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点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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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院里,王呈林负手而立, 随意地量了圈, 瞧见屋子东面空地的积雪下露出矮矮一截墙基,像是正在搭建新的屋子,不知想到什么, 他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笑。

    视线收回来, 看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孟海, 缓缓开口, 温声道:“孟桢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您既是他的家人,便也算与我有恩,大可不必如此拘礼。”

    孟海半辈子都只跟庄稼地与和他一样的乡下人交道,哪里见过像王呈林这般身份的人,因此即便他了宽慰的话,一时也不敢轻易放肆。不过他虽嘴巴笨了些,但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知道的, 故而见王呈林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便邀他进屋去:“外头天怪冷的,贵人不如到屋里喝杯热水暖和暖和吧。”

    王呈林派人请来的大夫正在给孟桢看伤, 需要一些功夫。而王呈林心里存着话要跟孟桢提,便顺势应下孟海的话,随他走进孟桢家的屋子。

    屋子面积不大,但桌椅板凳摆放整齐,看起来颇为亮堂整洁。王呈林在桌边落座, 看见桌上放着茶壶,正觉口渴,欲抬手倒水,手还没碰到壶把就见孟海抢着拿了过去。

    孟海挠挠头,赔笑道:“这壶怪脏的,我给洗洗去。”

    王呈林却是一笑,伸手把壶从孟海的手里取回来,就着桌上摆的碗倒了半碗,一饮而尽,末了,只用衣袖的边角揩揩嘴巴,浑不在意的开口道:“您太过心了。”从前颠沛流离、投身兵营的时候,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因见孟海还是一副心翼翼的模样,王呈林顿觉无奈,便直接开口与他道:“我一人坐一会儿,您不若先去里面瞧瞧孟兄弟怎么样了?”

    孟海难得机灵一回,连忙转身去了里面的屋子。

    里屋里,大夫已经替孟桢处理好了腿上的伤口,叮嘱他仔细将养着后,便慢悠悠地收拾起药囊来。那边胡氏看一眼侄子直翘的嘴角,又看一眼他刚刚包扎好的腿,又是心疼,又是好气,同时还有那么一点儿奇怪。她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瞥一眼还没出去的老大夫,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庙里回来咋还受了伤?外面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瞧起来身份不得了呢。”不提衣着不俗,便是那谈吐与气势也不寻常,更遑论还有十几个护卫随行。

    孟桢正试着活动腿,听见胡氏问话,一是哭笑不得,道:“您问得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个好。”

    胡氏睨他一眼,“一个一个来,不许贫嘴。”

    孟桢连忙敛了笑,简单地把来龙去脉给交代了一遍。

    胡氏问:“这伤又是为了那位林姑娘?”

    孟桢没多想,点了点头。

    谁知头刚点完,便被胡氏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耳边传来胡氏不悦的声音。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今儿是摔下山坡,改明儿难道还要跳崖跳海不成?

    胡氏把孟桢看成自己的儿子,对他这样不由生出些许不满,连着对那位曾经远远瞧过一眼的林姑娘也减了些好感。况且,即便不论这个,但提她招惹上信阳城知府的公子,就是一桩天大的麻烦。胡氏只想侄子好好的娶妻生子,可不希望他惹祸上身。

    胡氏的不悦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孟桢注意到了,连忙解释道:“话不能这么。”他看向胡氏,继续道,“那姓齐的仗势欺人,欺的还是妇孺,即便不是林姑娘,侄子该救还是要救的。”完,还低声添了句“就这我还赚了呢”。他记得清醒过来时姑娘盛满担忧的如水翦眸,记得她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的肩膀,更记着在归元寺梅花林里姑娘绯红的脸颊。面前的南墙已移,腿上这点子皮肉伤口又算得了什么呢?

    胡氏被他得语塞,也不好反驳什么,便只问他王呈林又是怎么回事。

    孟桢难得地“唔”了一声,“这却不好。”

    不管王呈林是将军还是林婉宜的兄长,孟桢都觉得现在不是跟胡氏提的好时机。

    胡氏不经意间轻皱了下眉,只没等她再开口,那边孟海就从外面进来了。

    得知王呈林还在堂屋坐着,孟桢便猜着他是有话要跟自己,当即便让胡氏与孟海先回家去,自己则慢慢地往外去。

    王呈林的目光从他的腿上划过,而后落在他的脸上,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孟桢坐下后,他方徐徐开口道:“你喜欢我妹妹。”声音清朗,语气笃定。

    孟桢丝毫没有半点儿意外,面色仍然如常,只抬起视线迎上王呈林量的目光,“王将军的妹妹?”他摇摇头,轻扯唇,“我喜欢的姑娘姓林。”

    即使心中已有九分肯定,王呈林的的确确就是林婉宜的兄长。但是一想起姑娘面对王呈林时的冷淡,他也就难得露出笑脸来。

    王呈林不以为忤,反而轻笑了声,“这话原得也没错。”

    “将军应该不仅仅是想跟我这些吧?”盯着他,孟桢的眼中有一丝丝的警惕浮动。

    “自然不是跟你这些。”王呈林移开目光看向屋外暗沉沉的天色,抿了一下唇角,“当年我离开家也吃过不少苦头,什么样的日子没过过,再没有那些等闲世俗的想法。你若能一心一意待浓浓好,有本事让老头子点头许下婚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如若不然,我不会让浓浓再受一点儿委屈。”

    当年他想离家挣个前程,想强大起来好保护妹妹和弟弟,他原以为不过一年半载便可回到信阳,却不料世道艰难,横生枝节,竟是阔别桑梓九载有余。他知道妹妹心里对自己定是存着怨,虽有苦衷,仍只能受着。到底,是他对不起林婉宜与林卓。

    一声无奈的叹息溢出唇齿,王呈林复又看向孟桢,面带淡淡笑意:“如今我身上还有些官司没有理清,多的自不好跟你提,至于留下来见你,只是想叮嘱你一句,近些天只管安心留在家里不要出门,信阳城里也暂时不要去了。”

    “为什么?”孟桢不解。

    王呈林的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缓缓道:“你几次三番坏了齐麟那厮的好事,当真以为他会放过你去?”

    孟桢不由得皱眉,反盯着王呈林问道:“难道将军你办不了他?”

    他想,任凭谁家兄长也不会轻易放过意欲侮辱亲妹的纨绔。

    王呈林冷笑了一声,大拇指轻轻一推,宝剑出鞘半寸又归于鞘中,“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剑眉微微一扬,“办自然得办,倒要花些功夫。”

    他从青城被调到信阳来要办的可不止一个齐麟,想起揣在怀中那卷明黄,一丝黯色不由自他的眼底划过。

    ——

    信阳城知府衙门的大堂上,匆匆忙忙换上官服的齐克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坐到案台后,脸上的横肉随着他坐下的动作轻轻一颤,勉力睁开眼。然而当他看清跪在堂下、被五花大绑的人是谁以后,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之快,是堂上衙役与主簿见所未见。

    不过也是,看到自家亲儿子被人绑到自己的大堂上,先不提气不气,就是惊讶也够惊讶了。

    “齐麟!”齐克大惊,“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把你绑起来的?”

    他从桌案后面绕出来,快步走到自家儿子跟前后,才愕然发现自家长得还算俊俏的儿子此刻脸上竟也挂了彩。

    齐克惯来知道自家儿子不成调,在信阳城里干下不少欺男霸女的荒唐事,但他曾帮他摆平过几回,城中百姓素来忌惮,可从没有人敢真把自家儿子扭送到自己的堂前来。

    用鼻子想也是自家儿子闯了祸,即便心里再如何恨铁不成钢,齐克也舍不得看宝贝儿子吃如此大的罪,当即就发了怒,冲着站在近前的衙役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公子松绑?”

    那衙役被吼得抖了抖身子,可却半天没有动静。

    齐克这才后知后觉的查出不对来。

    他睁着眯缝眼往自家儿子身后看去,待看到一身黑色锦衣、肃着一张冷脸的男人后,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不经意划过男人腰间挂着的腰牌,登时了一个冷激灵,因为方才在衙门后头厢房喝的几两酒而生出的醉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只见他身上汹汹的怒火霎时间湮灭,旋即大肉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这位大人您是……”

    那腰牌上出自皇家,瞧着上面的刻纹隐隐有些像是浔阳公主府的,齐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面上也跟着透出些许不安来,而他的心里更多的则是困惑。

    浔阳公主府远在京师,他没记错的话,自家儿子今儿该是替他娘往历山的归元寺去添香油钱,怎么好端端的竟招惹上这么大来头的人?难道浔阳公主府有人来了信阳不成?

    乔行抱臂而立,冷眼看着齐克的态度变化,见问方掀了下眼皮,冷声开口道:“浔阳公主府护卫,乔行。”

    “乔大人好,乔大人好。”齐克陪着笑脸,搓了搓手,心翼翼的道,“不知犬子干了什么荒唐事,竟劳累乔大人亲自把他给送过来。”

    乔行看向齐克,脸上露出些许意外,“齐大人原来不知令公子的声名?”

    一句话问得齐克的额头上立时沁出冷汗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一旁被堵着嘴巴不得话的儿子,齐克干笑两声,没敢替儿子辩白,毕竟齐麟是个什么货色,从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就能闻出一二。

    乔行冷笑一声,却也不跟他在绕圈子,直接道:“今日令公子当路调戏良家女,把人推下山去,正好被我家主子撞见。我家主子,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单看齐大人是个什么章程了。”

    齐克这回可不敢向以前一样了,盯着乔行的目光,稍稍一犹豫,只能挥手让人把齐麟拖下去杖刑关入大牢。不久,听着大堂外传来自家儿子哭天喊地的痛呼声,齐克悄悄地攥紧了笼在袖中的手,面上却仍是一派心,“乔大人,你看这样成不?”

    乔行未置一语,将抱在怀中的剑换了一只手提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齐克,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齐克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到了衙门外,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乔行,他忙开口问道:“不知是公主凤驾至此,还是……”

    乔行手扯缰绳,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道:“公主凤驾暂栖归元寺,有言不必惊动各方官吏。”看着齐克莫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乔行但笑不语,问,“齐大人可还有旁话要问?”

    齐克连连摇头。

    目送乔行催马远去,想起还在挨板子的儿子,他忙不迭转身回去,却见衙门的院子里哭骂声一片。

    人的板子早停了下来,这会儿只见一妇人抱着屁“股被开花的齐麟边哭边骂。等见着齐克从外面进来,那妇人没松开齐麟,只腾出一只手指着齐克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把我的麟儿成这样是想要了他的命吗?你就那么看不惯我们娘俩儿……这么狠的手你也下得去,他可是你儿子,亲儿子啊!”

    看着被得惨兮兮的儿子,齐克心里本来正心疼,可听见妇人的叫骂后,脸上顿时挂不住,不由黑了脸色,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你知道这子闯了多大的祸吗?啊?浔阳公主府的人他也敢得罪,还险些闹出人命来,他一顿板子都算轻的,不然就凭他干的那些子荒唐事,再添两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浔阳公……公主?”蒋氏颓然坐倒在地,抱着儿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齐克被吵得头疼,甩袖就越过他们母子往后面去,有衙役拦住他,心翼翼地请示道:“还要把公子送去大牢吗?”

    齐克一脚踹过去:“自己滚去牢里蹲着!”

    ——

    自从归元寺回来以后的两天里,宋氏每日里都有些坐立不安,即便是吃斋念佛时也偶有神不守舍。林修儒注意到,以为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情自责,反过来安抚她道:“那日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因为得知齐克已经惩治了齐麟,加上事情闹大了有损女儿闺誉,林修儒便没往衙门去。这几日他原就操心着女儿的事,再见着宋氏如此,不由觉得头疼。

    宋氏知他误会了,有些话想告诉他,可到了嘴边又吞吐不得,期期艾艾半晌终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开口道:“老爷,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和你。”

    “什么?”

    “那日在历山,救了婉宜的还有一个人……”

    林修儒点点头,“这个你跟我过。”他看着宋氏,轻轻地皱皱眉,疑惑不已,“怎么好端端又提起来,难道那人有什么不对?”

    宋氏轻叹一口气,看着他,缓缓开口道:“这几日我反复想了又想,越来越觉得那位王将军像极了一个人。”视线与林修儒的对上,她微微一顿,道,“他真的像极了阿珵。”

    林修儒一怔,抓住宋氏的衣袖问道:“你谁?”

    “当日我只觉得他生得和阿珵有几分相像,可细细想来,他眉眼之间都还留有阿珵时候的影子,而且跟姐姐也很像。”宋氏越,语气便越笃定,“妾身想,他一定就是阿珵。”

    林修儒嘴角的笑意敛去,脸上的动容一闪而过,旋即便绷起脸来,不发一语,负手在屋中踱起步来。

    宋氏捏着帕子跟在他身后,“老爷……”

    林修儒顿住脚步,回过身拧眉看向宋氏,“你不是那是浔阳公主的驸马,镇守青城的王将军?”

    宋氏点点头,没记着反驳他,只转身走去屋里的书案处,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边写边问他,“那老爷可还知道那王将军的名讳?”

    林修儒细细一思索,模模糊糊地记起一点儿,却在看清宋氏提笔写下的三个字才念了出来:“王呈林?”

    宋氏又提笔,在纸上勾勒两个圈,把那三个字隔开,“王呈为‘珵’,如果把王将军的名字颠倒过来,可不就是阿珵的名字吗?”

    林修儒还是不肯信,摇摇头,道:“许是你想错了。”

    长子置气离家九年,林修儒从一开始的恼火到如今的担心,心里殷殷切切多少次生出过希望,可每一回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都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希望击碎。如今,饶是宋氏得再如何笃定,没有亲眼见着人,林修儒都不肯相信。

    似是早就料到林修儒的反应,宋氏没急着与他争辩,只静静地道:“兴许是吧,只妾身想着,婉宜该知道些什么。”

    那日从历山回来的路上,即便林婉宜掩饰得再好,宋氏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她愿意提起那个叫孟桢的人,却对那王呈林讳莫如深。宋氏隐隐觉得,林婉宜该是知道些内情的。

    然而事实上呢,林婉宜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哥哥回来了而已,至于其他更多的却一样一无所知。

    王呈林交给她的信,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可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所言所,不过让她暂且安心下来,等到时机到了,他自会回家一家团聚。而且跟当初送呈宋老太爷的那封一模一样,特意叮嘱暂不向林修儒提起。

    因此,当林修儒过来秋水居想要印证宋氏的猜测时,林婉宜只是一问三不知,将他心里再次将他心里升起的希望浇灭。

    这九年来,对于林珵的出走,林修儒从从长子身上寻不是渐渐地转向对自己的反思。时间越久越冷静,也能慢慢地咂摸出当初长子的心境来。

    其实自宋氏过世以后,长子的一些转变林修儒就看在眼里。曾经爱笑爱闹的少年慢慢变得内敛,除了熟读诗书,更在闲暇之余偷偷学起拳脚。而在他续娶宋氏以后,曾经跟他亲近的长子便慢慢跟自己疏远起来。他虽有所觉,但见长子对上敬宋氏,对下爱护林秋宁,就把心头稍稍的不安压下,久而久之也忽略了去,又哪曾料到女儿一次失踪,会让一贯内敛好脾气的长子失了分寸,不仅顶撞双亲,甚至还一走了之。

    曾经林修儒以为,林珵只是年少一时冲动置气,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可却从未料想,他这一冲动会是长长的九年。

    林修儒颓然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抵在额上,垂着头,良久,深深叹息了一声。

    林婉宜看着林修儒的模样,心生不忍,翕了翕唇,想开口,却在他抬头的一刹转过头去。

    林修儒缓缓地站起身,扯唇笑了两声,道:“我也跟你母亲了,是她认错了人,可她还偏不信,瞧,可不是认错了。”他摆摆手,“时辰也不早了,爹爹先去书院。”

    言罢转身欲走。

    “爹爹。”林婉宜出声喊住他,看着两鬓微染白霜的老父,纤手勾着素帕了个圈儿,迟疑的问他,“爹爹,你还怪哥哥吗?”

    林修儒笑了笑,看着女儿,声音里掺着些许怅惘,幽幽地道:“只要他如今好好的,爹爹也不奢求旁的了。”若长子在外有个三长两短,百年之后,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发妻?

    看着林修儒踽踽而行的背影渐行渐远,立在门内的林婉宜慢慢地抿紧了唇。等到莲枝从外面回来后,林婉宜便对她低语交代了两句。

    莲枝皱着脸,有些犹疑:“如果大少爷如今真的改名换姓成了驸马爷大将军,薛公子真的能见到他吗?”

    “可除了他,还有谁呢?”在林婉宜看来,饮月楼迎来送往许多权贵,薛斐身为少东家常在酒楼行走,结交甚广,也许找起人来会容易许多。

    莲枝轻笑一声,不赞同道:“姑娘那日不还跟奴婢提过,孟公子似乎和大少爷认识?况且,大少爷那样的身份若是真的进城来了,只怕少不得要惊动许多人,哪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既然大少爷不一定在城里,纵使薛公子人脉再广,也未必能把手伸到大少爷身边去不是?”

    林婉宜不由问:“那……”

    “依奴婢之见,这事儿兴许找孟公子帮忙更靠谱些呢。”

    林婉宜纤眉微微颦起,声音轻轻的,道:“他能找到哥哥?”

    “那日可不就是大少爷送孟公子回家去的?”莲枝笑笑,“况,已经好几日了,姑娘当真一点儿也不关心孟公子的伤势么?”

    丫鬟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声音里满是揶揄。

    林婉宜没料到她话锋会转到这上面上,一下子被趣红了脸。她轻啐了愈发不知规矩的丫鬟一口,脸蛋儿满布红晕,想反驳,可又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不话,莲枝便当她默认了,脸上的笑意愈发促狭起来,只笑嘻嘻地道:“这样吧,奴婢发六子先去孟家找孟公子听听,姑娘可有别的话要奴婢转告六子给孟公子听?”

    林婉宜睨了她一眼,红着脸转身掀帘进了内室去,留下莲枝捂着嘴“咯咯”直笑。

    ——

    “滚,都给爷滚出去!”

    伴随着怒吼声一道响起的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

    丫鬟和厮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连伸脖朝屋子里望一眼也提不起勇气来。

    半晌,脆的环佩声响起,一阵馥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有胆大的丫鬟的偷偷抬眼,就看见一个身穿绛红色锦绣裙衫的美人儿扭着纤腰步步生姿地从长廊的尽头走过来。

    “花姨娘。”丫鬟和厮齐声请安,福身行了半礼。

    花西滢眼尾向上轻轻勾去,一双丹凤眼天生一段妩媚。她往屋里瞥了一眼,只看见满地的狼藉。她止步于门槛外,问站在门口的一个厮,道:“爷这样多久了?”

    她声音没有嗲气,却仍然勾得人心肝发颤。

    厮埋下头去,声回答道:“从昨儿傍晚醒过来就一直这样了。”见她抬脚想进去,厮忙阻拦道,“花姨娘且慢。”在花西滢抬眼望过来时,竟微微红了脸,声音愈发低了下去,“爷了,不让人进去扰他……”

    花西滢轻笑一声,帕子轻轻一甩,抛下一句“凡事有我担着呢”后就抬步走了进去。

    地上布满了被摔碎的花瓶瓷片,一眼望过去,满室狼藉。花西滢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碎片,移步走到花梨木拔步床旁。

    听到脚步声,趴在床上的齐麟又是一顿心头火窜起,手边没有东西可扔,便一把抓住垫在胳膊下的软枕,头也不回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扔去。

    花西滢侧开步子躲到边上去,在软枕飞过的时候伸手接住。抱着软枕,她款步走到床边坐下,看向齐麟的背影,嗔怪道;“爷这是跟谁置气呢,倒把气撒到妾身的身上来了。”

    她声音媚如水,娇嗔时一转三折,平白的勾人心弦。齐麟一向喜欢她的嗓音,听见了,窝在心口的怒气平白淡去两三分,可开口时仍然没有好气:“爷为了什么事,你们心里还不清楚?还嫌老子丢的脸不够吗?”

    花西滢咯咯地笑了一声,半点儿不怵他,“妾身是听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爷这气是为了你板子的人,还是为了抓你的人,还是为了……”轻轻一顿,方继续道,“为了那勾得爷神魂颠倒的,满身书香的林大姑娘,嗯?”

    她一点一点都在齐麟的心上,叫他不由闷闷地冷哼一声。

    花西滢又轻笑:“若是前两桩,妾身人卑声微怕是没什么法子可以使,可若是换做了最后一桩,妾身倒有些话想了。”

    齐麟心气不平,最为这遭吃了罪还没沾到美人边,故而听见花西滢的话后,一时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疼,翻身看向眉眼横波的娇媚美人儿,急切的问道:“怎么?”

    “林姑娘出身书香门第,爷几次三番所为可算不得君子,可该换换法子才是。”

    “什么法子?”齐麟愈发急切。

    见他这样,花西滢挑眉掀唇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作者有话要:  生死时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