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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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前世今生

    第二日一早,苏蕊白是被晃醒的。

    他睡得昏沉,刚睁眼就感觉到一具熟悉的身体贴着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对不起,这样把你叫醒。”

    苏蕊白平静地回道:“无妨,我懂。”他瞥了眼外面的天色,东方已渐渐泛白,“不会、迟吗?”

    卢雁声亲了亲他的脸侧:“前两日太忙了,晚一点点没事。不想你醒来时看不到我。”

    苏蕊白轻笑了一声,随后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卢雁声深深望着怀里人,笑中带了几分憨气:“我走了。这几日还很忙,等我。”

    语罢,他飞快地穿戴好,又留恋地朝床上的人望了一眼,这才离开。

    *

    大宴很快如期而至。

    大梁宫中热闹非凡,富丽堂皇的氛围冲淡了紧绷的气息,各路人马在严密的带领看护下进了宫,在盛大的宴厅中同聚一堂。

    合欢派作为天下几大盛名的教派之一,再加之其妖艳朦胧的色彩,无疑成了万众瞩目的其中一个对象,许多人更是对合欢派教主的容貌万分好奇,不知对方到底是怎样一位奇男子。

    然而当真正见到了真人,传闻中的言语在刹那间尽然失色,合欢派教主一袭白衣,长发高束,气宇轩昂,并非传言中近妖的模样,而是活脱脱一副仙人降世的容貌与气度。

    谣言不攻自破,众人皆叹看不穿,却许久都移不开眼,这张脸似上天造化的鬼斧神工,引来的只有无尽的艳羡与渴望。

    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身后的女弟子个个身材窈窕,步履飞快,绾起的发髻高耸入云,缀以轻纱掩面,严密中透着隐约之美,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而那一片片灼灼的目光之中,有一束目光,正远远地时不时望过去,顺带想要将那一双双觊觎的目光凌空斩断。

    苏蕊白掩面蹭了蹭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醋味。

    美味佳肴如流水般一道道摆上席面,待众人全部入席,梁帝才被大太监搀扶着姗姗来迟。

    他坐在高高的主位上,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合欢派细心的女弟子远远觉察出,这位执拗的帝王似乎为了掩饰病容,在脸上扑了粉。

    她们互相交换眼神,却并不敢交头接耳,面纱后的红唇为了憋笑抿成了一条线,生生将气息咽下。

    梁帝细细将满堂的教众巡视了一圈,最后的视线自然落在了那张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脸上,还停留了片刻。

    正在值守的卢雁声遥遥瞥见,握着剑柄的手忽的紧了一下。

    随后,梁帝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眼神,举起案前的酒杯,同席上的众人寒暄了片刻,而后将早已换成清水的酒一饮而尽。

    满堂教众皆客气地随着梁帝的动作饮尽了第一杯。

    丝竹奏起,美人歌舞,梁帝同众人了几轮毫无营养的话,酒过三巡后,才正式进入了主题。

    烈酒红人眼,也熏人心,很多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舞女们施施然退去,宴厅中央的高台轰然缓缓开,刺目的金光霎时倾泻,无数的金银财宝堆成了一座丘,闪烁着令人垂涎的光彩。

    而在那座金山的顶端,有一个长条形的雕花棕漆木盒,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应该就是奖赏中最值钱的那副舆图。

    不少人的眼睛明暗不定,都在盯着这座金山暗暗盘算。

    梁帝的声音悠然想起在宴厅之上:“今日邀各位贵客来,是想要各位切磋一下,谁能争得魁首,并肯为我大梁效力,这些就归谁。”

    弱的势力并不能入梁帝的眼,只有最高强最厉害的教派,才是他招揽的对象。如此看来,入局者全部无法脱身,若不归顺,便只有葬身大梁这一条路。

    原来这一个多月的好吃好喝,竟是上路饭。

    急不可耐的人抢先高喝,跳上了一众宴席的中央,御林卫即可列队在前,将梁帝层层护在了身后。

    厮杀陡然拉开了序幕,方才热络的席面瞬间化作血腥的斗场,几个大教派还在按兵不动,盯着中央不停替换的局面,各自着心里的算盘。

    原以为诚意投靠就能敷衍了事,没想到梁帝竟如此狠绝,让他们自相残杀,果然他广发英雄帖时就已经想好了瓮中捉鳖这一计,饶是真心实意投诚,还是心怀鬼胎,都免不了这一场恶战。

    即使梁帝最后止战,他们也必定多多少少会有伤亡,就算是取得了舆图,能逃出重兵把守的皇宫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宴厅的中央逐渐尸体层叠,最后只剩一人,还剩几个教派仍在围观。

    就在这时,南燕的天山门掌门突然隔空一掌,将立在中央的唯一一人翻在地,他旋身掠过台中,眨眼间将金山上的雕花木盒擎在了手中。

    整个宴厅起了一阵不的骚动,有的门派还想要跃跃欲试,却都十分畏惧那天山门掌门的穿心掌。

    只见天山门掌门举着那雕花木盒,道:“这舆图本就是帝王之物,理应归还君主,岂容宵染指。”

    着,他堂而皇之地一步步买向梁帝的位置,摆的是要进献舆图的姿态。

    一众御林卫的身后,有个身着黄袍的人影摆了摆手,示意护卫们散开。

    天山门掌门俯身将木盒举向前方,余光一扫,另一掌已聚力朝前轰去,身着黄袍者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惨叫一声便倒了地。

    然而掌风已出,天山门掌门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他根本就不是梁帝,而是一个穿着龙袍的替死鬼。

    护卫们已拔刀砍来,天山门掌门擎起木盒,草草为自己挡了一刀。

    四周皆是一惊。

    然而那木盒眨眼被劈作两半,却未见片点事物掉落,这盒子竟然是空的。

    天山门掌门恨得咬牙切齿,掌掌相对,门中弟子也一拥而上,浴血奋战,眼看就要杀开一条血路。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敌过数量上有压倒性优势的真刀实枪,相持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天山门上上下下已被屠尽,天山门掌门也混战中负伤而亡。

    一场大乱过后,梁帝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坐回了案前,整个宴厅中血气冲天,中央横尸密布,到场者已经死伤了大半。

    现下幸存者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寥寥无几的门派更是瑟缩在角落里,吓得浑身发抖。

    宴厅空旷,众人望着高高在上的梁帝陷于沉默,片刻的寂静让人脊背发凉,陡生寒意。

    只见他拂袖咳了两声,低沉的嗓音响彻宴厅上空:“诸位还有谁想要比试?”

    再无一人应声。

    静了片刻,教众最多的东楚风神宗宗主忽然开口道:“我等愿一同追随君主,若有异者,将与我风神宗为敌。”

    其余人齐刷刷地朝着风神宗宗主看去,暗叹他的止战手段刁钻高明。

    当下自是没有人再敢跳出来比试,此话一出,既断了无止境的厮杀,保住了剩下的教派子弟,又代表剩下的人表达了对梁帝的忠心,而若梁帝再继续惨无人道,那便会被冠以暴君的名声,再逼得剩下的各教派高手抱作一团,他们将会强杀出一条生路,一切便前功尽弃。

    而梁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前曲过半,好戏才正式开场,梁帝又咳了两声,象征性地安抚了众人几句,而后命人取来了一个比手掌大一些,分量却极重的盒子。

    甫一开,盒子便响起了细细的机巧运转的声响,一面栩栩如生的舆图徐徐展开,不仅囊括了五湖四海,山川地域,并且细致到每一个角落,几乎是照着天下疆土一寸寸拓印下来,尽数塞入了这个机巧严密的盒子里。

    这就是为什么梁帝能够独领群雄的原因,这张如此相近的舆图带给他足够的信息依靠地理优势排兵布阵,以已知战未知,佐以出其不意的作战速度,一点点扩宽大梁的疆域,拥有这样一幅舆图的明君,下整个江山只是时间的问题。

    百十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这幅舆图,被震撼到失语,梁帝转动着浑浊的眼球观察着脚下众人,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而后迅速关闭了盒子的机关。

    舆图霎时被守护,只见梁帝一手压在那个盒子上,幽幽道:“寡人没有骗诸位。可诸位中是否还有异心者,寡人不好得知,再出一个天山门,寡人的命可就没了。”

    球又踢了回去,梁帝摆明了还未看够这场厮杀,而且对这群江湖人士极度不信任。

    然而话音将落,人群中又爆出一阵骚动,风神宗中的一个弟子突然暴毙,其余弟子与在旁的另一门派吵了两句,立马红着眼交起手来。

    风神宗平白无故遭了暗算,身为第一教派的弟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于是互相残杀从这处席间迅速蔓延开去,如狂风过境,将整个局面再次搅做一团,梁帝没料到下面会突然开,正要拉着身边的亲信退回安全地带,然而他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再度清醒时手中的盒子竟没了。

    一股腥甜的血味立时涌上喉间,他机关算尽,竟还是将这舆图丢了!

    杀声震天之中,梁帝疯狂地吼着御林卫去找回舆图,层层叠叠的士兵苦于与宴厅中的江湖高手们厮杀,围剿了半天才发现,合欢派的教主和弟子都不见了。

    人影全无,也没有尸首,而那突然激荡起的狂暴杀性,是合欢派的迷香和幻术使然。

    梁帝立刻命御林卫前去围剿,并追回舆图,若舆图有失,便要各首领提头来见。

    卢雁声领了命,即刻带队去追,他必须要在其他队伍之前找到苏蕊白,他深知如若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

    梁帝若活捉了他,将会有千万种法子撬开他的嘴。

    紧要关头,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苏蕊白为什么会盗取舆图,但他知道,其实一切想来也十分简单。

    苏蕊白从未对他过谎,他早就将实话告诉了自己。

    他想要止戈的心是真的,想要归顺的心也是真的,而他心目中能够荡平天下的君王不是梁帝,而是他越国的君主。

    骏马疾驰,风刀刮过他的脸侧,带走他眼角湿濡的泪,苏蕊白这一步早已笃定,险之又险,也已经无法回头。

    他们终究要刀剑相向,站在敌对的两端,内心的挣扎不停地动摇着他的意念,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千思万绪只化作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找到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