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而又是为何,自己总是一次次地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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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琮醒来时, 天还未大亮, 身上也并不是十分疼。

    很悲哀,他的身子很诚实, 昨夜他的身体很满足。

    昨夜, 耶律延理跟真正的疯子一样, 表情凶狠,言语凶狠, 真正地像那个初次见面陌生的辽国皇帝。只是尽管如此, 耶律延理做那件事的时候却还是以他为先,动作是从头到尾的柔和, 甚至隐藏着甜蜜。

    赵琮是有意识的, 只是身子实在动不了。

    耶律延理越这样, 他越觉着悲哀,因为他还是没法去真正厌恶此人。

    感情这回事,叫人疯狂似乎是件美事。

    可是叫彼此皆疯狂至此,并非他的本意。

    此时醒来, 他还是懒懒不想动, 身边显然是有人的。

    所以, 他们俩这般,到底算是?

    福禄等人怕也被迷晕了,赵琮不指望有人来伺候他,他到底自己撑着床榻,缓慢坐起来。这么一动,身边的人也醒了。

    “宗宝。”他显然还未睡醒, 叫了他一声。

    赵琮的手一颤,没应声。

    而他的沉默也换来了对方彻底的清醒,耶律延理也坐起身,顿了会儿,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赵琮狠狠甩开,耶律延理的手缩了缩,却还是坚定地上前去拉。赵琮反手朝他的手臂上又是一巴掌,声音极响。

    耶律延理反而又将赵琮抓得更紧,赵琮用劲去挣脱。耶律延理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死不放手。赵琮拼命用手肘往后他,耶律延理抱着他一动不动,并轻声道:“别动,你会疼。”

    不还好,一赵琮便再也忍不住,他甚至完全失态,他大声反问:“疼?!为何会疼?!”其实最要紧的并不是疼,而是——

    直至此刻,赵琮还有些不敢相信。因失态,他的声音也有些抖,他再问:“你给我下药?你竟然敢给我下药?!”

    耶律延理闷在他的肩窝里,闷声道:“是你逼我的。你不见我。你厌恶我。你只会赶我走,你也只会离开我。”

    “是!都是我逼的你!我逼你年纪便进宫等我死!我逼你骗我、瞒我!我逼你回辽国?!我逼你再回来,我逼你给我下药,逼你在这儿气我!”

    “宗宝——”

    “别这样叫我!”赵琮再朝身后一个手肘,耶律延理闷哼一声,赵琮无动于衷,而是继续道,“你之所以这般,不就是气我要立后?呵,既然如此,我不气你未免也太不过去?我不仅要立后,我还要选妃,你可满意了?”

    “……不行。”耶律延理立刻沉声。

    “你是谁?你不行,便不行?”

    “陛下别逼我。”

    赵琮冷笑:“这次朕又要逼你做什么?”

    耶律延理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当年是陛下教我如何三方协作一同攻辽国。”

    “如今你要三方协作一同攻大宋?完颜良跟李凉承不早就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正是好时机啊!”

    “陛下,你我在一处,不好吗?”

    赵琮无力:“赵世碂,你回来见我,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已经长大,你甚至已是一国之帝,为何还总是这般?”

    “我,我想要你。”想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平平等等地要你。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你为何总是强求。”

    “我——”

    赵琮无心再听他多,他闭眼,疲倦道:“既要,那就。”罢,他动了动手臂,“松手。”

    耶律延理没松。

    “松手。”

    “松手!”

    赵琮深吸一口气:“赵世碂,别让朕彻底厌了你。”

    耶律延理缓缓松开手。

    赵琮垂着眼眸,也不顾身上印记,下床便去捡起榻上衣裳穿。耶律延理倒也没有抬头欣赏这一刻,谁也没有心情。

    赵琮速速穿好衣裳,抬脚要走。

    “陛下。”身后的人叫他。

    赵琮顿住脚步。

    “真要立后?”

    “是。”

    耶律延理笑。

    赵琮也笑:“所以,快滚吧。”赵琮罢,匆匆离去。

    耶律延理往后倒去,躺在床上,面色十分平静。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自己真的能一直清醒。

    他也以为过几年,强大的自己能有些改变。

    可赵琮还是他的死穴。

    关于赵琮的一切事情,他依然病态般地在意着,他也总是做不好。

    他依然得不到赵琮。

    也就是翌日,宫中宣布将要立后。

    恰巧是个良辰吉日,陛下亲政十多年终要立后,满城的百姓都高兴。更何况,陛下这次不仅立后,还宣布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择几名秀女进宫。

    朝中许多官员成日里头盼着陛下纳妃,也早有人选,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压根不用拖延时间,不过一日,人便已选好。

    递上去给陛下挑的时候,赵琮看也没看,大笔一挥都许了。

    与此同时,他还定了半个月后举行立后大典,办完典礼三日后,其余三位妃嫔进宫。这样的典礼,礼部与宫中是早就准备着,一直等着这一天。因而虽然日子很赶,却也井井有条。

    赵琮平静地上朝、下朝。

    辽国皇帝耶律延理依然留在开封府内,再有鸿胪寺的官员来问该怎么办,赵琮淡淡道:“随他去。”

    官员无奈,这要怎么随?但也只能听命行事,再也没人去管都庭驿中住着的人。

    之后的一切按部就班。

    立后的的前两天,钱商与夫人一同进宫,与钱月默见了一面。钱夫人抱着女儿,又是高兴地“终于熬出了头”,又是哭着“受苦了”。

    钱月默不住安慰她。

    等她到后头梳洗时,钱商才平静道:“皇后这个位子不好坐,但你要记住,娘家便是你的后盾,谁也不能欺你。”

    父亲难得这样的话,钱月默有些感动,眼圈微红地给他行了个礼。

    这些日子来,雪琉阁中,贺礼是一批批地送来。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却也高兴得很。等立了后,她们娘子便要入住坤宁殿,这是至上的荣耀。

    人人都挺高兴,似乎也的确值得高兴。

    唯有当事人钱月默始终淡淡。

    她独自在内室中,坐在床畔,从床头的暗柜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开盒子,满眼华光。

    这是当年初入宫,封妃时,还是宝宁郡主的赵宗宁送来的那套过分华贵的头面。当时她还想,这便是送皇后都够了。如今十多年已过,这套从未戴过的头面还是这样耀眼,她也真的当上了皇后。

    “娘子——”飘书进来寻她,见她看着这副头面发呆,笑道,“这套头面的确好看得很,待到立后当天吃晚宴时,娘子便戴这套吧?”

    钱月默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珍惜地将头面再收回盒子中,心翼翼地塞到枕下。

    澈夏走进偏厅,瞧见她们公主正闭眼休息,犹豫了半晌,到底回身要走。

    赵宗宁睁眼,不耐烦道:“有话就。”

    “公主,他,要见您呢。”

    “哪个‘他’啊?”

    “就,都庭驿那位……”

    “不见!”赵宗宁这些日子也正不痛快,才不愿见他。

    “他他要回上京城,这次见您,是有要紧事告诉您,他您听了定不后悔。”

    “嗬!”赵宗宁冷笑,“你还信他的话啊?”

    “婢子没信,只是原话……”澈夏行礼,回头准备赶人走。

    赵宗宁叫住他:“叫他进来吧。”

    “啊?”澈夏还纳闷呢。

    赵宗宁耸肩:“心中不痛快,骂骂他倒也好。去叫他。”

    “……”澈夏出门去叫人。

    耶律延理冷着脸走进来,看到的是同样冷冷看他的赵宗宁。

    赵宗宁也懒得招呼,“哼”了声,便道:“随便坐吧。”

    他也当真随便坐,直接坐到赵宗宁身边。

    赵宗宁翻了个白眼,在他面前并不在意礼仪,依然懒懒躺在榻上,叉了块果片吃,不在意地问道:“有什么事儿要与我啊?”

    “听事之前,要先应我一件事。”

    “做你的梦去!”赵宗宁斜眼看他,“你连我都绑,还敢迷晕我,还指望我应你事?”

    “与钱月默有关。”

    赵宗宁放下手中金叉:“与她有关?”她不由就问,“她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你还真与她有私情?!”

    耶律延理皱眉看她:“我心中只有一人,就是你哥哥。”

    “嘁。哥哥要立后了,气死你。”

    “立后是好事?也没见你有多高兴。”

    赵宗宁坐起身,气道:“别以为我放你进来,你就什么都能!我可烦你烦得很!”

    “你烦我,但也只有我这个时候还能与你几句。”

    赵宗宁更气,因为他的是实话。她近来郁郁寡欢,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从她知道哥哥要立钱月默为后,她便如此。她其实该早早进宫帮忙才是,可她提不起一点劲来。

    耶律延理见她这副苦恼样子,心想兄妹俩,一个是心太硬,一个就是索性连心都没有。

    他再道:“我知道你近来烦恼的缘由。”

    “我能信你?”

    “钱月默的事,到底想不想知道。你也知道当年我与她在你洛阳的别院中过话,她还哭了一通,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好奇?钱月默并不心仪你的哥哥,你也当真一点儿也不好奇?”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先应我一件事,我就都告诉你。”

    “你怎这般卑鄙!”将胃口吊起来,却又不,可恨!

    “应不应?”

    “你先!”

    “到底应不应?”

    “只要不过分,我应!”

    耶律延理眼中带上笑意,将事儿都告知了赵宗宁。赵宗宁听到后头都傻了,甚至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他,甚至颤抖着声音问:“所,所以,是,什么意思?”

    “钱月默心悦你。”

    “……我是女子,她也是。”

    “我是男子,你哥哥也是。”耶律延理见她依然一脸懵懂样,索性又道,“她要做皇后,与普通妃嫔可不同,往后她就是你真正的嫂子。你不高兴,不也正因为此?”

    “我因为钱月默要当皇后不高兴?这是好事儿啊!”

    “可你的确不高兴。”

    “……”

    “别怀疑了,宝宁公主,你心中不也有她。”

    赵宗宁脸涨红:“胡!”

    耶律延理无所谓,又道:“至于你应下我的事,明晚带我进宫。”

    赵宗宁脑中乱,却还记得拒绝:“这事儿不成,你都已是敌国皇帝,进宫到底想要做什么?!”

    耶律延理笑了几声,再问她:“赵宗宁,你真以为我当年是要逼宫?”

    赵宗宁眼睛微眯:“难道不是?我冤枉了你?你满身是血,带了那么些禁兵闯进福宁殿!你的人将钱商成那样,还围住了那么多高官的府邸!”

    “我已不屑向所有人自证清白,但总有一天,你与你哥哥将会知道真相。”

    赵宗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问:“那你这回坚持入宫,为的又是什么?圣旨早已下,谁也不能阻止这件事儿。”

    “我无意阻止,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赵宗宁曾无比坚信当年他就是要逼宫,甚至是她亲自带人过去的。

    偏偏这一刻,兴许也是因自己脑中乱,情绪低落,耶律延理难得真诚,她忽然有些信了他此时的辞。

    鬼使神差,她点头:“好。”

    耶律延理露出一丝真诚笑容。

    李凉承没能再进宫见赵琮,甚至连封信也送不进去,他早被耶律延理的人严加看守,给强行送回了夏国。

    一回夏国,辽国的使官紧接着就来,与他商议大婚之事。

    他只能硬着头皮置办与辽国五公主的婚事。

    但他绝不轻易认命。

    两日之后,辽国五公主耶律玥从上京城出发,去往夏国。

    也是同时,已到赵琮立后的前一日。

    赵宗宁坐在马车中,问对面的耶律延理:“那几个箱子里头是什么?哥哥不收你的礼。我也不会帮你送,你死了这份心,今日带你进宫已是底线。”

    “是药,对陛下身子好,到时你劝着他用些。”

    赵宗宁早已收拾好情绪,上下看他了好一会儿,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又要与我们仗,又还对哥哥这样好。”

    “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事儿。”

    赵宗宁嗤笑:“即便辽帝不是你,我们两国本就终有一战,罢了。谁又曾怕了你。你跟哥哥,当真是孽缘。”

    “你呢?”

    “我?”

    耶律延理微笑:“你与钱月默难道是正缘?”

    赵宗宁咬牙:“你就不能不话?”

    耶律延理笑笑,转而看向车外。

    因有赵宗宁帮忙,他顺利入宫,并到福宁殿门口。

    他进去前,赵宗宁叹气:“哥哥回头要气狠我了。”

    “多谢。”耶律延理回头看她。

    “进去吧。我去看看汤团。”

    “不看钱月默?”

    赵宗宁见他刺上瘾了,也冷笑:“反正只是孽缘!你我不过彼此彼此而已!”

    赵琮显然是没想到自家妹妹会跟耶律延理串通,还把他给捎进了宫。

    立后是大喜事,福宁殿中却如往昔一般,什么喜庆装扮也没有,来回宫女、太监也很平静。耶律延理随赵宗宁进宫,换了身普通的公主府侍卫服饰。太监们见他是公主亲自带来的,也未当回事,随意问了句,便放他进去。

    福禄等人不在,正在其他地方忙碌。

    赵琮靠在榻上随意地翻着书看,是本特地为他的瑞庆节而印的词册子,上头全是贺词。

    他翻得兴致缺缺,谁又知道写这些的人,到底有几分真心。

    来,明日也算是他的大日子,他却一点儿欣喜之意都没有。甚至自他与钱月默商议过后,他们俩至今都没见过面。

    翻着翻着,他又想到金明池那一夜。

    那一夜真像是偷来的,他既恨那人给他下药,却又不觉有些怀念。这辈子的肌肤之亲,怕是也就到了那一日,往后再不会有。

    想着想着,他就不免自嘲。

    那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想这些。

    想那一夜的偷欢。

    正是此时,他听到隔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便出声:“福禄?”罢,又问,“可有吃的?有些饿。”边,他边撑着矮榻往起坐,也不愿再想那些事。据鸿胪寺的官员,耶律延理已派人去告知他们离去的时间,还正好是明日。都庭驿也已开始收拾东西,他这就放心了。

    他这边刚放心呢,一抬眼,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耶律延理怎么又来了!

    耶律延理虽依然束发髻,所穿衣裳都是辽制。

    这会儿他穿了身大宋侍卫服,宽袖窄腰,叫赵琮看得又是一愣。

    赵琮本还懒懒躺着,此时立即坐起来,却又突然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样子的面孔,便索性冷着一张脸。

    他走到跟前,先自己交代:“公主带我进来。”

    “她?”赵琮惊讶,以自家妹妹那个性子,前头刚迷晕她,她又怎会帮他?

    “陛下。”耶律延理未回答,只是又叫他,“明日,我便要离开东京。”

    赵琮不作声。

    难不成还是特地来道别?做了那种事,还能这样正大光明来道别的,也就他了。

    “陛下,当真要娶钱月默?”耶律延理在赵宗宁跟前得大气,实际若要有一丝机会,他也要抓住。

    赵琮纠正:“是立后。”

    “皇后是皇帝的正妻,不正是娶?”

    “……”赵琮一噎,皱眉,“总归与你无关。朕早已昭告天下,谁也无法阻止。”

    耶律延理笑,笑声微凉:“我知道。”

    赵琮将手中书册放下,敛眉道:“既知道,便走吧。”

    “陛下在看什么?”他手快地抽走赵琮手中的书,翻看几页,“贺词?”

    “嗯。”赵琮不情不愿地答应。

    “我送给陛下的贺礼,陛下为何不愿收。”

    “明知故问。”

    “陛下——”

    赵琮不耐:“别了,朕不管你今日混进宫又是为的什么事儿,那日好话、话都已尽。请你,立刻,马上,离开。”

    他这话一,谁料耶律延理忽然又将脑袋一低,做出受批评挨罚的委屈模样,道:“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我只是想进宫再看看你。”

    赵琮的一口气又差点没提上来。

    只要一做出这副样子,他真的是一点招架能力也没有,哪怕才被这人下了药没多久。

    耶律延理又道:“陛下别赶我走,明早我会自己走。”

    “……”赵琮油然而生一股极为强烈的挫败感。

    为何他总是能在做尽一切荒唐事之后,再摆出这副无辜模样呢?

    而又是为何,自己总是一次次地明知故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