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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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市中心招待所刚刚翻新过,就在公安部对面,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马路四周全是摆摊的商贩,热闹非凡,轿车呼哧呼哧不时堵在马路中间的喷泉转盘处,没多久就需要交警过来指挥交通。

    招待所昨日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认亲大会,四处的横幅还没有摘下,招待所的院子里更是停满了外地的轿车,陆陆续续还有穿着打扮跟城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的时髦人士出来逛街。

    陆撼城从招待所二楼下来没碰到爷爷,于是跟招待所的前台留了话,自己有事儿得先回家一趟。

    前台阿姨愣了愣,对这个几乎可以是人生突然大逆转的冷酷少年笑道:“还回霖县?你家里人不是都在这边吗?还回去做什么?”前台阿姨昨天看了认亲大会,感动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认亲大会上的这个少年人仿佛情绪起伏不是很大,像只是过来认识一下亲生父母,然后现在就准备回归从前的生活。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发又硬又粗,肤色晒得很健康,挽起的衬衫袖子刚好露出有着肌肉线条的臂,长相像极了昨天过来认亲的上海教授,是如出一辙的沉稳斯文,深邃的眼却又有叫人不敢轻易得罪的禁欲感。

    “是都在这边,但朋友在霖县,我得了罐巧克力,答应要带回去给他。”少年提起‘朋友’二字的时候语气有漫不经心的宠爱味道,但他得太过自然,便没人觉得奇怪。

    朋友嘛,好朋友,肯定是从玩儿到大的,可不就是这么重要?

    还是孩子呢。

    前台阿姨自觉很懂,笑道:“好好,我帮你带话,早去早回,我听他们你亲爸亲妈火车票都帮你买好了,晚上不定就要一起走,你赶得回来吗?”

    陆撼城依旧在笑,:“是么?”

    他没回答,一抱着巧克力的桶,一踹在裤兜里,背影简直可以是挺拔地转身出了招待所就找了个大巴上去。

    “你去哪儿?”公交车站旁边蹲着吃雪糕的陆挽刚看见陆撼城上了大巴,站在车窗下面愣愣地问,“马上就要回家了。”

    “是啊,我回家去。”

    “你要回霖县那边?为什么?”陆挽刚操着一口上普,穿着整洁昂贵的t恤,球鞋白的刺目,整个人都跟城格格不入,看陆撼城的眼神有点好奇也有点天生不易察觉的低他一等,“昨天不是商量着要互换家庭过个暑假?”

    昨天晚上大人们都喝了不少酒,陆挽刚这个假的豪门少爷坐在亲生父母的身边,很拘谨,话题都找不到一个,所以只埋头吃饭。

    反观陆撼城,不愧是真少爷呢,哪怕从是在这种环境,也很游刃有余地照顾两家的情绪,难怪大家都想要他,两家都好像只要陆撼城,对他到底跟哪家毫无异议。

    听陆撼城从就学习好,从到大只要是考试就没有掉下过年级第一,不光如此还得过省跑步冠军拿过奖,参加过数不清的各项活动,就连报纸都上过好几次,不是好人好事就是拿奖。

    不像他,在还不知道自己不是教授父母亲生之前,陆挽刚被寄予厚望,三岁就去学钢琴,五岁学一年级内容,六岁学习奥数,结果全部都跟不上,因着他的蠢笨,家里父母吵架是家常便饭,对他的最多的一句话则是:我四岁就会双语,五岁上一年级就是全科第一,你到底是像谁?

    于是六岁那年教授父母当真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很让人满意,真的不是亲生的。

    上海陆氏集团的家庭成员,是高智商夫妇诞下的唯一儿子,只能是天才!

    既然是天才一家人,那么大概都是一样的理智,知道各回各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明白回上海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有更好的一切。

    但陆挽刚从昨天就开始观察这个被自己鸠占鹊巢的人,发现这个人虽然见到亲生父母也很热情,但本质上似乎没多么兴奋,昨晚聚餐到互换家庭适应一个暑假的提意时,他发现陆撼城这个人一个字都没,反而皱了皱眉,像是有点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陆挽刚都没有不愿意,你陆撼城不愿意什么?

    陆挽刚仰头看着陆撼城,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那坐在大巴上抱着各大桶巧克力的少年只是摆了摆:“有事儿回去。”

    陆挽刚立马一口把里的雪糕都塞进嘴里,然后两三步跨上大巴,坐到陆撼城身边的位置,笑了一下:“正好,一起吧,我去看看原本我应该生活的地方,提前适应适应。”

    这话并没有哪里不对,陆撼城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很不舒服,他淡漠地看了一眼这个跟自己同一天出生,都姓陆,但因为一次错误人生交换了的人,:“不是原本应该你生活的地方,那现在是我的,错过就是错过,没有什么原本是你的。”

    陆挽刚被怼得忽然恶劣心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从即便被抱错当了陆家的少爷,你也不在乎,你错过就是错过,该你倒霉咯?”

    陆撼城疏离道:“所以你觉得亲生父母只是个包工头很倒霉?”

    陆挽刚尬得一时不知道怎么辩解,就又听身边的陆撼城:“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没人逼你适应,他们没不要你,养了十六年,怎么也是有感情的,你就想跟着他们回上海就行了,没必要适应县城。”

    陆挽刚扭开头,扯了扯嘴角,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坐下,没有下车。

    大巴车此时终于凑够了人数开始发动,陆撼城坐在靠窗的位置跟一个抱着娃娃的阿姨坐一排,车上人多,廊上都站满了人,等他瞧见有老爷子没位置,便立马动身站起来让座。

    后头的陆挽刚看见了,不知怎么,也不坐了,把位置让给了个大妈,心里则忍不住犯嘀咕:也太喜欢做好人好事了,是喜欢让座时别人道谢的虚荣感?还是单纯为了维持形象不得不让座的虚伪?

    没有答案。

    陆挽刚被挤在一堆穿着朴素的人群中摇摇晃晃,不多时就看见陆撼城拿起又开始打电话,不知道给谁打的,很放松的样子,不停汇报还有多久抵达县城,女朋友?

    这就能解释的通了,难怪去上海都不激动,这是在本地谈了个女朋友啊。

    这点可不怎么像上海陆家集团的家庭成员,那边的人可都更加注重效率,也更理智,陆撼城不会不明白以他的条件,现在跟着亲生爸妈回去,多的是比城里漂亮的姑娘喜欢他吧?

    这是被爱情蒙昏了头脑了?

    陆挽刚仿佛是终于从优秀到可怕的陆撼城身上找到一丝污点,跃跃欲试想要继续追查下去,最好是亲眼看看陆撼城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肯定不会比大城市里的好看就是了。

    两个时的车程差点没把陆挽刚给坐吐,正是盛夏,车内气味很不好闻,外加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脚臭得要命,下车的时候陆挽刚觉得自己都被熏臭了,在公交站买了瓶水刚喝两口就看见陆撼城抱着巧克力桶又在边走边打电话。

    步伐卖得很大,有那么点儿归心似箭的味道。

    他追在后面,一边看四周可以是乏味无聊的县城景色,一边模模糊糊的听见前头的陆撼城跟电话里的人:“眠眠我看见卖甘蔗的,细甘蔗,给你买两斤过去。”

    电话那边不知道了什么,陆撼城忽地回头看了陆挽刚一眼,逆光,神色便叫人看不清切,就在陆挽刚感觉到莫名心虚害怕的时候,陆撼城走过来跟他仰了仰下颚,:“我兄弟听你也过来了,喊你一起去家里玩。”

    “你刚才一直在跟你兄弟打电话吗?”陆挽刚错愕道。

    陆撼城白了这人一眼,走到卖甘蔗的摊子面前顺找了两根细甘蔗,又去买了点大白兔奶糖,:“不然呢?”

    最后一丝污点没了,陆挽刚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遗憾原来高贵的基因真的完美无缺,还是因该先自愧,他摇了摇头,顺嘴道:“发吗?”

    “恩。”陆撼城简单的点了点头。

    “要是咱们没被抱错,那也得是我发啊,是该见见。他叫什么?”陆挽刚兴致勃勃笑道,结果就见陆撼城又用很奇怪似乎厌恶的眼神看他,笑容就又僵在脸上,“我错什么了?”

    陆撼城面不改色地:“叫冯四通,校队的哥们,打篮球很厉害,比我都高,已经一米九了。”

    陆挽刚‘哇哦’了一声,等被送到冯四通家里做客,跟个一米九的大胖子看电视,转头发现陆撼城没影儿了,才有点觉出奇怪,他记得陆撼城买甘蔗的时候喊电话那头的人‘绵绵’?这大胖子名也不叫这个啊。

    “奇怪,你陆哥呢?”陆挽刚问冯四通。

    冯四通正沉浸在还珠格格里亲嘴的剧情,红着脸眼睛都瞪直了,听见陆哥客人问他的问题,脑袋都没动一下,回:“去眠眠哥那儿了吧,我看他提着甘蔗,细甘蔗甜得很,眠眠哥最喜欢了。”

    “什么绵绵?”陆挽刚人都傻了,这是不喜欢他去见真正的发,所以随便给他丢某个朋友家里了对吧?

    冯四通这回扭头跟上海来的新朋友陆挽刚认真道:“顾眠啊,他俩玩儿得最好了,跟武侠片似的,生死之交嘞。”

    “什么生死之交?”

    “咱们这里以前遭过泥石流,眠眠哥跟他妹妹被埋进里头了,救援的人都没办法找到人在哪儿,陆哥直接冲进去都挖烂了把人背出来,那时候他们才九岁啊!”冯四通着着电视都不看了,自豪道,“后来他们家里还让他们拜把子,摆流水席都摆了两天。我跟兄弟们都看哭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感动。陆哥家里还有录像嘞,想看可以借来看看。”

    “啥呀?你们这里还流行拜把子摆流水席?”陆挽刚喃喃,“我只听过结婚要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