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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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城的路上, 赵琮一直瘫坐在榻, 动也未动。他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衣衫不整, 发丝凌乱, 他该叫福禄进来收拾一番才是。

    可他压根提不了劲话, 他靠着车壁直发呆。

    他们之间如今算是什么?

    将来终将有一战,又何必如此?

    再者他是已忘了那人从前对他做过什么?怎的, 怎的不过亲了几口, 他又那样了?他气得捶了自己一拳,真是不争气。

    他压根不是重欲之人, 因要养身, 连自渎的次数都少。

    原本这六年过得虽寡淡, 他却一直很习惯。也不知为何,不过那么一会儿功夫,自己便似变了个人般。

    他烦躁地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

    到宫中,染陶侯在宣佑门处, 见马车可算来了。

    她着急上前:“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她看福禄灰头土脸的模样, 心中一突, “怎,怎么了——”

    “陛下在里头休息。”福禄也不愿多。

    染陶只好暂时收了话音,陪在马车边,一路走回福宁殿。

    到殿门口,福禄道:“其余人等暂先退下!”

    染陶讶异看他,福禄得坚持, 染陶只好配合他将人都遣退。人都散尽后,福禄才上马车,声道:“陛下,到了。”

    赵琮苦闷,也实在浑身没劲儿。

    幸好马车内还有件披风,福禄给他披上,他扶着福禄的手下马车。

    染陶一看到他的模样,也是一惊。

    陛下的面色常年都是偏白的,此时在灯下,脸上竟似有些微红晕。虽披着披风,还是能够见到颈间的杂乱。更别提那一头长发,竟是散着的……

    她伺候陛下多年,往年陛下与十一郎君行那事,也是她善后。

    她心中也有些慌,不过是出去见张廷初,到底见出了什么事儿啊?!

    她低头,与福禄一同将他扶到内室中。

    赵琮往矮榻上一靠,无力道:“想泡个澡,朕没劲儿换地方,叫人将浴桶抬来。”

    “是。”福禄回身就去准备。

    “替朕解了披风。”

    “是。”染陶轻柔地给他解了披风,越解越心颤。今儿这身衣裳是新做的,初次上身,也就两粒扣子。如今一颗已解,另一颗也就剩一半儿还挂在扣眼里。更别提里头的柔白中衣,也微皱。

    但这些都罢,最叫她心惊的是——

    他们陛下脖颈上留了许多朱色印记。

    赵琮懒懒抬头,问道:“怎么?”

    “陛,陛下——”

    “有话就。”

    染陶不敢直言,从一旁拿来镜子给他看。赵琮朝里看去,立即看到自己脖颈上的印记。

    他咬牙,气道:“属狗还是属狼的!”

    “……”

    当时意乱情迷,现在一看,当时怕是真的是在咬他的脖颈!

    “陛下还没用晚膳吧?婢子去给您拿吃的。”

    赵琮索性一把扯了另一颗扣子,赌气道:“气饱了!”

    染陶也不敢再多问,正好福禄使人抬浴桶进来。她先行回避,往膳房走去,由太监们伺候陛下洗澡。

    睡前,到底还是吃了些东西。

    只是染陶竟然给他蒸来一盘芙蓉饼,叫他心中又是一阵不适。

    他躺在床上,再次辗转反侧。今日是他的错,他没能经得住诱惑。但这样的事儿,只能有一,决不能再发生。

    按照那人的法与热乎劲,没准明日真的要想尽办法闯进宫来。

    他万不能再让人进宫来,他们的缘分早就尽了。

    他赵琮也从来不是不记教训的人。

    他想法子阻止耶律延理,想了一夜,倒真叫他想出来一个法子。

    初时他还有些犹豫,可他再一想到两人如今各自的身份,悠悠叹气。当年既已断,就没必要再重修旧好。就跟之前被他摔落地上的玉石,断了,坏了,还能复原不成?

    本就是对立的,又何必牵扯上这没必要的关系。

    这样想,他心中才安定下来。

    翌日,耶律延理自是兴致冲冲地又来到宫门口,也自然而然地被拦着没许进。他昨日得了大甜头,也知道赵琮被他气得不轻,以赵琮的性子,不让他进宫,再理所当然不过。

    他也没再坚持。

    如同他当年教谢文睿死缠烂顾辞,他最知道怎么哄赵琮高兴,昨日那么一番,可见赵琮并未变。

    他心中自信,坚信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赵琮对他的影响,甚至比他以为的还要巨大。他兴奋地一夜未睡,早站在宫门口,他甚至兴奋得又开始辨不清南北。两辈子,也就赵琮一个人正经教导过他,他果然还是离不了赵琮的影响。

    他被拦下,也不气,回头慢悠悠往御街走。走到御街上,正是一日当中最热闹的时候。他甚至想到,若是赵琮愿意听他解释,他会将一切都告诉赵琮,包括重生的那个秘密。

    他娘能接受,赵琮对他那样好,怎会不接受?

    而昨日种种更能证明,这几年,赵琮根本就没能忘记他!否则赵琮压根不会让他碰,更不会让他亲。赵琮差点就要扇他的耳光,却还是没舍得。

    他解释清楚,赵琮原谅他。

    那他又何必去仗?是的,一与赵琮有回到从前的苗头,他便又变得没出息起来。他当年选择回辽国,也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于自己的弱,不甘心于自己无法掌控赵琮,更不甘心于赵琮叫他离开,他只能离开,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掌控赵琮,想将赵琮牢牢地握在手心。

    可是昨日的一切又叫他动摇。

    赵琮原谅他,他们和好如初,他又何必再去惹赵琮不高兴?

    赵琮多么不爱仗的一个人。

    他心中想得乐滋滋,低头暗笑,笑得他的两个随从面面相觑。

    经过他从前那处宅子时,他远远地看了眼,翻身上马,带人去了一趟惠郡王府。

    他亲自上门见惠郡王,与赵克律了声“对不住”。

    如今他是辽国皇帝,赵克律自然连声称“不敢”,心中也是大松一口气。他们俩也没什么话好,从前赵克律就不会仗着二伯的身份教导赵世碂,更何况如今?

    耶律延理稍坐片刻,起身离去。

    东京城于他而言,甚至比上京城还熟悉。他心镜一开阔,便开始四处走动。只是时间忽然也变得很慢,慢到他想要快些到明日,好叫他再进宫。他估摸着,明日赵琮还是不让他见的。

    但再过一日,赵琮应该就能让他进宫了吧?

    他没事儿做,索性再带人往李凉承那处去。

    李凉承得没错,他前一晚溜进东京城,隔日,耶律延理便知道了。

    他也知道李凉承住在哪处。

    到底身份特殊,白天时,李凉承也不敢到外头瞎晃悠,缩在那处农院里,与亲信们反复商议如何同时坑宋与辽。

    耶律延理一到,李凉承立即笑着恭迎他,耶律延理冷笑。

    李凉承心中骂,面上还是只能继续笑:“臣这是太过思念陛下,便追来了东京城。”

    耶律延理瞟了他一眼,走到首位坐下,漠然道:“既思念,也见过了,明日便回。”

    “臣这刚来……”

    “朕将妹妹嫁给你。”

    “是是是,臣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五公主,定是要好好筹备的。只是臣这回来东京城,也想置办一些金器。大宋的物件就是比咱们的精致啊,臣怕怠慢了五公主,哈哈。”

    耶律延理再瞟他一眼,李凉承收起尴尬的笑。

    沉默片刻,李凉承起身道:“是。”

    耶律延理又道:“别背着朕玩心思,也别再想进宫求见赵琮。”

    “……”李凉承还当真准备再进宫见一回赵琮,但他眼珠子一转,到时候他潜进去,反正没人知道的。

    耶律延理冷笑,指着身后两人:“他们陪你回去。”

    “……是。”

    耶律延理起身就走,却又半转回身子,警告道:“朕暂时并无对宋起兵的算,你老实点。”

    李凉承心中将他百般骂,阴狠地盯着他远走,到底不甘心地又低头提醒他:“陛下,您册封我为西夏皇帝的事儿——”夏国本就夹缝般生存于辽与宋之间,宋不承认他的国主身份,甚至降他为臣。他又毫无能力与他们俩对抗,耶律延理若也不册封,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这些日子,他已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耶律延理看他一眼:“你娶了朕的妹妹,朕便册封。”

    “谢过陛下。”李凉承弯腰拱手,目送他离去。他上马方离开,李凉承抬脚便踹了一旁的椅子。

    受制于他人的滋味儿,谁也不喜欢。聪明人是一边受制,一边拼命给自己捞好处,例如张廷初与完颜良。心比天高者则是一次次地把自己往深渊当中推,还自以为机敏,例如李凉承。

    更有觉醒而反抗,想要反过来制约他人的,例如耶律延理。

    只是耶律延理此时被赵琮喜得又有点儿飘飘然。

    他以为赵琮即将愿意听他解释,哪里知道赵琮正算立皇后呢。

    没错,这正是赵琮想了一夜想出来的法子。

    他立了后,那人肯定被气得离他远远的。

    他们原本就是孽缘,既已断,没必要再续。再者两人的身份早已不允许他们再续,不如早些绝了这些心思。

    而他本就欠钱月默一个皇后之位。

    他将钱月默叫来福宁殿,与她商量这件事。

    钱月默大惊,立即拒绝:“陛下,当真不必如此。”

    赵琮叹气:“朕欠你一个后位,多年前便该给你。”

    “陛下,妾从不需要这个后位。”钱月默也有自己的思量,她向来活得本本分分,心中对赵宗宁有意多年,却从不敢越过半步。这几年陛下想封她当贵妃,也被她拒了。她想少些愧疚感,即便她与陛下的这所谓夫妻,也不过是假夫妻,但她到底是宫中后妃,名字是上了皇家名册的。

    若是当了皇后,她哪里再敢去想赵宗宁?

    她会瞧不起自己,更会觉得神明也要厌她。

    “听朕。当年之所以欠着,理由怕是你也知道。如今朕又要封你为皇后,你也定能猜到缘由。朕对不住你,只是你也值得皇后之位。这十多年来,宫中的事儿多亏你。当年田娘子与戚娘子那事,朕身子不好,也多亏你……”赵琮了很多。

    钱月默便不好再拒绝。

    毕竟那是陛下,其余人听到这话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她只能应下。

    她并不知,赵琮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想头。

    钱商迟早得死,钱月默若仅仅是淑妃,凭钱商做的事,是要跟着一同死的。若她成了皇后,好歹能留一命。

    钱月默这些年为他做过的事,他心中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