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特殊的场景
在离开斗兽场之后, 林檎又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场景。
之前是游乐场,现在则是动物园。
不过在这里,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是人类。
……呃, 毕竟人类也是一种动物, 不是吗?
林檎兴趣缺缺地挪开了视线。
如果是其他任务者在这儿, 那他们或许能立刻生发出无数的联想, 不停地完善自己脑中的“末日后人类生存图景全记录”, 但是林檎并没有这个兴趣。
他只想找到徐北尽。
此外, 他也曾经来过这个噩梦。
……是的,林檎也恢复了原本的理智。不过他恢复和不恢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原本的世界就是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徐北尽。
而等他恢复了记忆,他心心念念的仍旧是徐北尽。
从这一点上来看, 恢不恢复记忆,对他来也没有什么影响。
相反,他因为记忆的复苏,而对眼前这个场景产生了些许的反感。
因为他曾经在这个噩梦中暴走过。
……暴走。这是其他任务者用来形容他发疯时候的词语。他自己也知道那时候像是在发疯, 只不过在他和徐北尽的关系日渐亲密之后, 林檎从未发过疯。
但其实很多任务者都见过他疯狂、暴躁的样子, 就好像要杀人一样。他的眼睛会充满血丝, 一种暴戾的、压抑的气场会覆盖他的全身。
他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 敲晕所有能动的东西。有一次, 他在清醒过来之后, 甚至发现自己把一辆自行车滚动的轮胎都给踹烂了。
那是一种失控的状态,谁都知道。
但是林檎自己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他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事,但也不会觉得那就意味着他是一个怪物, 虽然他知道其他人是这么看他的。
他只是将失控这件事情,当成某种……奇怪的,但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状态。
他听从徐北尽的话,不再经常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而那种“暴走”的状态,估计更加为徐北尽不喜,所以林檎十分主动地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尽管他以前是被窄楼底层的任务者称为“疯狗”的。
这个噩梦,是他最后一次发疯的地点。在那之后,他与徐北尽相识,关系逐渐亲密,他也就渐渐对自己的脾气控制得好一些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发疯?
林檎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面前的笼子里。
里面关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而一旁的介绍牌上写着,这是可以与动物们互动的体验馆。
有人兴高采烈地就走了进去,挑中了那个女人,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也带上了那个男人。
这样的体验馆在动物园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对于这些发疯的人类来,这样的“动物”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类了。此外,不过是动物罢了。
他们的神经似乎都被疯狂给侵蚀了,所以,即便那些“动物们”痛苦地、绝望地尖叫、谩骂着,人们好像也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一样,就好像凭空造就了一层语言的隔膜。
因为完全听不懂,所以做出再怎么出格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过分了。
林檎迈开了脚步,在那场面污染他的眼睛之前,离开了这里。
动物园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场馆。因为都是人类,所以本来也没有了不同的种群之分。就只是人类,有着各自的用途与外表,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
他们的身份被弱化为劣于人类的某种低等生物,于是可以随意地折辱、使用、丢弃。至于这样的行为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疯了,又有多少人助纣为虐……没有人知道。
末日后的世界,人类已经失去了秩序。
秩序会成为一道虚伪的假面,在和平年代保护他们,但是,也会在混乱的年代被瞬间撕毁。文明的火种正奄奄一息。
而林檎停下了脚步,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他不懂。
他不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氛围都让他觉得极端的压抑和恶心。他不知道人类文明曾经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地球上的这些生物本来的面貌。
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与他有着相似外表的同类们,曾经,居然就是这样的吗?这居然会是他的同类吗?
林檎不耐烦与窄楼中的那些任务者交道,也不好有多少是因为噩梦中的所见所闻留下的刻板印象。他对这些两条腿走路的生物们没什么好感。
……不,徐北尽还是很好的。
想到徐北尽,林檎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门。他想。他要去找到那扇门,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到徐北尽。
动物园会有什么门?笼子的门?
林檎偏头看向某个笼子锁住的门,然后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他不想走进那扇门。他的直觉拒绝了这个方案。他不认为门在这里。
于是他想了想,用一种十分合乎常理的逻辑得出了推断——他应该去找动物园园长,园长必定知道他需要的门在哪儿。
林檎没有考虑,动物园园长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的可能性。
他重新迈步,找到了地图和路标,不过几分钟之后,就来到了一栋矮的建筑。这里是动物园的游客中心,按照游览明上的指示,这里也是动物园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这里人潮拥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虚幻的、灿烂的笑意,就如同这一天明媚的阳光一般。有一些孩子的嬉戏声,总是如此。即便是疯狂之后的动物园,也仍旧很讨孩子的喜欢。
不过,家长们的表现反而出人意料。他们本来应该对动物园这样的地方无感的,可是现在却笑容满面。有对夫妻一人牵着孩子的一只手,而另外一只手却在玩剪刀石头布。
林檎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赢了!”
“上一次就是你去了体验馆啊……真糟糕。”
“什么时候才能去游园馆试试看?听那边很热闹。”
“人太多了也没意思。而且,孩子还呢。”
“……你的也对。”
这段对话随风而去,又幻化为其余人口中,雷同又或者更加出格的交谈。
林檎就当没听见,也懒得多和理会这群人。在他看来,疯狂蔓延与天火降世这两件事情或许有种种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起码是名副其实的。
火是真的有火,而疯狂,也的确是真的疯狂。
他走进了游客中心。
空调的冷气使得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冰棺,不过有不少游客都在这儿疲惫地休息。有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座椅上睡觉,呼噜声震天响;而有人则拿着奶瓶哄着婴儿。
林檎直接走上了二楼,去到了走廊尽头的园长办公室。这不是一间很大的动物园,职工也不多,园长的办公室就与职工的混杂在一块,只有一块简陋的门牌就显示出,这就是动物园园长的办公室。
林檎推门走了进去。
门没锁,但是园长正在电话。
“……诶哟,需要新的动物过来了呀。
“咱们想营业,也是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吸引游客的,对吧?我听苍城那边的一个老头子,疯了一样地跟交通部门搞事,我啊,我可不做这么蠢的事情。
“我呢,只需要你再多送一点‘动物’过来……诶!这事儿就成了!你懂我意思吧?
“……价钱啊,价钱好商量啊。诶哟,要不是我这老身板不行了,我也得跟着你去荒野捕猎啊。这多挣钱啊,你看,可惜我已经老了啊。
“得,得,我不了。你记着就行。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园长放下电话,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这位先生,找我什么事情呀?”
他身上有一种世俗的斤斤计较,那副友好体贴的面容之下,暗藏着一种市侩的量与审视,好像如果林檎不能给他一个合适的答案的话,他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并且不以为耻。
对于林檎来,他只知道,他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园长。
他:“我来找一扇门。”
“门?”园长脸上的笑容渐淡,他莫名其妙地,“可我这儿又不是做门的。”
“那你这儿是做什么的?”
“动物园啊。”园长更加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这儿是干嘛的,你还往这儿走?”
林檎:“所以我在问你。”
园长脸色一变,就要不耐烦地把林檎赶走。
而林檎一拳头敲在他的烟灰缸上,玻璃碎四溅,林檎的手却毫发无伤。
……园长的眼睛都瞪直了。
林檎面无表情地:“就是这样问你,懂了吗?”
园长的双腿直发软,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了一个更加扭曲、讨好的笑容,声音干涩地:“懂了懂了,这位……先生,您想问什么?”
“我了,我来找一扇门。”
鬼知道你的门是什么门啊!园长心中对林檎破口大骂。
而林檎扬了扬眉:“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不不不……没、不、没可能、不敢……”园长慌张得语无伦次,费了好大劲才捋直了舌头,“是这样,您的门,也太宽泛了。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特征?”
林檎想了想,:“这家动物园,是你建立的吗?”
园长不明白林檎为什么又扯到了这个上面,他茫然地:“是……是的。不,也不是。我是一年多前才接手的。”
林檎面无表情地听着。
园长摸不着头脑,也不懂林檎的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我舅子,他原本是这家动物园的园长。他喜欢野生动物,家里也有钱,就干脆开了一家动物园。
“这动物园后来开不下去了,但是……你懂的,人类刚巧都疯了。然后我舅子也……有点不对劲,他好像是把人类当成了动物,然后把其他动物当成了他的同类。
“然后他就开始……发疯。他在荒野上狩猎人类,然后把抓到的人类关进动物园的笼子里。我想着反正关都关了,那不如废物利用……所以就,开始管这个动物园了。”
林檎慢慢地点了点头。
动物园的经营方式象征着某种疯狂,而其背后的捕猎又是另外一种疯狂。这样回归自然界,反而将原本的同胞看作是敌人和猎食对象的人,会有多少呢?
估计也不会少。
刚才园长都了,荒野捕猎是个赚钱的活计。
……即便是林檎,这个时候也不禁想,果然啊,“名副其实”。
不过他也就只是这么一想,随后就转身朝外面走了。
园长愕然:“您……您找到门了?”
林檎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当他跨出园长办公室木门的那一瞬间,灰雾弥漫而出,一扇门显现在他的眼前。
他需要的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门,而是灰雾中的门。
他跨入了这扇门。
一瞬间的晕眩与昏暗过后,林檎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场景之前,他先一步发现,周围站在好几个人,而其中就有与他一同进入徐北尽噩梦的其他任务者。
沈云聚、叶澜、贺淑君、神婆,这四人都在。
他们彼此看看,一时间面面相觑。
林檎随意地看了看他们,然后将目光投在这个场景中。
……是个以前没来过的噩梦。
他顿时就兴趣缺缺了。
倒是叶澜,在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是这里?!”
已经恢复自我意识的沈云聚和贺淑君,立刻看向她,不约而同地问:“你来过这里?!”
叶澜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她勉强笑了笑:“是的。我的记忆恢复了。”
贺淑君若有所思地:“看起来,NE的确是让我们一点一点地恢复记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澜喃喃,“明明它完全可以在我们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放水,为什么偏偏还要按照这个噩梦的规则来?”
沈云聚猜测:“或许它也有着更高规则的束缚?”
“或许吧。”叶澜心不在焉地。
场面一时间沉寂了片刻。
然后,叶澜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噩梦……是我在更高层经历的最后一个噩梦。在这个噩梦之后,我就和我的同伴回到了窄楼底层。”
她没有明白,但是隐隐暗示出,就是这个噩梦使她改变了想法,击溃了她的自信心,让她最终决定回到窄楼底层,寻找那一份同样渺茫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能让叶澜灰心丧气到这个地步?
沈云聚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场景。
叶澜又轻轻:“我们出了一个坏结局。所以……实际上我也并不了解这个噩梦。”
沈云聚不禁皱起了眉。
“没事。”贺淑君心直口快,耸了耸肩,“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一雪前耻。”
叶澜笑了一下。
她的耻辱与贺淑君当然没有关系。此外,她也知道,在前一段时间,因为那些关于窄楼底层的流言,有无数更高层的任务者都选择了往下走。
所以,与其她是因为当初的失败感到羞惭,倒不如,她只是因为这个场景出现在这里,而感到了些许的忧虑。
这是因为噩梦主人的沉沦,还是因为任务者的沉沦?
如果是前者,明明距离她上一次进入这个噩梦的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怎么就突然沉沦了?
而如果是后者,事情或许更好理解一些。毕竟这段时间有那么多来自窄楼底层的任务者冲向了更高层,他们对于更高层的情况或许不是那么的了解,所以不经意间便踏入了陷阱。
这是挺正常的事情,唯一的问题是,这是否让灰雾中的悲惨事件急剧增加呢?又是否会影响到徐北尽,影响到NE?
透过这个场景,叶澜已经忧心忡忡地想到了更为现实的事情。
他们应该抓紧时间了。
如果他们在徐北尽的噩梦中的探索是可以无穷无尽地持续下去的,那么徐北尽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开放自己的噩梦?
随着时间的过去,噩梦必然会产生崩坏,从无例外。而尽管徐北尽的噩梦十分特殊,但是否会适用这条规则呢?
叶澜的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其余几名任务者纷纷同意。
叶澜给他们介绍着这个场景相关的信息。
这个噩梦同样拥有一个范围较大的场景:一栋建在雪山边的独栋别墅。此刻他们就在这栋别墅的一楼。
这是某户有钱人家的资产,不过在空闲的时候,会租给前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作为民宿使用。
“你们听过那种传统的,一群人去往某个与世隔绝的地点,然后人一个一个死去,凶手却不见踪影的推理吗?”叶澜淡淡,“在这个噩梦中,一开始的故事就是这样的。”
她的话音未落,在这栋屋檐上落满积雪的别墅里,二楼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贺淑君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而沈云聚却疑惑地问:“一开始?”
叶澜轻声:“……这终究发生在,疯狂在人类社会开始蔓延之后。”
所以,一切都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正常。
一对情侣即将结婚,婚前参与了一个滑雪的旅行团,作为试婚。旅行团中一共有八名游客,另有领队、两名导游、两名司机、翻译、别墅的厨师等,总共十五个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入住了这栋别墅。
第一天他们刚刚抵达这里,算是休整的一天;然而就是这一天晚上,那对情侣中的男性却莫名被杀。
他的女朋友刚到的时候因为胃口不好,所以晚饭吃得比较少;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去了一楼餐厅吃夜宵。等她吃完夜宵,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反锁着,而她知道男朋友在房间里,所以压根就没有带钥匙。
她找来了旅行团中的领队,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就发现了房间中男朋友的尸体。
这就是刚才那声尖叫的来源。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头。
大雪茫茫,阻断了他们去往滑雪场的道路,也阻断了他们回到城市的道路;他们汽车的发动机冻住了,食物尽管还算充裕,但是电力却不足了。冰冷正在整栋别墅中蔓延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案正在不断地发生。
而凶手是谁?
贺淑君其实有点害怕这样的场景,她的声音有点发抖,不禁问:“所以,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推理迷?在故意上演一场凶杀案?扮演某个推理中的角色?”
“这也是我们的推断,这个案件的特征十分明显。”叶澜这样,“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并且……进入这个噩梦的任务者的身份,是同样在雪山中迷路,来到这栋别墅求救的旅客。
“换句话,我们和别墅中本来的那一个旅行团是不同的立场。而且,似乎按照这个噩梦的设定,求救者这几个人同样有着矛盾和间隙,并且……也会有凶杀案的发生。”
贺淑君立刻一怔,下意识惊叫:“在这个噩梦,NE会改变任务者的既有观念吗?!”
“是的。”叶澜面色冰冷,“简单来,我们也得在这个噩梦入戏——NE会强迫我们这么做。会强迫我们自相残杀。”
在场唯一一个始终停留在窄楼底层的任务者沈云聚——不算此刻心不在焉的林檎——迷茫地左右看看,一时间迟疑不定。
贺淑君适时地解释:“窄楼更高层的噩梦,比窄楼底层的噩梦恶心多啦。任务者们会有不同的立场,会被迫彼此对抗,而且,偶尔还会出现这种失忆或者被更改记忆的情况。
“……当然,没有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噩梦那么严重,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全都忘了。
“但是,任务者基本上会在噩梦中接受到一份新的记忆和设定,并且不自觉地就……像是被催眠一样,贴近那份记忆中的模样。
“等到离开噩梦之后,这种影响就会彻底消失。其实这种情况挺少见的,但是遇上一次就恶心一次。”
贺淑君耸了耸肩,显然她也被恶心过。
沈云聚这才明白,为什么贺淑君表现得熟门熟路。他听见叶澜描述这个噩梦中的一些特征的时候,不免感到了疑惑,因为那是与窄楼底层的噩梦截然不同的现象。
仔细想想,还真是难度加倍了。
沈云聚惊叹了一下,然后就将注意力放到更加重要的地方:“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在这里行动,也会受到影响吗?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叶澜摇了摇头,她仔细想想,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场景,是因为某个沉沦的任务者?就像是我们之前遇到的情况。”
“有道理。”
贺淑君有些不明白,沈云聚就解释了一下。
神婆深吸了一口气,神神叨叨地:“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沈云聚看了神婆一眼,想了想,:“我们先去二楼看看吧。二楼和三楼是他们住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的线索。”
贺淑君苦着脸:“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找到这个场景中的门呢……”
这个时候,一直没参与他们对话的林檎却突然:“每个人都问一遍不就行了?”
沈云聚对于林檎的突然开口受宠若惊,正想解释那些人可能会不太配合,就又想到林檎的武力值,登时迟疑了一下。
林檎理所当然地:“这样最方便了。”
他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腕。
于是其余任务者都闭上了嘴。
林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上了楼。几分钟之后,这个场景中的所有人齐聚在一楼大厅,面面相觑,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林檎暴力的铁拳就锤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虽然这个场景会发生循环,但是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遭遇死亡啊。哪怕是疯子,他们也并非那群追求死亡的疯子。
……林檎似乎越来越习惯于这样的简单粗暴的手段了,好像解放天性一般。等到他回到徐北尽的身边,估计又是一颗乖乖的苹果了。
可惜,徐北尽不在身边,林檎隐隐有重拾昔日疯狗作风的倾向。
但是对于现在的任务者们来,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希望林檎继续保持,争取让他们早日离开这个场景。
林檎把这伙人全部撵下来之后,自己也懒得主动询问信息,就示意其余任务者来问。
贺淑君看看走神的沈云聚,又看看冷若冰霜的叶澜,又看看嘴里嘀咕着什么话的神婆,最终还是自己开口了:“所以,谁杀死了那个受害者?”
那原本吵吵闹闹的十来号人顿时就陷入了死寂之中。
在林檎上到二楼的时候,其余几名任务者也跟了过去。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这些人的争执、恐惧与相互指责。突如其来的凶杀案让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也看到了那名死者。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壮硕,仰面倒在床前的地板上,胸口插了一把刀。
叶澜,那把水果刀就来自这栋别墅的厨房,但是据厨师,今天下午他们抵达这儿,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就没见到这把水果刀。
这是叶澜之前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获得的信息。
本来任务者们也要一点一点去调查,但是有叶澜此前得知的信息,再加上有林檎在,他们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贺淑君开门见山的问题,让这些人都怔住了。他们彼此看看,终于,有人开口了。
叶澜也不禁将目光转移过去。她仍旧对这个噩梦的凶手有着十足的兴趣。
那是个女人,她轻轻:“是我杀了阿豪。”
那名死者的名字是张权豪,但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女朋友,却仍旧称呼他为“阿豪”。
贺淑君面色古怪,心想,这其中还有什么感情纠缠?
另有一个身材瘦、脸色憔悴,像是刚刚哭过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话的女人。
叶澜轻轻皱了皱眉,她对贺淑君:“这样问是没有结果的。我们在张权豪死的时候,也发现了两个可疑人选。
“第一是刚才话的这个女人,她是张权豪以前的恋人,对张权豪旧情难断,因为不甘心张权豪和宁溪结婚,所以偷偷跟上了他们这一次的旅行。
“但是张权豪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就狠狠地拒绝了她。这似乎让她因爱生恨了。所以一旦问起是谁杀了张权豪,这个女人就会立刻承认。
“不过,我不觉得她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而她有着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并且毫无动机。”
那些旅行团的人,听到叶澜之后还会发生更多的命案,个个脸色吓得煞白。不过谁也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就是了。
沈云聚听完叶澜的话,立刻问:“所以,另外一个可疑人选是谁?宁溪?”
“是的。张权豪的未婚妻。”叶澜看向了那个女人,“她自称对张权豪与前任藕断丝连的事情完全不清楚,但是张权豪死后,她明显表现出对张权豪前任的敌视。
“此外,宁溪是一名推理爱好者。她喜欢看推理,并且经常去密室、跑团之类的活动。她和张权豪也是因为一次密室逃脱,经由朋友介绍认识的。”
叶澜的信息显然给了任务者们非常多的提示。
但是贺淑君仍旧奇怪地问:“不过,之后死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澜解释:“我们没有调查出太多的信息,但是发现,宁溪似乎和旅行团中的其他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外表狼狈,眼睛通红,似乎为自己男友的死感到万分的伤心。这样一个看起来为爱痴狂的女人,有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情人吗?
至于张权豪死时,宁溪有不在场证明,这都已经是次要的事情了。
宁溪到底有没有带钥匙,房门又是不是真的反锁了,都只是她的一面字词。
不定,她是楼下吃完夜宵,然后回到二楼走进房间,杀了张权豪之后,再走出房间,利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手法反锁房门,然后才叫来了领队呢?
反正这年头,密室都已经是各类推理、影视剧用烂了的手法了。
对于任务者们来,他们无疑更加重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这种直白、漠视宁溪手法的态度,却仿佛激怒了宁溪。她突然大叫起来:“对!是我杀了那个狗男人!我还要把所有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通通都给杀了!”
在冰冷的别墅中,她尖利的声音回荡着。
她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就不好奇,张权豪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贺淑君毫不犹豫地:“不好奇。”
宁溪一噎,更加愤怒地瞪着这群外来人。
而此刻,沈云聚微微皱了皱眉,他问叶澜:“谁是这个噩梦的主人?这个噩梦的人都在,明是噩梦主人沉沦,而非任务者沉沦吧?”
叶澜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噩梦的主人是谁。”
沈云聚一怔,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显然,任何一个可能死于这栋别墅的受害者,甚至宁溪,都有可能是这个噩梦的主人。而且沈云聚还怀疑,这个噩梦应该不是那种死一个人就立刻重启的类型,而是应该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才会开启下一轮。
……那不定噩梦的主人是张权豪?
尽管噩梦主人身份存疑的情况十分正常,也没有出乎意料,但是沈云聚仍旧感到了一点气馁。
贺淑君仍旧在询问宁溪问题:“他们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个问题反而令宁溪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志得意满地:“好问题。我来一一跟你一,等你听完了,你应该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活该去死的。
“那边那个老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是,我可还没有忘记,他是怎么在一间办公室里体罚我和我闺蜜的,就因为我们数学考试没及格。
“那边那两个中年女人,是我未来婆婆的同事。本来我和阿豪好好的,都已经商量结婚了,但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现在女孩子都要有一套房子带到男方家里。
“……是,我承认我家境不如阿豪,但是阿豪家里本来是不介意的。可是她们非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那边那个刚刚成年的屁孩,哈,听这是他高考之后的旅行。屁孩年纪不大,把我表妹的肚子搞大了还想一脚踹走她去上大学?想得美!
“最后……最后这个女人!这个女人!阿豪已经不爱她了!她凭什么还来介入我们的生活!”
在提到张权豪的旧情人的时候,宁溪的声音明显变得尖利、疯狂了许多,显然比起前面那些人,她最为厌恶的,还是这个情敌。
听到这里,贺淑君难免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而宁溪反而畅快地笑起来,:“怎么样?我把仇人聚到一块然后挨个解决的想法,是不是挺好?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那旅行社的人呢?”
宁溪:“上一次我和阿豪出去玩,这家旅行社的态度就不好。飞机晚点都没有赔偿,所以这一次就还是选择了他们。可惜没遇到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领队和导游……算了,总有机会的。”
贺淑君哑口无言。
这女人……她古怪地看着她,心想,这是疯狂之后的想法,还是她的本意?或许她本来就记仇,然后疯狂又加剧了这种杀戮欲?
也或许,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贺淑君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似乎除了死亡,她的大脑中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报复手段了。
贺淑君暗自摇头,仔细想了想宁溪的话,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位同伴:“你们觉得,这样足够了吗?”
了解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知道宁溪就是幕后黑手,也明白了这一趟死亡之旅是由何而来。这样的话,他们是否可以去找那扇门了呢?
贺淑君不自觉就看了看别墅的大门。她暗自猜测,如果得知了真相,那么走出这扇别墅大门,他们就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但是沈云聚却有异议,他有些迟疑地:“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简单了?”
贺淑君一怔,仔细想了想,问:“你是,这个噩梦中,没有明显的……末日的痕迹?”
“宁溪的举动,可以是因为‘疯狂’,也可以是因为她本人的偏激。”沈云聚实事求是地,“现实中不是也有一些奇葩的新闻,就是有人报复心理太重,最后造成了命案吗?
“所以,光从我们现在得知的信息来看,这里就像是……完全没有受到末日的影响一样。”
贺淑君听得连连点头,欣喜地:“对啊!确实是有点太正常了。”但是她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硬要的话……她迟疑着,“宁溪把仇人凑到一块的举动,是不是太轻松了一点?”
为什么宁溪能让旅行团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仇人?
就算费尽心机,服了这些人,具体的出行团体也得看旅行社的安排才行。而宁溪和这家旅行社的关系也不好,按照她的,她是故意挑这家旅行社来报复的。
此外,从宁溪描述的这几个人的身份来看,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宁溪,又或者是很久之前的熟人,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他们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愿意来这个地方旅游了?
就拿那个刚刚成年的男生来,他的父母会同意他在高考之后,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旅行,并且还不陪同吗?
再比如那个已经退休的老年人,会来这种荒郊野岭滑雪?这好像不太适合他的身体状况吧。
越是深想,贺淑君就越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毕竟是现实世界的背景,而不是。
再仔细分析一下,宁溪这样瘦苗条的女人,真的可以杀死她的未婚夫吗?张权豪身材高壮,但是房间里却丝毫没有反抗的痕迹。
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张权豪选择了为爱情放弃生命?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贺淑君的问题也立刻让沈云聚和叶澜反应过来。
神婆盯着宁溪,又看向旅行团中的其他人。她喃喃念着:“他们是一起的……他们都不反抗自己的命运……他们成为了命运的奴仆,欣然接受死亡……”
神婆的话令任务者们愕然,却也猝然点亮了他们脑中的灵感。
叶澜下意识看向了旅行团中其余的那些人,看到他们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宁溪的话对他们毫无影响一样。
……但是这不可能!他们肯定听到了宁溪的话!即便他们知道了宁溪想杀他们,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之前任务者们提到还会出现更多死亡的时候,这群人还面色发白,好像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样,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任务者们谈话的时候向来会忽略这群窄楼居民,他们在其他的噩梦中也是如此。这是将窄楼居民当成NPC的观念,所造成的一种习惯性举动。他们认为这些窄楼居民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话。
但事实上,窄楼居民当然是有着各自的想法与观点的,只是他们不动声色地听着。
……可是即便面临死亡,他们也会如此淡定吗?他们刚才不是还变了神情吗?
宁溪看到这几名不速之客眼神中的狐疑,不禁吃吃笑起来。她:“现在,你们想知道,张权豪到底是怎么死的了吗?”
贺淑君决定稍微顺着这个女人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怎么有能力杀了他?”
“因为,阿豪是自杀的啊。”宁溪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已经同意,为我们这场盛大的剧目,献出生命了!”
而另外那些人同样挨个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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