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点蜜
齐麟不顾伤口牵扯,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爬坐起来, 目光锁住花西滢过分娇媚的脸庞,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急切与期待。
而花西滢把他的反应清清楚楚纳入眼中,反倒不急不忙起来。她扭过头,冲一个胆大的伸出半颗脑袋朝里张望的厮吩咐了一声, 让他去厨房端药过来以后方才笑盈盈地回身望向齐麟。
因见他面上隐隐流露出些许不耐, 这才轻笑一声, 倾身附到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末了眼尾轻轻一挑,“爷,觉得妾身得对不对?”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齐麟咂摸了一回,不由点头,“你得虽没错,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手轻轻的碰了一下伤处,他咬紧牙关道, “老头下这样的狠手, 你爷还能指望他给爷撑腰?”
“妾身倒觉得,老爷只怕是求之不得。”她嫣然一笑, “林家乃是书香世家,天渊书院的声名和势力又摆在那儿,再加上林大姑娘知书识礼,爷若是肯跟老爷好好谈,这事儿跑不离的。”
齐麟微微眯了眯眼, 瞥一眼巧笑嫣然的花西滢,语气里掺着怀疑问道:“呵,你就不怕爷偿了心愿,自己没了立足之地去?”
花西滢神色未变,笑意反而加深了些许,拿着手绢掩唇轻笑道:“我可巴不得爷能娶了林大姑娘回来呢。”见齐麟不信,她又添了一句继续道,“妾身出身微贱,能跟在爷身边已是大幸,又哪里敢奢想许多?更何况,这主子奶奶的位子空着,迟早是有人嫁进来的。与其担心碰上厉害的角色,妾身倒是更希望爷能娶了那林姑娘回来呢。”
“再者而言,爷日后念着妾身今日献策之功,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妾身去。”
齐麟“哈哈”地笑了两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一手点点怀中人的鼻子,方笑道:“这是自然,甭管谁进了门,你都是爷的心头宝!”
“爷可要记得自己的话,不许翻脸不认人。”
“自然,爷几时骗过你?”
“……”
花西滢趴在齐麟的怀里,抿着唇角轻“嗯”了一声,继而眼帘一垂,笑意尽数敛去。
服侍齐麟用药歇下以后,花西滢就着丫鬟进来的清水净了手,之后眄了眼内室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便出了门去。等走出齐麟住的院子,行到无人处,花西滢方停下脚步,对跟在身侧的心腹丫鬟低语两句,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块的玉佩来,“出了长街往城东铜壶巷去,巷子里有一户悬着白色灯笼的人家,你到那儿寻巧爷,把这个交给他,然后我交代你的话也莫要忘了。”
心腹丫鬟接过玉佩,心翼翼地收好,应声道,“奴婢都记下了。”只是却并不急着走开,反而有些迟疑的看向自家主子,犹犹豫豫开口道,“如果让那位主子知道,是姑娘给齐麟出的主意,只怕……”
花西滢轻笑,浑不在意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拢紧身上的斗篷,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无声一叹,声音低低的道,“我等了好些年,如今好容易熬到了可以出头的日子。我不过递了把刀上去,就算真的被追究了,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白芷,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白芷闻言,欲言又止一番,终于还是轻叹一声没有再多嘴。
——
铜壶巷巷口狭窄,越往里走就越发宽敞。白芷低着头快步穿过长长的巷子,一路走到一座半大的宅院门前,她抬头看了眼门上高悬的随风轻轻晃动的白色灯笼,又心翼翼地往四周量了一圈,确定无人走动后,方抬步上了台阶走到大门前敲门。
大门很快被开,出来的是一个肤色黝黑却一脸正气的男子,那人见到白芷,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浑身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白芷了个轻颤,忙把花西滢交给自己的玉佩掏出来递上前去,抖着唇道:“劳烦您把这个交给乔行乔大爷。”
黑脸男瞧见那块玉佩,神色微微一变,倏尔清清嗓子对白芷道,“你想跟我进来。”
引了白芷到廊下,黑脸男一刻没有耽搁,转身就往西面一个屋子去。白芷悄悄望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就看见黑脸男跟在另外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身后出来了。
乔行手里捏着玉佩,看见白芷,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是声音里仍有控制不住的轻颤,问她,“她人呢?”
白芷道:“姑娘如今不太方便出门来,今儿遣奴婢过来寻乔爷,是有要事向您禀报。”
乔行抿紧了唇:“你只管来。”
白芷于是便把齐麟预备借齐克之势向林家提亲的消息了。末了还添了一句道,“姑娘,虽不知那位主子跟林家姑娘有何牵扯,但还是想着派奴婢来知会一声,只请乔爷拿拿主意。”
闻言,乔行眉头蓦然皱起,嗤笑了声,“这主意是她提出来的吧?”
白芷一震。
乔行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无奈,良久,轻叹一声,道:“这事儿教她不必再插手,花家的冤案翻案,将军这边早有安排,她……如果愿意离开齐家,我可以安排。”
白芷自是点头应下。
将手中的玉佩摩挲半晌,依旧交给白芷,乔行道:“带回去吧。”
“是。”
白芷走后,乔行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然后移步去了书房。
王呈林正坐在书案后翻开卷册,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从外面进来,头也未抬地问他道:“齐府那边有动静了?”
“是。”把白芷转述的话了一遍,乔行没瞒着王呈林什么,只道,“西滢这几年不容易,还请将军不要跟她计较。”
王呈林的脸色并不好看,半天冷笑一声道,“真不愧是第一才子花之舟的女儿,激将法用得倒是顺手。”
乔行道:“她也是报仇心切,对林姑娘绝无恶意。”
王呈林的脸色丝毫没有舒缓,他合上手里的案卷,目光落在卷名处“花之舟案”上,“你倒是知她甚深。”对于乔行与花西滢之间的官司,王呈林心里有数,这会儿只问他,“当年她一声不吭弃了婚约,辗转卖身勾栏跟了齐麟,到如今,你还这样信她?”
乔行:“她,也是身不由己。”
当年由先帝御赐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花之舟携家眷赴信阳城赴任,上任未满三月便遭人举报有不臣之心,人证物证俱全,先帝一怒之下将花家满门抄斩,唯有尚在返乡途中的花西滢闻讯逃过一劫。
花之舟被押解京师斩首示众后,身为信阳知府衙门府丞的齐克便立即接到了任令,接任信阳城知府。而齐克正是当初揭发花之舟的人。
花西滢辗转闻讯,认定齐克就是害死亲父的仇人,便一门心思混进齐家,暗中搜集齐克的罪证。
王呈林此时手上的案卷和部分文书证据,皆是由花西滢托人递送过来的。
王呈林看向乔行,“派人盯住齐克和齐麟父子。”
“是。”
“派去书院的人可有回信?”王呈林问道。
乔行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放到自家主子面前,回话道:“书院那边尚没有任何关于花家案子的发现,只是意外的查出一点儿别的不对来。”
王呈林垂目扫了一眼纸上所言,轻皱眉:“陆明远?”
——
林府,正院里。
林婉宜捧着手炉,一脸震惊地看向满面和蔼笑意的宋氏,声音里掺着一丝丝慌乱,问道:“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氏道:“你这孩子平时机灵,怎么这会儿倒犯起糊涂来了?”她笑道,“昨儿个孙少夫人来府上,跟我提了想要替她弟弟也就是薛家的公子求一门姻缘,是相中了你。我跟你爹商量了,都觉得这门亲事极好,毕竟你与薛斐也算得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岂不是很好?”
“况且,薛斐那孩子仪表堂堂,文采出众,人物品性也好。把你许给他,你爹也放心。”
宋氏一番话,让林婉宜不由遍身发冷,便是手中的手炉仿佛也跟着冰凉起来。她咬住唇,“我……”女儿家想拒绝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薛斐人物品性摆在那儿,她轻言拒绝,宋氏免不得要追问。
她低头不语,手摩挲手炉,宋氏看在眼中,还只当是姑娘脸皮薄,羞于开口,又道:“不过,你爹也了,亲事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前,但到底还是要问过你的心思。今儿咱们娘俩关起门来话,你也别害羞。”
如果没有遇上孟桢,没有明白他一片炙热真心,或许林婉宜会随着林修儒与宋氏安排婚事。可如今……她想起孟桢几次三番的相救,想起他双眸盛满深情一字一句“欢喜”时的模样,想起他为自己背井离乡数月,想起他在历山拼命护住自己的场景……林婉宜抱紧手炉,抬眸看向宋氏,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这门亲事,我……”
话还没出口,屋外便传来一阵喧闹,有管事婆子脚步匆匆甚至顾不上通报就闯进屋来,慌慌张张道:“夫人,不好了!齐家,齐家来向大姑娘提亲了!”
宋氏手一抖,“齐家,哪个齐家?”
婆子道:“知……知府齐家……”
“哐当!“
是手炉滚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