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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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逢与离别

    谭婴跟在我身后,大体也猜到了薛景云不辞而别的情况,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抓着他问:“有没有可能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谭婴却摇摇头:“不会,办公室我设了禁制,他没可能进去的。眼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躲着你,不想让你看到他身体腐化的样子。或者,他已经猜到了再留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厄运的事。”

    我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中飞快地搜寻着各种线索和办法:“那现在怎么办,你能感知到他的位置吗?”

    谭婴还是摇摇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与地狱使者产生的关联已经解除,属于未轮回的游荡孤魂,我没办法找到他。”

    我沉了口气,继续问:“如果杨承宇的身体不行了,薛景云会怎么样?”

    谭婴的神色微微凝重起来:“游荡在人间,永远不得安宁,直到被地狱使者重新带回轮回路。但他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也许会被特殊处理掉。”

    我眼圈泛起红来:“什么叫‘特殊处理’?”

    谭婴:“就是关押起来,若是精神力差的,就会被粉碎。不过你放心,他的执念很深,至多被关押起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到他了。”

    我忍不住质问:“那还是会有被粉碎的风险对吗?”

    谭婴下颌绷了绷:“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忍泪道:“我知道你想让我们相聚,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是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就算是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也不会去冒险,即使我们再不能相见。”

    谭婴沉默了片刻:“我懂,我可以帮你,在他离体之前找到他。”

    我缓了缓语气,尽量捋顺了下思绪:“我们主动去找的话,确实像大海捞针一样。如果有办法逼他自己现身呢?”

    谭婴顿了顿:“我觉得,他应该会一直注视着你,不会离开你太远。如果血袋不够,他也许还会来找我,但他应该不知道我会帮你。”

    “好,”我笃定道,“那就用我引他出来。”

    就在我同谭婴计划对策的时候,Daniel的演唱会邀约映入了我的眼中。

    薛景云如果放心不下我,他一定会在周围时刻关注我,但也不保证他真的头也不回逃得远远的自生自灭。我一定要通过影响力最远最大的方式向他预告,我会出现在哪个地方,并且身处危险,通过这样的方式逼他现身。

    就像他一次次救我时那样。

    而Daniel的演唱会就是绝佳的机会。

    在同谭婴商量过后,我翻找出了珍姐的名片,又通过珍姐联系上了Daniel,Daniel听我要赴约很开心,为了预留了两张票,而演唱会就在一个星期后。

    这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大型演唱会,购票渠道开通后几乎在一秒钟被抢光,Daniel每天排练至深夜无暇分身,不过还是在我发了围脖@他之后,在闲暇之余给我回复了。

    果不其然,这一举动果然给我引来了大批评论和点赞,有眼红的粉丝还翻出了关于我之前的各种新闻和八卦,不遗余力地黑我,而Daniel的工作室也陆续@了特邀嘉宾,其中也@了我,我自然眼疾手快地转发了。

    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我的最后一条围脖已经上了热搜榜,内容则是去Daniel的后台探班。

    Daniel虽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但精致的妆容将他的困倦掩盖得很好,我只短暂地跟他了个招呼,而后他便又继续开始加紧排练。

    他问了我一嘴薛景云的消息,我两句话糊弄过去,至此铺垫结束。

    演唱会当夜。

    场地内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的景象极为壮观,我被如浪的人群裹挟着前进,检票入场,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谭婴跟在我身后,仍是一身纯黑,口罩将他惨白的面容遮了一半,整个人显得极为低调。

    他是我留的的后手,如果今天薛景云没有出现,他便会在紧要关头救我一命,毕竟我阳寿还未尽,不能再扰乱地狱秩序引人注目了。

    声浪滔天,绚丽的灯光特效变化莫测,跟着或快或慢的节奏呈现出极致动人的效果。Daniel不负众望,为爱他的粉丝呈现了一场精彩的演唱会。

    我静静地坐在前排,等待着演唱会最后的抽奖环节,果不其然,在谭婴的操纵下,Daniel抽到了我的座位号。

    就像最初那次上台替苏可送礼物一样,我在工作人员带领下上了舞台,Daniel见到获奖的是我,汗涔涔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然而就在我百般感谢地着获奖感言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拉扯极长的钝音,那排沉甸甸的灯光架突然有松动的迹象,就在Daniel察觉到不对,同我一起抬头看的时候,这个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已经砸了下来。

    千钧一发,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到了舞台上,用最快的速度将我扑在了怀里,所有的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人潮中刚刚爆发出的尖叫和惊呼声也被立时切断。

    一丝腐烂的腥味涌进了我的鼻腔,我知道他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抬起头,只见抱着我的人带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皮肤颜色灰败,颈部已经有了很深的紫青斑痕,那双眼睛只有瞳孔处还有几丝活物的光明,眼周尽是猩红的颜色。

    薛景云救下我后,立刻松开手,极力想要后退,然而我却紧紧将他困在怀里,拼死都不让他立开一步。

    我噙着泪,话里带着几分埋怨:“你终于肯出现了,为什么要逃走?”

    薛景云红红的眼睛也浑浊起来:“我想留下来,可是我不想再连累你了……”

    我不由分地困着他:“不是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你留我一个人,跟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渣男!”

    薛景云委屈地滚下泪来,但更多的是感受到爱的沉甸:“我的身体已经维持不住了,我怕吓到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当即以命令地口吻要求:“戒指给我。”

    薛景云似乎已经预示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痛苦地摇了摇头,泪水滴落在我的胸前:“不要、不要推开我,求你了……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我呼了口气,尽量以舒缓的语气安慰他:“跟你相处这些日子,一同生生死死,已经足够了。如果你是我,你肯定也不会放任我变成孤魂野鬼的对吗?相信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我轻轻摘下了他的口罩,对着那两片冰凉带血的嘴唇,在时间静止万人瞩目的这一刻吻了上去,还了他当初同样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拉住我的那一吻。

    望着哭得不成人形的薛景云,我微微分开,轻声道:“戒指给我。”

    薛景云盯着我望了片刻,想要仔仔细细将每个细节都纳入眼底,以求下辈子还能记得心上人的模样。他的手缓缓捂住左胸,一枚晶亮的戒指慢慢凝在了他的指尖。

    我从容地取过戒指,再未迟疑,对准了无名指套了进去。

    突然,薛景云周身金光大亮,又在片刻消逝,化作了弥散的点点星辰流向天际。指根的戒指化入肉中,随着血脉扎根生长,犹如千丝万线将我的心脏狠狠勒紧,痛得我心跳紊乱了片刻。

    四周静止的画面就在星光消散时开始运转,我拉着不远处的Daniel,恰好躲开了坠落的灯架。

    人潮顿时乱作一团,Daniel的演唱会也以一场惊天的事故收尾,我下意识望了眼方才坐的位置,旁边的谭婴已经不见了踪影。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生活该恢复平静了。

    *

    Daniel的事故处理告一段落,我也终于能从中脱身,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心脏的钝痛在持续了半个月后也消失了。

    好像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只有在梦醒时分,薛景云的音容笑貌才会有实感。

    后来,我还是去了一趟薛氏集团,找到了薛总,告诉他他的儿子已经安心地离开了。他没有什么,只是让崔秘书递给了我一张无限额的黑卡。

    我自然没有收,也辞去了薛氏集团的工作,又在离家近的一所学校谋了份新岗位,方便照顾爸妈。

    有人想用金钱来弥补还未传递的亲情,但怎么可能来得及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去仿佛就像是一眨眼的事情,飞快而简单,让琐碎沉淀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中。不过二十多年的光景,我已经送走了接连病逝的父母,变成了一片飘零在世间的衰老孤叶。

    年轻时的记忆也已经渐渐褪色,变得不再清晰,而日复一日的工作也将生活拉成了一条直线,简单而枯燥,却也十分适合这个已经慢下来的年纪。

    直到有一天,步履不再那么轻快的我去超市采购完,闲来无事地散着步,刚好经过了那所我曾经工作过的学校,那里很多年前已经被翻新过,校长也已经换了许多任。

    遥远的记忆接连浮现在脑海,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薛景云,开启了那段毫不真切的魔幻时光。

    我驻足望着校门口,放学时间,孩子们正熙熙攘攘地朝各自的父母飞奔而去,像一只只欢脱的动物,让人看得心生雀跃和温暖,这一辈子我并未尝过烟火人家的温馨,但我从未后悔。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精致制服,皮鞋擦得锃亮的学生突然走到了我跟前,朝我微笑着喊:“阿姨,我好像认识你!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他朝我伸出手,攥住了我的一根手指,的掌心如火炉般滚烫,也烫亮了我的眼睛。

    我们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张脸是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我的心脏又隐隐钝痛起来。

    我知道我找到他了。

    我蹲下身来,热泪不自觉就滚了满脸,男孩有些受惊地摸摸那些泪痕,安慰:“阿姨不要哭,哭就不好看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好,我听你的,不哭了。该高兴才对。”

    男孩对我乖乖听话的样子十分满意,也学着摸了摸我的发顶:“阿姨,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笑着点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