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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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的京城阒然无声, 宫门口的守卫都有些瞌睡,但是在听见马车的轱辘声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见马车上挂着千岁府的牌子, 顿时一惊,连忙上前道:“拜见千岁爷!”

    江尽棠坐在马车里没出声, 山月道:“开宫门,千岁爷有急事要面圣。”

    守卫面露难色:“……可是现在已经落钥了,要是没有陛下圣旨……”

    山月冷着脸道:“怎么,你是要现在去乾元殿找陛下要圣旨么?”

    守卫赶紧道:“末将不敢!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马车窗边的帘子被一只肤色白皙骨节修长的手指撩开, 守卫没能看见坐在其中的人, 只听见清凌的声音:“跟我谈规矩……真是好多年都没听过的新鲜事了。”

    守卫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马车里这位可是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就是朝堂里那些牙尖嘴利连皇帝都能逮着骂的言官,也不敢当着江尽棠的面他是非, 他一个的宫门守卫, 有几条命去维护这条“规矩”?!

    “……是末将失礼!”守卫擦了把汗,一扬手道:“即刻开宫门!”

    其他人得了命令,立刻动作起来, 守卫紧张的等待江尽棠的怒火,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里都没有声音再传出来, 他偷偷抬眼, 就见那只玉雕似的手也收了回去。

    守卫悄悄松了口气。

    沉重的宫门一开,马车就驶了进去, 带起一阵尘烟,有人担忧道:“哥, 咱们私自开宫门, 不会被问罪吧?”

    守卫道:“那可是九千岁……有谁敢问他的罪?”

    这皇城里, 厌恶这阉人的人何其多,但是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千岁爷”?

    ……

    宫里不能纵马,江尽棠下马车上了软轿,一个太监趁着夜色混进了队伍里,江尽棠淡声问:“宣阑人呢?”

    太监低声:“回主子,陛下这会儿已经歇息了。”

    江尽棠顿了顿,才道:“他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倒是没有。”太监想了想,:“还是和往日里一样。”

    江尽棠撑着自己额头,道:“知道了,你退下吧,别被人看着了。”

    “是。”

    太监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里。

    宫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别无二致,但是江尽棠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一直到了乾元殿,他冷着脸下轿,一群瞌睡的太监连忙跪在地上请安:“恭迎九千岁!”

    江尽棠没有理会,径直往内殿而去,管事太监连忙拦着道:“千岁爷!陛下已经歇息了,您不能进去啊!”

    山月将他推到一边,道:“千岁爷有急事和陛下相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

    管事太监白了脸:“可……可……”

    江尽棠掀开了珠帘,进到内间,霎时间闻见了充盈室内的瑞脑香,浓郁的让他有些头疼。

    灯影如豆,明黄的帷帐层层叠叠放下,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江尽棠一步步走到龙床前,刚要伸手掀开帷帐,里面的人倒是先动手了,露出一张俊美非常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脸:“这是吵嚷什么?!”

    江尽棠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慢慢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少年。

    宣奕自认为能够完美的扮演少年天子,但是在看见江尽棠的瞬间,还是紧张了,手心里都出了汗。

    但是他明白这是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只要办好这桩差事,或许他能够重新找回百年前家族的的鼎盛,是以哪怕在江尽棠那双清冷眼眸的凝视下,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回忆着宣阑的神态,道:“九千岁……这么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江尽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扰陛下休憩了,此次进宫,是因为听闻陛下三日后要下江南。”

    宣奕示意贴身伺候的内监将帷帐挂起来,自己披了件外衣,才淡淡道:“九千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三日未免仓促。”江尽棠道:“江南路远,又灾祸不断,为保圣体安康,还是要做万全准备。”

    宣奕道:“朕等得起,但是江南的百姓等不起。”

    江尽棠忽然上前,刹那之间和宣奕离得极近,宣奕甚至闻见了他身上的冷棠香,和瑞脑香完全不同的清冷,像是金马玉堂里乍然涌进的一股雪气,冰凉又勾人。

    “陛下爱民如子,是国之幸事。”不等宣奕回神,江尽棠已经站直了身体,道:“既然陛下意已决,臣就不再劝了,陛下好生歇息,臣告退。”

    一直到珠帘落下,江尽棠离开,宣奕才缓慢回神。

    他之前就在暗中见过这位权臣,知道这人有一副能有轻易蛊惑人心的美貌,但是他觉得自己不会为皮相所动,毕竟他心里只有光复祖辈荣光的大业。

    但是……

    原来这世间当真是有一种美色,不管是胸怀天下,还是心寄苍生,都无法抵挡。

    宣奕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了自己跳动极快的心脏,他抿了抿唇,道:“吹灯吧。”

    ……

    江尽棠快步走在夜色里,确认了皇帝仍在宫内后脸色没有半分好转,山月跟在他身后,道:“主子,陛下不是没有事么?您这是怎么了?”

    江尽棠脚步顿住,冷笑了一声:“……作死的东西。”

    山月一惊,他有许久不见江尽棠发这么大火,更别是骂人,不由得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方才见一切如常,并没有异样啊。

    江尽棠没回答,只是道:“最近事宜让见清代我

    处理,通知佳时,明日一早,秘下江南。”

    ……

    宣阑在马车里睡着了一会儿,做了个古怪的梦。

    他梦见他这一走,江尽棠觉得坠欢可拾,立刻和宣恪腻歪在了一起,还一边和秦胥勾勾搭搭,简直是水性杨花到了极点,气的他醒来时一拳头砸在了车壁上,白皙的手指关节立时就是一片青紫通红。

    王来福心疼的不行,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要是有气就冲着老奴来,何苦折腾自己个儿呢!”

    宣阑自然不会自己那荒诞不经的梦,抿了抿唇,问:“到哪儿了?”

    “听聂大人,快要到青州了。”王来福道:“来青州自古富饶,若不是急着去江南,倒是可以去看看市井风光。”

    “青州……”宣阑想起什么,“青州之前是不是有一个太尉,叫做闻徕?”

    王来福回忆了好一会儿,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闻徕被查出是江氏一党,一直妄图为定国公翻案,这件事被揭发出来后,闻家判了个满门抄斩,案子还是宁远侯亲自查的。”

    “朕记得闻徕的政绩一直很不错,倒是可惜了。”宣阑看着车窗外陌生的风景,淡淡:“若不是攀附逆党,如今应该也是高官厚禄,子孙满堂了。”

    “谁不是呢。”王来福叹口气:“不过句不合时宜的话,这位闻大人因为当年定国公的提携之恩葬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还牵连了不少人,倒是全了自己的忠义名声,但是他人何辜呐。”

    宣阑似笑非笑的看了王来福一眼:“你倒是好心。”

    王来福苦笑道:“老奴也是苦出身,知道活着不容易。”

    “来你和江尽棠的出身差不多。”宣阑啧一声:“但你们这怎么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来福:“……”

    王来福心想古往今来哪个太监能有九千岁这般风姿……别是太监了,就是那些王孙公子,也少见如此冰壶皓月之人啊。

    皇帝这不是难为人么。

    聂夏忽然马过来道:“陛下,宫里传来了消息。”

    宣阑嗯了一声:“怎么?”

    聂夏道:“昨夜九千岁听闻了您三日后下江南的消息,竟然直接强闯了乾元殿,是有要事相商,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劝了两句,着实古怪的很。”

    “强闯乾元殿?”宣阑皱起眉:“他看出端倪了?”

    “据探子回报,倒也没有,安排的替身演的很好,就是身边的内监都没有发现不对,按道理来,九千岁应该没有发现,或许只是起了疑,所以进宫确认一番。”

    宣阑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没有被发现自然是好事,会免去一大堆的麻烦,但是没有被发现……这也明江尽棠根本就不怎么关注他,连杵在他跟前的是个冒牌货都没发现。

    也是。

    江尽棠整天都关注宣恪秦胥去了,哪里会分精力来留神他。

    宣阑冷笑一声,道:“连乾元殿都敢闯,朕看他是越发目无王法了,难不成日后朕召幸妃嫔,他也可以就这么闯进来?简直放肆!”

    王来福叹口气。

    起召幸妃嫔,那您后宫里也要有妃嫔啊,如今有个还没有迎进宫的皇后,还是九千岁强行塞给您的呢。

    王来福有时候都庆幸,九千岁并非女子,否则照少帝这上头程度,为他遣散后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也没有后宫可以遣散。

    王来福又叹口气,为皇家血脉的延续,感到了深深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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