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面纱之下

A+A-

    鬼沾一问三不知,和苍黎差不多,沈湘的两条眉毛都要纠结在一起了。

    魔宫的人告诉她,鬼沾很强。当时苍黎和路随霜厮杀,鬼沾结阵,一鬼挡四君,全给活捉了。

    “他出手也狠辣,招式飘忽,没有定法,阵法最是精通,先将四君分开,而后各个困于阵中,还能控制后来的援军。”

    “有这么强?”沈湘喃喃。

    “当时算是不要命的,起来,也算旧主倒霉,因果报应。”有个魔修道,“那分明就是报仇雪恨的法,恨红了眼,没给我们留活路也没给自己留活路,所以四君一开始就输了……”

    “鬼灵人偶都能如此强劲,这谁能不怕?”另一个魔修也道,“最可怕的是,狠狠死一波后,鬼君他无意伤及无辜,想活命可以不来跟他对阵。有人逃了,他确实也没追。后来新魔尊就位,逃走的那些来,鬼君能用的都用了,很是守诺。”

    鬼沾善变但也守诺,这看起来很矛盾,但沈湘知道原因。

    从画卷中出来后,花不果就告诉过她鬼沾的情况。

    “我替你瞧了鬼沾。”花不果邀功,“碎灵偶,身体是尸骸鬼骨加画皮,至于魂魄,估计你也知道,是多人碎魂凝身。谁是主魂,我尚且瞧不大出,但我三日内,试出了三个与我交谈的主魂灵。”

    “两男一女,男的一个性情沉稳些,有些许活泼,较为健谈。一个性情阴郁些,不喜多,烦了就。还有一个女的,魔修的路子,喜欢扮,不喜争斗,但被其余两个震慑,不太敢自作主张。”

    沈湘:“是,这些苍黎过,鬼沾这里,都是他的伙伴。”

    “我要的是……”花不果道,“之前,他是怎么带着这傀儡被人从思绝楼里放出来的?”

    沈湘轻轻一笑,默契道:“巧了,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思绝楼背后的操纵者,必然是知情的。那么能放鬼沾与苍黎同出思绝楼,必然有目的。”

    鬼沾若是修为功夫一般的傀儡偶,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如今看,鬼沾是苍黎得力的帮手,苍黎只需对上路随霜就好,剩下的交给鬼沾根本不必忧心。

    鬼沾很强,善结阵,善牵制后方。

    鬼沾还很傻,甚至没有主魂,且对苍黎言听计从。

    这么强还忠心,那人就不怕让鬼沾跟着苍黎,是放虎归山留后患吗?

    沈湘三日未睡,不眠不休反复思索。

    她总觉得自己快要抓住突破口了,就差灵光一现了。

    “听话,意味着好受控制。”沈湘自言自语,“那人之所以放心,是因为他了解苍黎,知道苍黎已经被他养废了,什么也记不起。”

    一个没有真实记忆的笨蛋,就算有人对他言听计从,也不足为惧。

    “放鬼沾出来,是为了辅助苍黎杀路随霜。但仅是如此吗?”

    沈湘写写画画,手指敲在了雪盏夫人这里。

    “有关雪盏夫人的死法,苍黎和鬼沾的法,与魔宫其他人不同。”沈湘道,“这里不对劲,像二次失忆,记忆混乱,并且他们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思绝楼出来的,有关去魔宫报仇的记忆,也只是从斗开始……”

    沈湘祭出魂旗,竖在地上,绕着魂旗踱步。

    良久,她停住脚步,脸色变得可怕起来。

    她想到一个可能。

    苍黎和鬼沾从思绝楼出来后,应该遇到过那个幕后主使。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就意味着……他们二人现在依然有被那人操控的可能。

    沈湘眼神发寒,死死盯着飘在半空的那些字,之后,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事件旁边。

    “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沈湘,如果她是那个幕后主使,她会怎么做?

    没有她这样聪明的人出现,苍黎这样的,的确不必多虑。记忆混乱,不识字,浑身病痛,间歇性发疯发狂,怎么看都是短寿之相,结局不是被魔修们撕碎,就是自取灭亡,被大道诛灭。

    沈湘呼吸突然滞住。

    “等等……”

    仍然是之前的那种猜测,若真的只是拿苍黎炼蛊杀路随霜报仇,且在能操控他的前提下,完全可以让他杀完路随霜就死,不必给他设如此多的咒和锁,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何必要让他坐上魔尊之位?

    苍黎做了魔尊,有利可图吗?

    一个不聪明的,没有半点帝王尊主之能的人做了魔尊,能给幕后人带来什么利?

    沈湘声道:“我现在……要把一个名字放在这里,如果……这个名字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那真凶的答案,就唯一了……”

    沈湘稳住心神,闭了闭眼,把清遮的名字放在了中间。

    她盯着它看,面色愈发苍白。

    她挥散所有的字,静静调息,飞快写了一张传音符,问花不果。

    “修成龙后,他的孩子也会是龙吗?”

    眨眼睛,花不果的答就飘来了:“自然生而为龙,龙心龙骨,承自父身,但需修行。”

    沈湘道:“若是……龙身没有了……”

    花不果道:“没有前例,我亦不知会如何,你何不等等看?”

    沈湘了然,花不果与她猜想是一致的。

    犹豫之后,沈湘问他:“祸患之源,你可有想法?”

    花不果道:“与你一样,祸患之人,三个字。祸患之源嘛……何不等等看?他如此急切,也该暴露出真正目的了。”

    沈湘蹙眉。

    她肯定,花不果与她想的是同一个人,但她这里,还缺个因,她猜不到那人如此做法的原因。

    鬼沾敲门。

    沈湘收了魂旗,鬼沾呆脸凑过来,轻声问她:“怎……不去跟尊上休息?”

    沈湘:“……”

    鬼沾:“都,三日了。”

    沈湘稀奇道:“他让你来催?”

    鬼沾翻眼望天:“也不是催,只是尊上反复,清心丹备了三天,味道不是很好,不要让他白吃。”

    沈湘咋舌:“不容易,难为他了,还要如此婉转曲折。”

    鬼沾:“他其实想直接来,但还未走出内殿就又反悔了,要看你的自觉。”

    沈湘实在听不得这种话,笑话,竟然还有些愧疚,她脚下乘风,飞逃进内殿,在苍黎的注视下,关好了门。

    转过身,沈湘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现在是不是离了我就不行?”

    苍黎坐在床上,开口讽她:“你是还未睡醒,在梦话吗?”

    沈湘面对着他,坐上椅子,这把椅子正是新婚之夜苍黎坐的那把。

    他二人像翻了个面,她坐在这里,苍黎坐在床上。

    沈湘想起新婚之夜,笑了一笑,学他当时的样子,翘起脚来支着脑袋看他。

    “我懂。”沈湘,“你现在很是喜欢我,看见我觉心烦,不看我又想得慌。”

    苍黎默默量了她好久,道:“我不愿让你的兵看戏。长话短,我问你,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变了。”苍黎指着她。

    沈湘愣了,她绷紧了下巴,很快又放松下来,故作轻松道:“是有新的猜想,但时机不到,了也没什么用……”

    缓了缓,沈湘道:“天地万物,悲欢离合,这些是三界轮转常情,若是错了,有时也不能多苛责自己,切莫陷进去,走火入魔……”

    “你在什么话?”苍黎躺下,闭上眼道,“我不是让你来话的,睡觉。”

    沈湘:“我只是……因六劫有感而发,六劫幸运是因为左明那个家伙早有准备,知道孩子性情烈,或许知晓真相会在情绪激动时自绝,所以给他加固了魂魄……”

    讲到这里,沈湘沉默了。

    她忽然想到,这世上最烈的生灵,应是龙吧。

    苍黎突然转过身,看着沈湘,哼声一笑:“果然没睡在看我。”

    他像是讲别人的故事,慢吞吞道:“前几日想起了一些事……可能也是梦……思绝楼里飞进来过鸟……很漂亮……”

    “我怕被他们看到,尤其那些蛇,我就养着它……尾巴真的很漂亮,好多颜色,明亮的时候,它的羽毛闪闪发亮……眼睛也很圆,灰色的脑袋,嘴巴长得也好,像玉一样,真的好漂亮。”

    “我想我是喜欢那只鸟。”苍黎声音更轻了,喜欢二字,如同偷偷耳语。

    “后来它被蛇撕碎了。”苍黎,“那种感觉……比疼更不好受,我情愿疼死。”

    沈湘:“嗯,那种感觉叫失去。”

    苍黎道:“被我喜欢,不好。”

    沈湘:“我命硬。”

    苍黎道:“与那无关……我只是想,我不想再喜欢什么。我就只想……找到师父,杀了他,然后死了就好。你……魔界有你,你做魔尊,路随霜之后就是你,我其实……并不算。”

    “你在跟我安排后事吗?”沈湘笑了笑,心中却不是滋味。

    “我本就……为了报仇。”苍黎轻轻吸气,慢慢眨了眨眼睛,“你聪明。若你的,思绝楼那个人是仙界的,我们找到他,我杀了他,你也不是不能做三界的至尊。”

    “也不必,你修为高,如今魂魄也很好,报了仇,还能好好活着。”

    苍黎没话。

    沈湘道:“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你不在这三天……我总会做梦。”

    “梦到什么了?”

    “不知道。”苍黎,“但我记得那个感觉……报了仇,我也活不了。”

    沈湘抬起手,将他的眼皮合上:“安心睡。你一个人或许真会如此,但我还在,我聪明,能扭转乾坤。”

    苍黎又掏出清心丹,磕了一大把。

    沈湘连忙收手,关心道:“会冷吗?”

    “嗯。”苍黎,“但心没那么疼。”

    沈湘道:“如果你还做梦。记得……把还未忘的梦告诉我。”

    仙魔比试会重开。

    正式开前的十日,就是抽签排位,签昆仑生死契。

    所谓昆仑生死契,就是承诺比试点到为止,给对手留一道气,不损其魂魄。签了昆仑生死契,上了昆仑台,魂魄就会收昆仑禁制保护,若有人违反契约,昆仑台会将二人分开落台下,并在脸上戳火印十日作为违规之惩。

    此项契约订立,就要七日,期间还有人浑水摸鱼想要糊弄过去,生出许多杂事来。

    等到第九日,是两界主持同席开酒,修为注入昆仑台,使上古仙们的契约之灵苏醒,支撑到比试结束后熄灭。

    苍黎这次放纵了一把,穿得五彩斑斓,坐在主位艳压众人。

    雪里行牵着他的夫人含笑而来。

    苍黎盯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忽然有些恼怒。他看向沈湘,视线又落到沈湘的手上,最后恶狠狠咬破口中的清心丹,愠怒落座。

    沈湘让雪里行先:“雪仙尊请。”

    雪里行这才放开他夫人的手,温言道:“你先坐吧。”

    沈水柔一言不发,乖巧落座。

    一阵微风拂来,微微掀起沈水柔的面纱,沈水柔展开手中的扇子,挡住了脸。

    沈湘一直在听雪里行话,想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仙界的目的,没在意这点风。

    苍黎的脸色却变了。

    他一直盯着沈水柔看,明显失了态。

    渐渐地,下方有人注意到了,声议论起来。

    沈湘叩住苍黎的手腕。

    “有什么古怪吗?”她敏锐道。

    苍黎忽然站起身,离席了。

    沈湘大怔,拉过让清让她顶上,自己追着苍黎。

    雪里行停下,转头问让清:“怎么了?”

    让清人过于直,也不算答雪里行,开口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继续!”

    “就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没见过夫妇吵嘴吗?”

    “我就,魔界本就上不来台面,扶不上墙。”

    “人家魔界没觉得这有什么,都是这种人,咱们大惊怪什么?”

    “诶唷,我可看真切了,分明是魔尊瞧了一眼掌门夫人,见人端庄雅丽,瞧不上豆芽菜了呗。”

    “损吧你们就,我看再修十年也修不净你们这损性!”

    “好端端的,你帮那群没规矩的魔头什么话?”

    “是啊,没规矩的不是魔头吗?大庭广众之下,盯着掌门夫人看还走了神,你不去魔头没教养,你反而我们又是什么道理?”

    苍黎身法如流星,坠到魔宫,随手抛了个结界。

    他意图很明显,不想让人扰。

    沈湘追过去,在结界前犹豫了。只是一想到他刚刚离开前的表情,像个迷路害怕的孩子,她一咬牙,唤出魂旗破了结界。

    他又藏进了彩布堆。

    这的彩布堆比之前更高。

    “怎么了?”沈湘蹲在七彩布山前轻声问。

    苍黎没话。

    “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沈湘不信他是看沈水柔失态。沈水柔他见过好几次,反应从来都是,这女人还没他本人好看,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所以,沈湘猜测,他是可能在某一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若不,我又怎能帮你?”

    彩布堆仍然没动静。

    沈湘又道:“苍黎,你知道吗?人的七情六欲,是可以借他人分担的。你的愁苦,出来,我帮你分一些,你自己就会少一半难受。”

    彩布堆动了动,沈湘仿佛得到了赦令,动手扒开了。

    苍黎抱膝坐着,神色迷茫。

    “看?”沈湘凑上前去,将他的两只手放在手心握住,弯嘴角勾出一丝鼓励的微笑。

    苍黎道:“我……什么都想不起……”

    “嗯。”

    “但我……觉得难受。”

    “看见什么了,这么难受?”

    “她……”苍黎淡淡道,“和以前样貌不一样了。”

    沈湘愣住。

    “当真?!”

    “她现在……”苍黎,“我看到她……好难受。”

    苍黎挣开沈湘的手,捂住了心口,失魂落魄道:“好难受。”

    好久,沈湘听到他自言自语。

    “心好疼……”他。

    “我……”

    作者有话要:

    连着两天有长辈饭局,又不好推。

    今天也只一更。

    我好着急,我好想快速写完,我还准备了番外,挺想让你们看,番外是更改版的伪师徒,应该有姑娘知道,就是第一版文案的更改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