青,跟在他的后面。
但郑青大概从来没想过鹤连祠会为了自己而停下,所以取舍也做得干脆。
火机在掌心里微微发烫。鹤连祠收拢手掌,:“再见。”
这便是最后了。
许琛在宿舍里叫了他一声,鹤连祠把电话挂断,抬腿迈入宿舍。阳台门一拉,将朔朔冷风和准备升起的群星都关在外面。
一天天过去,鹤连祠的生活相当平静。
他不用再去“兼职”,空余的闲暇时间就用来学习,偶尔和许琛结伴去山上跑摩托。
林学安来蹭课的次数多了,他们每天聊两句,关系也变得熟络起来。
倒是论坛冷清了不少,鹤连祠不再提供素材,很多人在问鹤神怎么没消息了,不浪啦?难道是上回来找他的那个大美人魅力太强,鹤神终于金盆洗手。
这种猜测林学安会翻帖子给鹤连祠听,鹤连祠也只是笑笑。他们指的是女装的唐朝,而唐朝现在和他的关系水深热火,但这些没必要详细地给外人听。
他和唐朝也很久没见,走的时候他扔下一张卡,两个星期后才收到了卡里的钱被消费的短信提醒。
与此同时,唐朝的微信消息也发了过来。
没有其他话,只有一张付款截图和账号推荐。
鹤连祠点进这个账号看了看,差不多就明白了这笔钱的用处。
那天他去学校里的运动商店买了根棒球棍,每次晚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终于有一天晚上,他骑着摩托抄近道开过一条巷的时候被人拽住后衣领从车上扯了下来。
十个人,都是高壮的男人,有两个身高和他持平。但手里都只有圆头的钢棍,没有拿利器。
——这是唐朝给他买的“教训”。
鹤连祠不合时宜地想到曾经他攥着唐朝的手腕在马路上逃命,对方问他为什么要跑,他自己不是叶问。
一秒钟的晃神,鹤连祠从倒下的摩托车上抽出了用绳子绑着的棒球棍。
他抬了抬手,对面的人齐齐围了上来,钢棍在地面上拖拽,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鹤连祠开着摩托车出来已经是半个时后,他手上和额头上有血,昏暗的巷子里倒了很多人。
当天晚上唐朝给他发消息,把那句话还给他。
“鹤连祠。”唐朝问:“好不好玩?”
他没回,认为两清,把唐朝的微信删了。
然而。
鹤连祠低头看站在面前的唐朝,脸上没有表情。
现在是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他被知道他课表的唐朝堵在了教学楼楼下。
初冬,唐朝好好穿了衣服。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挡住了脖颈上未退的痕迹,底下是棕黄的绒面阔腿裤,穿着运动鞋。
他扎着马尾,浑身清清爽爽的,像Z大里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鹤连祠额角贴着胶布,破皮的指关节结痂了,其他伤口盖在衣服下。
他们对视,身上带着对方留下的伤。眼底的情绪都算不上正面,在旁观者看来倒像是暧昧相逢。
“我以为我们没有什么好的了。”鹤连祠开口,没有压低声音。
“是吗?”唐朝侧了侧头,却:“我以为我们结束了过去,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语气淡淡的,还算镇定。鹤连祠听完倒笑了。
“你在干什么?”
鹤连祠俯身,手掌捏着唐朝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问:“你还想和我上床?”
上床。这两个字砸进耳朵,唐朝条件反射神经一痛,骤然抬眼!
他眼睛里都是压不下的火,恨着,直勾勾地盯着鹤连祠。
唐朝的反应在意料之内,鹤连祠抬起嘴角,满是讥讽的反问:“结束了?”
“唐朝,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要的报复从我这拿不了,我们都别装了。”
“都别玩了。”他。
唐朝听进去了,却缓缓收敛了眼睛里的情绪。长长的睫毛那么一眨,一张冷面居然又逐渐显出多情了。
他也笑,声音甚至很温柔,白皙的手指理了理鹤连祠的衣领道:“误会我了,哥哥。”
仿佛刚刚两道燃着火的眼神只是一场幻觉,鹤连祠脑海中浮现唐朝在床上痛苦到剧烈干呕的模样,漠然的心久违的动弹,几乎想要给他鼓掌。
唐朝温温和和地抬头,轻声征询:“考虑一下我,嗯?”
四目相对,几秒钟后,鹤连祠拍了拍他的脸颊直起身体。
“林学安。”他突然叫。
唐朝一怔,视线往旁边移,这才发现鹤连祠身后还有个人。
他已经完全忘记这个无关紧要的对手了,然而鹤连祠握住了闻声跑上来的林学安的手,把他拉到了身边。
鹤连祠环着林学安的肩膀,看着唐朝:“但是我不想。”
那场撕破脸的暴力前,唐朝曾经对鹤连祠,玩玩吧,反正你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现在鹤连祠搂着怀里的青年,很平静地对他介绍。
“我对象。”他道:“安,招呼。”
鹤连祠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林学安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眼神一动,呆怔的神情一点点褪去。他靠在鹤连祠怀里,指尖轻微地发抖,像曾经的唐朝那样,在教学楼下未散去的围观众人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好啊,又见面了。”
他手早已经好了,形状圆润的指甲服帖地伏在指尖。此刻长好的指甲却爆发出尖锐的麻痒,只有当他一字一顿地出这句话,才有了彻底愈合的痛快。
林学安问:“我知道你。你能不要再来找我男朋友了吗?”
周围人低声的讨论似乎一瞬间放大了,唐朝狠狠闭了闭眼。
来自他人的形形色色的眼神和议论像浪潮一样涌上来又退去,唐朝有那么两秒被淹没,感受到被踩到脚底的屈耻,但很快的,他的表情恢复如常。
“一周。”
唐朝竖起一根手指,他望着林学安,下巴抬着,看起来十足十的傲慢和漂亮。
“你知道的吧,你哪里都很普通。他对你也没有一点兴趣。”唐朝平和地微笑:“我赌一周,他会从你身边离开。在那之后,我会来拿走他。”
林学安明白不过来似的盯着他。
唐朝却已经转向了鹤连祠,笑着:“哥哥,我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也不要这么笃定……如果真的不想看见我的话,就努力努力撑过一个星期,不要腻得太快。”
他完就走了,长发一甩,背影潇洒,似乎无懈可击。
留下满地吃瓜群众回味他刚刚留下的充满自信的一段话,心情跌宕,相当兴奋地看着剩下的两位当事人。
鹤连祠的神情毫无变化,揽着林学安离开了人群的包围圈。
到了人少的地方,鹤连祠松开了手。
林学安肩膀不自觉一耸,这才从唐朝的话里回神。笑容有些勉强地看向鹤连祠。
“鹤神,他那些话……一周还是多久的,其实根本也和我们没关系,本来你就只是被缠烦了拉我帮忙。”他抿了抿嘴唇:“我刚刚那么可以吗?是不是没好?我应该……”
“安。”鹤连祠叫他。
现在仍然被这么叫,林学安骤然止住了声音。
“别慌。”鹤连祠看着他:“我不找借口,也不谎。”
林学安怔怔的。
“我和你谈。该谈多久谈多久,和一不一个星期的没关系,我不是什么物品,不会被人拿来拿去。”
他又了一遍:“别慌。”
鹤连祠找他,肯定有一半是唐朝的原因。
林学安想。
剩下那一半他不知道,或许是他的鹤神经历了什么他视线之外的事情,有些烦了,累了。也可能是单纯地想找个对象了,所以找了他。
总之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就算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也不是主要原因。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
林学安垂下眼睛,挡住自己过于狂热的眼神,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
不管是因为什么——鹤连祠重新牵住了他,领着他往前走。林学安的脚步僵硬的像个木偶,他死死盯着两个人相牵的手,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现在的鹤连祠是他的男朋友。
他的、他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