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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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延理也没有不规矩的行为, 老老实实地与他保持一尺距离, 委屈地站着。等了片刻,赵琮还不话, 他又道:“陛下, 那日给您下药, 是我的错。只是——那药本就是只对有情意之人才能起效,陛下心中若没有我, 那药也起不了效用。”

    “话尽, 反倒是朕的错?”

    “不是,我来跟陛下赔不是, 那日我听闻陛下要立后, 气昏了头, 又做了错事儿……”

    赵琮无奈,不愿再跟他扯这些,道:“你还是走吧。往后,要要杀, 悉听尊便。朕, 一直就在这儿等着。”

    耶律延理却还是纠缠着那些事, 他:“陛下,你从前的确答应我不立后,我心中委屈。”

    赵琮气笑:“我答应的是赵世碂,你是赵世碂吗?”

    “……”

    “赵世碂已经死了。”赵琮从榻上下来,一边去套鞋穿,一边再赶人, “快走。”他的鞋还未穿好,突然又被人扑到了榻上。他心中连声道“不好”,耶律延理已经伸手包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在榻上。

    赵琮咬牙,沉声道:“起开!”

    “陛下。”耶律延理不动。

    赵琮伸手推他,耶律延理才抬起上半身,又从宽袖中拿出两样东西来,递给赵琮看:“陛下,你看这个。”

    赵琮看过去,竟然是之前被他摔断的玉与摔坏的石头。

    如今玉已被接上,断了的地方镶上了金。摔坏的石头,那一角反倒被劈开,石头表面上刻了波纹,正似海浪。

    “陛下,我把它们修好了。”耶律延理声音很轻。

    赵琮的鼻子再度发酸,他下意识地甚至想闭眼,可是耶律延理一直紧盯着他。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再与耶律延理对视:“朕已经走了出来,为何你还留在原地?”

    耶律延理心中难受,连带着面上再度现出委屈。

    “是也好,非也好。你是辽帝,我是宋帝。十一,你已经长大了,没必要再为我而屡次反复。你我本是孽缘,就这样,放过彼此吧。”赵琮慢声细语地完这些话,显然是都认了。

    可是耶律延理又怎会认?

    若是认了,他也不会这个时候还跑进宫来。

    他被激得又有些不太清醒,就着半压住赵琮的姿势,一把又将赵琮抱起来,转身就朝外走。

    “你又要做什么。”赵琮并未挣扎,只是冷静问他,声音冷淡极了。

    将他冷醒,他停住脚步,低头与赵琮对视。

    赵琮满眼疲惫。

    赵琮真的已经厌倦了他?赵琮真的已经厌倦了他。

    赵琮这样看他。

    耶律延理眼中漫上痛苦,可是他不认命,更不认这一切。

    他想到今日进宫的目的,仅仅见一面?怎会够?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赵琮心中莫名又是一寒,却已经晚了。耶律延理已低头再在他嘴边印了个吻,随后忽然抬袖抚过赵琮的鼻子。赵琮闻到一股清香,张口就要叫人,耶律延理伸手捂住他的嘴,转身便朝内室走去。

    竟然再次想要对他用药?!

    赵琮怒瞪他。

    耶律延理脱他衣裳,发疯似的舔咬他的脖颈时,不知到底是药的作用,还是他还是难以抵抗这份诱惑而情迷于此。心中再次悲哀想到,他一次次地相信他,换来的是什么?

    换来的是,他又被骗,再度被睡。

    所以这才是耶律延理突然出现,来到东京城的理由?

    他嗤笑,是否太过荒唐?

    耶律延理临走前,双手撑在他身侧,低头看他,总算是不再做出委屈模样。

    他餍足地:“你身上全是我留下的印子,好些日子才能消。陛下即便娶了钱月默,也千万别与她同房。”

    赵琮闭眼,脑袋右侧,不想看他。

    耶律延理松了一只手,捧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轻声道:“陛下,等我来接你,很快了。”

    赵琮睁眼,要对他“滚”。

    耶律延理已低头,再度吃了那个字。

    赵宗宁再来福宁殿接人时,心中有些忐忑,生怕哥哥气他。

    谁知道太监们“陛下正在歇息,谁也不见”。再问方才的侍卫去了哪处,他们是已经走了。赵宗宁还想,这次还挺知礼的,便也没有多想。

    她也不再扰,其实是怕万一遇着钱月默,她也赶紧走了。

    赵琮躺了很久,身上力气渐渐恢复。他撑着坐起身,掀开被褥,看自己的身子。

    甚至是脚面上,都是那人吸吮后留下的印子,红极艳极。

    “疯子,真是疯子!”

    他当年究竟为何要烂好心,带回那么一个疯子?!

    而这个疯子,又到底要做什么?

    来接他?

    到东京城,进福宁殿,来接他?

    这个疯子一切的所作所为,都仅仅是为了他这个人?

    费尽心思再进宫,将他身上弄出这么多印子来,只是怕他与钱月默同房?

    赵琮从前不信,甚至难过于他只盯着自己的皇位。如今在屡次见识到他一次次的发疯后,是真的有些信了。

    到了这个份上,耶律延理还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而他,竟然还能冷静地分析这一切,甚至渐渐相信那不为皇位的辞。

    他们俩,到底谁比谁更可笑?

    又是谁比谁更天真?

    赵琮用手掌捂脸,无声地笑。

    只是笑着笑着,手指尖又湿了。

    耶律延理离开皇宫,回到都庭驿,也不再久待,东西是早就收拾好的,他连夜便欲离开。

    随从也好,鸿胪寺的官员也好,都未想到他会突然要走。

    不过他既要走,自是要派人送。鸿胪寺一边往宫中报信,一边派人送他们出城。赵琮缩在幔帐中,谁也不见,福禄代他回了,只叫他们路上妥当。

    送到城门外三十里处,鸿胪寺的官员们便止步,目送他们一行离去。

    官员们心中也是一松,心道这位奇奇怪怪的麻烦辽帝总算是走了。

    他们再走出二十里地,一旁的林子中突然冲出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位蒙面男子。耶律延理的亲卫们立刻护上前来,马上男子沉声道:“我要见你们皇帝。”

    亲卫们正要怒斥,马车帘子被掀开,耶律延理的脸现了出来。

    他们俩对视,耶律延理微笑:“上来吧。”

    蒙面男子顿了顿,翻身下马,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便解开面上黑布,是谢文睿。

    耶律延理之所以突然走,既是为了早些与赵琮再相聚,也是为了激谢文睿出现。

    他问:“考虑好了?”

    谢文睿皱眉,点头:“我避开邵宜,无人看见我。你先给我解药。”

    “还有二十日,你帮朕做成事,药便给你。”

    谢文睿气,却也没办法,顾辞的命还在对方手中。他又问:“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们的新武器,以及在太原时用的那种火炮是如何制成的,还有赵琮的部署。”

    谢文睿来前已做好心理准备,被他这么一,还是被气得嘴唇直抖。

    “陛下与顾辞,你选一个。朕不逼你,很公平。”

    谢文睿双手握拳,良久之后泄气低头,无力道:“好。我如何联络你?”

    “你自会知晓。”

    “好。”

    “记住,你只有二十日。你多耗一日,顾辞便多疼一日。你耗过二十日,往后,世上再无顾辞。”

    谢文睿再握拳,并点头。

    辽国的车马再度往前行去。

    谢文睿骑在马上,目送他们离去。他的眼睛微眯,看了会儿,又回头看向京城方向。

    “唉——”

    他叹了口气,钻进林子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翌日,立后大典十分庄重,大典后的宴席则是十分热闹。

    可以是办得格外体面,就连老天爷也给脸,天气大好。

    赵琮却几乎是全程在发呆,按照礼官的话去动,钱月默也未好到哪里去。好在这样的场合,也不需要他们笑。他们发呆,面无表情,反而也自有庄重,倒也合适。

    到了夜间,赵琮歇在坤宁殿。

    好歹是头一晚,这是规矩。

    但他们俩认识十多年,即便同住寝殿,也很有默契,钱月默还是要将床让给赵琮。

    这儿不是福宁殿,赵琮不愿睡在她的床上。他坐在榻上,轻声道:“朕在这儿坐一晚便好,明日不上朝,尚可补觉。”

    钱月默只能点头,并自己拉好幔帐,躺在床上。

    两人隔着幔帐,一坐一躺,谁也没话。

    赵琮的衣裳穿了好几层,立领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他却还是不由再去整了整衣领,生怕露出来。

    钱月默也穿得严严实实,她平躺在床上,先是想到晚宴上的赵宗宁。从前她是淑妃,与赵宗宁一同坐在左首的位子,但凡宫宴,左一左二便是她们俩,赵仲麒则是坐在她们俩中间。

    每每此时,她都格外满足,觉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可是今日她已是皇后,她与陛下同坐首座,赵宗宁独自坐在左一的位子。晚上宫宴,赵宗宁一直在喝酒,谁也没搭理,看也没看她一眼。公主府送了许多贺礼,只是她翻遍了,也没有一样是特殊的。

    她的眼睛微湿,将要伸手去抹眼角,便先听到陛下叹气。

    她回神,看向幔帐外,却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昨日,她见着十一郎君了,也就是如今的辽帝耶律延理。他们俩还了话。当时她正预备去福宁殿见陛下,却刚巧碰着他从宫道拐出来。

    她实在没想到能遇着他,本想避开,他却走到她面前。

    钱月默只好行了个礼,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行了礼,她便想走。

    却被叫住,那人问她:“当年那个田娘子生的孩子,死了没?”

    钱月默一愣,回身看他。自他来开封,他们俩从未过话,甚至也未见过。只是听飘书提起,是人变了个样儿。具体变成什么样子,她这会儿是知道了。

    她没话,那人倒是又道:“别碰他,也别给他生孩子。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杀。”

    钱月默当时只觉得那话怪吓人。

    此时听到陛下叹气,她再想起,又琢磨出了其他事来。

    什么叫“我连你一块儿杀”?还有谁要与她一起被杀?她心中有些忐忑,便想问陛下。可她掀开幔帐,才觉着不该问,正要再躺回去。

    赵琮已先开口:“还未睡?”

    钱月默索性起身,不好意思道:“睡不着。”

    赵琮略带歉意道:“是朕在这儿,扰了你。”

    “陛下怎能这般。”钱月默走到他身旁坐下,“换了地方,有些难以适应罢了。”

    “过几日便好了。”

    钱月默点点头,半晌又问:“陛下,过几日,真的能好?”

    “……”

    “陛下,其实,妾昨日见到,他了……”

    赵琮看她:“他可有对你不敬?”

    钱月默摇头,并未他提及田娘子的事,毕竟这事儿当年太膈应人。田娘子的孩子是一位御医的,事儿是戚娘子给挑出来的,真相大白的时候,赵宗宁被气得够呛。陛下当时心神不宁,却还记得交代她,戚娘子罪不该死。

    陛下对她们几位妃嫔真的是再好不过,田娘子被处死后,尸身还送回了家。戚娘子留了一条命,仅是送到道观中出家,如今正陪在清关居士身边。

    见她摇头,赵琮淡笑:“那就好。”

    钱月默知道不该由她问,但她早就看到了陛下颈间遮不住的印记,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到底问道:“陛下,他,到底想——”

    赵琮苦笑:“他想的事儿太多,朕哪里能知道。朕,从来也未真正知道过他。”

    “陛下,其实妾近来反复想当年的事儿。其实他又何必逼宫?他身份高贵,得您喜爱,本就是继承人。是,是否,当真误会了他?”

    当年叫赵琮绝望的本也不是“逼宫”这件事儿,而是赵世碂进宫的“初心”,赵世碂是为了他的死而进宫的。赵世碂亲口承认。

    至于逼宫,赵琮也不笨,其实他自己能想明白。

    到逼宫,不得不再次想到钱商。赵琮看向钱月默,暗想,待到他下令处死钱商的时候,她又得多伤心?到底是她的父亲,而她到底也早已被他视为挚友。

    钱月默了会儿话,再度回到床上,这回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前,她不由想,为何陛下要突然怜悯地看她?