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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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笑罢, 明月方道:“慧清是救了慧明老和尚一命吧?若是我, 被人当头喝醒,发现险些葬身蛇腹, 只怕要惊出一身冷汗。”

    “哦?你难道不会转念又怀疑,若不是慧清好奇偷窥,破了佛祖的交待, 不定蛇不是蛇, 而你白白辛苦了二十几日,错失了成佛的大好机缘?佛家不是有言,一切无有真, 不以见于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顺德侯世子淡淡地道。

    “可我见佛书上,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像慧明这般也能成佛, 到是闻所未闻。”明月见江氏老是拿着《六祖坛经》看,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也跟着稍稍涉猎了一些。

    她嘻嘻一笑:“再我是个市侩的俗人, 宁可被人这样唤醒,起码不赔不赚, 不曾吃亏。何必冒着被蛇生吞的危险,去试验一个妄想。”

    顺德侯世子微微侧头, 向她量过来,似乎在心中估量,看明月到底是不是她所的那个“市侩的俗人”。

    明月身体前倾, 手肘撑在大腿上,两手托着腮,凝望园中桂树不停摇动的影子,长吁了口气。

    顺德侯世子轻轻咳嗽两声,笑道:“怎么了,年纪,哪来那么多长吁短叹?”

    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感怀,大约因为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格外容易触动人的愁绪,要不自古到今哪来那么多咏月的诗篇?

    她不想同顺德侯世子交浅言深,道:“谢谢你讲了个这么好的故事给我听,我原以为白策舍命救你,因为你是吕飞白的……呃,内弟,原来不是这样。”

    顺德侯世子听这话大约有些无语,停了停方笑道:“多谢你对我的褒奖。隋姐你也不错,我给不少人讲过这个故事,凡是犹豫不绝的或是一心想要成佛的,都不足深交。”

    “为什么?”明月回首望向他。

    “世道已经如此崩坏,连读书人都被逼得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刀剑来求一个公道,我不想与那些只会整日作梦,明明被点醒了也执迷不悟的人为伍。”

    他活动了一下,伸个懒腰,想要抬起双手放到脑后,牵扯到伤口,动作做到一半便中途放弃了,这句话时的神情却显得格外严肃郑重。

    明月觉着当不起他这样的夸奖,收回目光,道:“其实我昨晚也想了很久。”

    “你不过是更喜欢深思熟虑一些罢了。”顺德侯世子不以为意。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二人除了刚开始那几句玩笑,聊的话题一直很沉重,明月觉着大概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连读书人都被逼得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刀剑来求一个公道”。

    她心想这的难道是吕飞白?

    吕飞白行刺皇帝事败而死,朝野为之震动,连一个八杆子不着的杜昭都受到牵连,吕飞白的亲朋好友肯定会有一大批人跟着遭殃。

    不过侯爷的姐姐已经过世,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为吕飞白生下一儿半女,先前听陈信芝那意思,别谢家还有位正得宠的贵妃在,就算没有,冲着谢老太傅的功劳和谢家的地位名声,也不会轻易受株连。

    而眼前这位无疑是同情姐夫吕飞白的,否则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给杜昭通风报信。

    明月虽然很好奇其中的秘辛,却知道分寸,不欲听人家的隐私。

    经过这两回的相处,她觉着顺德侯世子这人真的挺不错,就不为了追查救命恩人,也挺值得出手相助的,所以她开口问道:“还不知道世子你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顺德侯世子大约觉着直到这会儿才被明月赏脸问及名字有些好笑,莞尔道:“劳隋姐动问,在下姓谢,名平澜,风平浪静的平,波澜壮阔的澜。”

    哦,明月认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反问:“到底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澜壮阔?”

    谢平澜听她问得有趣,道:“大约是先波澜壮阔,再风平浪静吧。”

    祖父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长大之后有力挽狂澜之能,保扶乾坤清明,天下太平,实在是寄托了极大的期许。

    明月同他哑谜:“难道不是先风平浪静,再波澜壮阔?”

    谢平澜一滞,不确定明月是不是暗指他策动支持杜昭造反,搅得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毕竟对面的可是土匪头子隋凤的女儿。

    不等他再解释什么,明月突然站起身。

    十余丈外,蔡九公开房门自里面出来,借着月光能清楚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脸。

    “我谁在外边叽叽咕咕,原来是你们两个。才刚见点儿起色,正是虚弱的时候,谁让你夜里开窗吹凉风的?不老是咳嗽吗?是不是想找死?”

    明月头也不回地快步溜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留下谢平澜一个人低声下气地跟蔡九公赔不是,又老老实实地关了窗户。

    蔡九公犹自气哼哼地,一旁屋子里高亮听到动静,忍笑探出头来看看。

    银色的月光如水般洒在院子里,一草一木都带着光辉,透着皎洁,窗户外边只剩下一把椅子还孤零零地立在原处,仿佛在无声控诉着被人抛弃的命运。

    转眼五天过去,曹氏的身体经由蔡九公的妙手调理大见起色,已经能正常进食,白天靠着枕头而坐,同明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话。

    娘亲江氏的回信也到了,信里满满全是担心和牵挂,还有对父母家人的思念。

    明月见信上没有提到白策白师爷,也没有关于自己一行人之前在浦襄城的一言半辞,料想白策还没有到金汤寨投奔她爹,叫来送信的人一问,果然。

    送信的人,山寨里一切如常,陈信芝父子还没有走,大当家虽然没写信,对大姐也是十分挂念,把他叫了去,细问路上经过。

    可高亮挑的这送信的人对浦襄城里发生的事情也是糊里糊涂,又哪能得清楚?

    惹得隋凤老大不高兴,命他带话给明月和高亮,叫众人在下月中旬一定要回去。

    因为二月底陈佐芝要在大化宴请各路豪杰,共商大事。

    请柬都下了,隋凤已经定下要去参加,到时与陈信芝父子一同前往。

    或是出于某种顾虑,亦或者担心时局有变,他想叫女儿和部下提早赶回山寨。

    明月知道外婆这一起死回生,家里肯定有人大失所望,背地里诅咒。

    至于江宏豫,从见面到现在,明月一直就没感觉到那是自己的外公,这么多天都没来看过外婆一眼,一门心思地在准备儿子的满月酒。外婆曹氏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明月鄙夷地想,他算什么外公,那只是个四老爷。

    下月中旬到现在满满算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可该怎么安置外婆好呢?

    这天一大早,有人上门求见蔡九公。

    来人自报姓名,是春和堂的大夫,名叫万建明。

    把门的寨丁报到明月这里来。

    明月觉着这名字耳熟,想了想才对上号,原来是先前江家请了给外婆看病的大夫。

    多半是听蔡九公将外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前来讨教的。

    明月叫那寨丁去报给蔡九公,见不见由他自己决定,又叮嘱手下人别忘了知会谢平澜一声,叫他到时藏好了,别在外人面前露了相。

    蔡九公这会儿刚好无事,在自己的住处见了这位同行。

    万建明很是客气,对蔡九公的态度甚至带了些敬畏,一见面就连道久仰,又久闻蔡老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今天竟能有缘拜会,当面请教。

    蔡九公也不藏私,把自己这些天怎么医治曹氏,如何针灸开药详细同万建明讲了讲。

    万建明如获至宝,感激道:“蔡老真是仁心仁术,当世医宗,杏林第一人。您若是肯收徒弟就好了,我回去便辞了春和堂的活儿,跟随您鞍前马后,只求能再学点儿东西。”

    陪在一旁的梅树青见这万建明也是一大把年纪,胡子都白了,竟然出这种话,不禁暗自惊奇。

    好在蔡九公没有收个老徒弟的算,三言两语就拒绝了。

    万建明看出蔡九公不想多留他,面露怅然,识趣地起身告辞,临别时不解地道:“真不明白,有蔡老您在此坐镇,江家何必舍贤就愚,到春和堂请人来给十姐看病?这不是叫在下班门弄斧么?”

    梅树青插嘴问了句:“谁病了?”

    万建明脸色愈加古怪:“三老爷那边的十姐十五晚上受了凉,不是什么大毛病,卧床两天,喝几副药就能好。怎么蔡老还不知道?”

    这天江流达的妻子管氏来探看曹氏,当着明月的面也起了十娘生病的事。

    明月才知道,几位表姐妹这些天不来找她还真是事出有因,那晚十娘去走百病,估计着连吓带累,真折腾出病来了。

    曹氏哪知道其中内情,还当外孙女和十娘她们已经初建友谊,慈爱地同明月道:“这些日子你光顾着照看我这老婆子了,你舅母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十娘生病。唉,我叫她们准备几样补品,你快去看看十娘吧。”

    作者有话要:  推荐好友鱼行的《月东出》,女主争霸文,已经八万多字,而且听存稿颇厚,心渔也在追。感兴趣的天使可以先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