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眠眠
陆撼城家住在老房区,是新盖的三层楼,从前则是跟顾眠家里一样,都住的连排的平房。
只不过七年前老房区那边地势低,下大雨的时候遭了泥石流,整个儿地区都被冲毁了,顾眠家就买了附近药厂的房子,陆撼城家里则在原址旁边盖了新楼房,但两家依旧很近,步行不过几分钟。
顾眠一路都想着陆撼城这狗日的要是真因为亲生爸妈有钱就走了,那真是对不起陆爷爷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可转念一想人家亲生父母听是老早就知道孩子抱错了,找了快十年,人家想要儿子回去也没有错来着。
可可
顾眠忽地停住脚步,头晕得很,一把抓住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弟弟的臂,软下声音:“还是你背我吧。”
弟弟顾鼎连忙蹲下来,把结实的后背都交给顾眠,生怕自己背得不稳,还深呼吸了两下,心里怪难受的,等大哥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软趴上来,弟弟顾鼎脑袋里便不由自主想起陆哥背大哥的样子,学着那脑海里的样子,托着大哥的屁股就耸了耸,心翼翼回头请求:“可以走了吗?”
顾眠点点头,闭着眼睛趴在弟弟身上,脸颊跟弟弟的脸颊紧贴,嗅到的都是弟弟训练一上午的臭汗味,并不好闻,于是眉头更紧了一点。
“哎呀,眠眠又不舒服了?”路过的邻居大妈刚刚接孙子下学回家,看见顾眠又病歪歪往人身上倒,眼里都是愁苦,“要我,当年你妈就不该让你那么就去做术,开颅呢,脑袋那里面听神经多得不得了,嗐算了算了,快回家去,别着凉了,回家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顾眠勉强睁开眼跟大妈笑了笑,摆了摆,回家后当真是熬不住,晕得想吐,浑身也又冷又热的,眼眶干涩,莫名的感到孤独。
但不想哭,哭了可就不好收场了,本来就是头晕的老毛病,睡一觉就好,哭了的话到时候陪妹去学舞蹈的爷爷奶奶回来知道了,又得操心,没必要。
弟弟照顾他躺下后就眼巴巴的坐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喝水。
顾眠摇了摇头,心烦的很,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别吵,我昨天可能没睡好。”
弟弟顾鼎‘哦’了一声,大气儿都不敢出,但也没走,就坐在旁边看。
这样被人盯着可怎么睡觉?顾眠无奈地又扒开薄被子,漂亮丰软的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弟弟顾鼎盘腿坐在地上看他,犹豫道:“哥你好久没晕这么厉害了,陆哥你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人陪着,我陪你不好吗?”
顾鼎还的时候曾被大哥吓到过。
那时候大哥还没有做肿瘤切除术,良性的脑肿瘤,做术得花不少钱,但家里穷,东拼西凑还差点儿。
那天大哥去找朋友们玩,脑肿瘤突然压迫到视神经,看不见了,六岁的大哥就那么慌恐地站在那里尖叫,喊‘陆撼城!陆撼城!你在哪儿?!’。
顾鼎当年才四岁,以向来架子十足的大哥马首是瞻,结果大哥突然哭喊起来,那种害怕与强烈的无助直接冲击过来,顾鼎来不及反应,不知道怎么做,在老远地方打水漂的陆哥便抛下一群人飞奔过来,风风火火挤开他后背着大哥就走。
至今顾鼎都记得那画面,只不过十年过去,也就见大哥那么一回脆弱的样子。
顾鼎一向都是被大哥管束的,大哥不舒服的时候则都有陆哥照顾,这回陆哥不在,该他也发挥发挥兄弟的作用,想要表现表现,结果没想到自己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大哥,惹来大哥一句:“滚蛋,陆撼城傻逼,傻逼才喜欢人陪。”
顾鼎被大哥通红的眼睛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再什么,灰溜溜走出卧室,心想,陆哥的也不准,大哥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不喜欢人陪呢。
这边顾鼎在客厅轻轻脚看电视吃零食,房间里的顾眠则很不安稳的陷入梦境了。
他知道是梦,但是又没有办法控制身体,迷迷糊糊,介于清醒与梦境之间,梦到的是泥石流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九岁的他在屋子里睡觉,大冬天,屋里烧了炭火取暖,电视正在放婉君,爷爷奶奶带着爱动的弟弟串门去,他一个人在家带妹妹睡觉,忽地天崩地裂似的大地都在抖,他以为是地震,下意识背着妹妹就往屋外跑,结果慢了一步,感觉到有什么铺天盖地压过来时,他干脆把妹妹护在胸前,然后就动弹不得地被困在泥石流里。
那种口鼻处都几乎被堵住的感觉特别可怕,呼吸不上来,快死了。
他因为是哥哥,从自认要摆出大哥的样子,不能随随便便的哭鼻子,可这种时候了,身边又没人,他控制不住地就一直流眼泪,但因为一张嘴就能吃一嘴的泥,所以只是默默的哭,嚎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醒了过来,害怕得大叫,一直哭,他便下意识收了眼泪,跟才五岁的妹别怕,会有人来挖他们的,千万别哭,哭多了渴,渴了还没有水喝。他也是哭完了才发现这件事的。
梦里他一直安慰妹,一直有人会来,结果一直到他身边电话突然响起来,都没能等到。
电话是座,客厅和卧室各一个,家里大人常年在外面打工,最惦记的就是顾眠身体,所以电话直接放在顾眠床头柜上,此时那红色的座便不停响铃,叮铃铃叮铃铃,催促着顾眠回魂。
顾眠出了一身的冷汗,头晕的状况还有,但不想吐了。
他接通电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睡了一个时都不到,便不太开心,又因为是陌生的号码,所以声音便冷淡极了,:“你好哪位?”
“你我是谁?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的话,礼物就别想要了。”
电话那头的低沉声音被音质糟糕的电流声破坏,但属于陆撼城特有的语气直接让惫懒的顾眠那靠在床头的背部都瞬间直立起来,他双握着话筒,心里的那股子气登时又呼呼刮起来,再加上做的梦里,陆撼城这混蛋居然没来,顾眠声音便气得带有哽咽:“傻逼才要你的礼物,滚蛋。”
完‘啪’地挂断电话,气塞塞往被子里又是一钻。
只不过这回没有把脑袋也蒙进去,电话也立马又响了起来,等响到第五下顾眠才伸长了重新拿起话筒放在耳朵边,他没话就听见听筒里少年那略有些焦急的询问:“我他妈哪里又惹你你呀,挂断话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不是脑袋不舒服?我吵到你了?那我一会儿再打过来好不好?眠眠?”
顾眠还是不话。
电话那边的少年却是越发的有耐心,像是走到比较僻静的地方专门跟顾眠讲话,声音凝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眠眠?不舒服的话记得吃糖,我这次回来很多人送了东西,但其实也就一个巧克力看着不错,白巧克力,感觉你会喜欢。”
“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是太忙了,那边的人过来的太多了,一个个见,一个个认人,我爸妈也回来见他们了,哦还有我爸妈亲儿子,叫陆挽刚,大概是要跟着来霖县。”
“对了,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的这个是他们送的礼物,只不过号码是上海那边的”
顾眠听陆撼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跟自己讲这些天的经过,忽地打断道:“他们你不会回来了”
电话里的少年立马‘啧’了一声,语气不太好:“谁的?”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生气的?”电话里的少年笑了笑,叹了口气,“我都了两三天就回来,到底跟那边没感情,而且我更习惯这边的生活,就算是真的要去那边,也得多接触接触,才能确定去不去。”
“所以你还是会走的?”顾眠听到这里几乎鼻尖都是酸的,眼泪难挨地重重从脸颊刮过,声音顿时没了跟其他人话的冷淡,啜泣着,伤心地,“陆哥,刚才我做梦,梦到泥石流了,我跟妹,你会来的,结果还没梦到那个情节,就醒了”
电话里的少年呼吸都冗长几分,:“我当然会来,那是噩梦,现实是我来了眠眠。而且这不是什么预知梦,我没要走。”
“但你早晚会走的对吗?”顾眠忍不住,“陆哥,怎么办,我不舒服”这声不舒服念得娇滴滴的,不像是正经男孩会对另一个男孩的话,但他自就私底下跟陆撼城这么话,两个人都不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在市中心招待宾馆走廊里打电话的某位成熟稳重,气质出挑的高大少年顿时后脖子都绷了绷,喉咙发紧,一边眸色坚定地直起身子大步下楼,一边哄电话另一头他的顾眠:“我马上回来。等我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